那传闻中因不愿继位成为新任魔尊、也不愿意接受被安排的婚事的魔尊独子,如今单手扣住魔犀的角,赤红魔纹在眼角若隐若现。他冷冷注视着前方两道模糊的光影,沉声道:“何方宵小,竟敢一路尾随我至此,又屡屡对我的魔犀下手?”
青晏抬手一挥,障眼法如薄雾般散去,她与颜故的真容逐渐显露在沉乾面前。
沉乾一愣,忍不住低声嘟哝:“靠,怎么都长这么漂亮。”
但随即他便挺直腰板,怒道:“漂亮怎么了!漂亮就能随便打别人的爱宠吗!”
青晏神色冷淡:“你的爱宠眼见着就要毁了一株很快就要成熟的草药,我自然要拦。”
“那稍微拦一下就行了,凭什么下这么重的手啊!”沉乾气呼呼地指着满头是血的魔犀,“它才多大点儿啊!”
颜故闻言,目光转向那头几乎有小山般大小的赤焰魔犀,眉梢微挑。沉乾立即大声辩解:“它就是这种体型!你不要因为它长得魁梧就觉得它如何如何了!它还是个孩子!”
青晏懒得纠正他的认知:“那就麻烦这个‘孩子’,离那株草远一点。”
“凭什么!你算老几,你说远一点就远一点?!”沉乾眼角的魔纹灼灼发亮,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它就是冲这个来的!”
“它要这个做什么?”颜故立即追问。
沉乾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它……了。”
青晏起初以为这是某种魔语,但仔细分辨后却发现并非如此,于是继续问道:“它怎么了?”
“就是,就是…………了。”沉乾的发音更加模糊,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青晏的耐心已经几乎被消耗殆尽:“不想说?”她抬手一挥,玄元镜再度流转起熠熠银辉,“没关系,不管是什么原因,今天这株草药它别想再靠近半步。”
沉乾猛地抬头:“就凭你,也想威胁我?!不自量力!”
好容易稍微平静下来一点的魔犀此刻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仰头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它额间巨角燃起熊熊烈火,浑身也渗出岩浆般的纹路,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火山,朝着青晏的方向轰然撞去。
青晏凌空而起,镜光一闪便消隐不见。那魔犀忽然没了目标,立即急急刹住脚步,蹄子在地上激起漫天土屑。它摇了摇头,很快调转方向,一边嘶吼一边朝颜故的方向狂奔。
然而下一刻,魔犀再次停下脚步,巨大的头颅慢慢歪向一边,金色瞳孔里满是疑惑。
它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人突然变成了七个?
“雕虫小技!”沉乾哼冷一声,手中战斧横扫而出,瞬间将六个颜故的幻影劈散,而后斧柄一转,巨大的斧刃朝着真正的颜故呼啸而去。
“对付你这不成气候的赤焰魔犀,确实用不上什么高明的招数。”青晏清冷的嗓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玄元镜突然折射出一道璀璨银芒,精准照射在飞旋着的斧刃上,沉乾的战斧竟就在这镜光中诡异地偏转了方向,朝着自己主人的左肩斩去。沉乾暴喝一声,周身魔气暴涨,硬生生抵住了巨斧的攻势。
“神仙……阴险!”沉乾眼角魔纹殷红如血。
他一脚狠狠踏向地面,焚天烈焰瞬间自他脚下蔓延开来,浓烈魔气随火焰升腾,不断压迫着本就因为血雾侵蚀而法力运转滞涩的青晏与颜故。沉乾趁此机会将战斧舞出道道残影,朝着他目前尚能看得见的颜故劈头盖脸斩去。
颜故剑尖如游龙般疾点,数道冰棱破空而出,化作两条寒冰锁链一左一右缠住巨斧,让它不能再继续前进。沉乾嗤笑一声,手指一弹便用魔气将那锁链震碎。
战斧去势不减,眼看就要劈中颜故,魔犀见状忽然发出一声兴奋的嘶吼,蹄子在地面一刨,转身又朝着冰澜草急速狂奔。
天空忽然炸开大片水雾。
无数水珠凝成冰剑,随着颜故的法力引动如雨般倾泻而下。玄元镜镜光所到之处,水雾与冰剑的数量便成倍增长,铺天盖地地朝着魔犀与沉乾压去。
沉乾眼角魔纹更亮,一条烈焰火龙自他掌中腾空而起,呼啸着将漫天冰剑尽数吞噬。而那魔犀身上虽被冰剑扎出数道伤口,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依旧执着地朝着冰澜草猛冲,仿佛这便是它存在的全部意义。
可很快它便跑不动了。
魔犀惊恐地看着自己头顶、脚下、前后、左右、每一个方向都倒映着无数个自己。它试探着向前迈步,那些魔犀也齐刷刷地向前;它后退,那些魔犀也跟着后退。而除了这些和它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眼中流露的恐惧都如出一辙的魔犀,周围什么都没有。
就连血雾虚渊里终年不散的浓郁血雾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吼——”
它猛地朝其中一只魔犀撞去,然而那些镜像中的魔犀也同时向它冲来,无数根巨角刺入它的身体,在它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血洞。剧烈疼痛让它在地上不住翻滚,可那些血洞很快就飞速愈合,只留下如骨附蛆的痛楚在它体内肆虐。
沉乾听见自己的爱宠发出他此前从未听过的凄厉哀嚎,心头猛地一紧,顿时一个闪身回到它身边,摸着它的额头轻声安抚。可那魔犀却似根本听不见般凝在原地,口中嘶叫连连,听得沉乾心如刀割。
他猛地站起身来,瞳孔里燃起熊熊怒火,对浮在空中的玄元镜大叫:“你究竟用了什么邪术!快点停下!”
“立即停手,否则就看着你的爱宠被困在幻境里,垂死挣扎却永不得出。”
青晏的身影忽然出现,悬在空中俯视着沉乾。她广袖翻飞,镜面中映出魔犀方才所感受到的一切:“怎么样,停手吗?”
她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明明是商量的语气,可沉乾却分明感受到这个问句的强硬与不容拒绝。他愤怒地咬了咬牙,骂道:“你这样欺负一只灵智未开的魔兽,自己难道不觉得没脸吗?!有能耐继续和我战啊!”
青晏轻轻抬手,魔犀顿时发出更加绝望的哀号。那声音凄厉钻耳,甚至引来了无数扭曲灵体在远处暗暗窥视。
“你可以继续骂,我无所谓,”青晏淡淡道,“但你的爱宠是不是也无所谓,那就不一定了。”
沉乾的掌心握得死紧。
他自然可以继续打下去,可每拖延一刻,自己的宝贝犀犀就要多承受一刻的痛苦。而这两个臭神仙想要的,也不过是让犀犀别再接近那株不知道为什么凉得要死的药草。
沉乾不甘心地舔了舔嘴唇。
算了,就不让它去吃这破草了,总有别的东西,或是别的办法能让犀犀缓解……
随着一声闷响,巨斧重重杵在地面上,溅起一片血雾。沉乾深吸一口气,高声道:“行,停战!”
青晏心中终于松下一口气,随即解开了魔犀眼前的幻象。
这里的血雾对魔族影响不算太大,可自己和颜故却没办法在法力运转得如此滞涩的情况下,与魔功本就强悍的魔尊独子再纠缠上许多回合,方才那办法也是她冒险赌了一赌。
还好这未来的小魔尊比较好糊弄。
魔犀本在闭着眼呜呜咽咽地哭泣,忽地感觉到自己头上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感觉。
它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周遭全都恢复了正常,而自己的主人正站在面前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小山般的魔犀顿时发出一声委屈的哭号,巨大的身躯猛地朝沉乾怀里拱去,吓得沉乾连忙运转魔功,将身上的暗金铠甲又加固了一层。
“所以现在能说了吗?”青晏轻盈地落至地面,目光依旧紧紧锁住那头在沉乾怀里拱来拱去的魔犀,“它到底为什么非要冲着那株药草去?”
她必须弄明白这一点,否则万一她和颜故前脚刚走,后脚这未来的小魔尊就带着支援过来,非要把冰澜草挖走呢?她的结界再强,也抵挡不住魔界大军的围攻啊。
“它……”沉乾的脸上忽然飞起一抹红晕,“它……”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直到看见青晏手中的玄元镜又开始隐隐放出光芒,这才迫不得已地大吼道:“它发情了!”
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的青晏迷茫地张开嘴:“……啊?”
见面前两个神仙皆是一副被雷劈中了的错愕模样,沉乾心中忽地涌起一阵得意。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连连叫道:“对啊!就是发情了!发情了!!发情了!!!浑身燥热!心中难耐!所以才要找这冰凉的破草缓解!你们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难道你们没发过情吗?!”
青晏的眉毛慢慢挑得更高了。
现如今的魔族都是这么讲话的?万年前的天魔大战里他们可不是这样……
“自然没有,”颜故面无表情地反问,“难道你有?”
“我……”沉乾张口结舌,脸上红晕更甚,梗着脖子道,“我自然也没有!”
他心中暗暗对这两个神仙一顿狂骂:牙尖嘴利、刻薄带刺、阴险狡诈、一肚子坏水……可骂着骂着,他脑中却忽地浮起一个绝妙的主意。沉乾咂吧了半天,仔仔细细地又想了几遍,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简直妙不可言,遂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哎,那个女神仙,”他对青晏道,“你叫什么?”
青晏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日后要找我寻仇?”
“这点小事儿还犯不上,”沉乾扬了扬下巴,“知道我是谁吗?”
“……应该知道吧。”
沉乾不满地皱眉:“什么叫应该知道?算了不管了,我告诉你。”
他挺了挺腰板,傲然道:“我是当今魔尊独子,叫沉乾。你听说过我吧?”
青晏眯眼:“……你要干嘛?”
“我怎么发现你说话总是跟我对不上弦啊?不过没关系,这样反而正好。”沉乾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咱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