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远的还没想过,但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再带人去游历了。”青晏长叹,“就让我继续以维护幻境的方式为天界做出贡献吧……这样对谁都好。”
“所以我将是仙子座下唯一的仙使?”颜故倏地抬起眼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到这层的青晏恍然地“啊”了一声:“确实如此。”
她转念一想,又笑道:“说来也有趣,我这么个懒散的人偏偏遇上了你这样聪明稳妥、一点就透的仙使,连一句废话都不用多说,还真是巧。”
颜故眼眸闪了闪,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极为完美的笑:“是啊仙子,真的很巧。”
他一步步地跟在青晏身后,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背影上。就在两人转过一处拐角时,颜故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嘶”声,紧接着便差点撞上青晏的后背。
他手中长剑立即出鞘,却听见青晏偏过头,语气略有些不平稳地对他道:“没什么危险,我就是……看见了一些东西。”
颜故顺着青晏的前方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些形态极为诡异,超出常人理解的灵体正在和彼此不住撕扯扭打,各种所谓的肢体器官散落一地,又被它们胡乱捡起拼上,甚至逐渐融为一团,变成更加可怖恶心的存在。
他轻笑出声,调侃道:“所以仙子是觉得它们长得太丑了,看着眼睛疼?”
“……算是吧,确实长得有些太随心所欲了,看得我有些不太舒服。”青晏深吸一口气,“无妨,我将视力稍稍降低一些便是,反正有冰澜草根的指引,大概能看清脚下的路便足够……”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出现一汪清泉般的柔和光泽。
是颜故剑首镶嵌着的那块温润细腻的玉石。
颜故将剑柄调转递到青晏掌心,而将剑尖引至自己手中,看着她道:“血雾虚渊危机四伏,仙子的灵力还是不要浪费在这种地方了。”
他俏皮地向她眨眨眼,嗓音里带着三分笑意:“我来做仙子的眼睛。那些难看的东西仙子都不必看,只需告诉我冰澜草根指引的方向便好。”
青晏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行,这不妥。我稍微克服一下就过去了的事……”
“可我不需要克服啊,”颜故接过她的话,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如此简单方便的办法,仙子为什么不用呢?”
他隔着重重血雾观察青晏的神情,话音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该不会是信不过我吧?”
“那倒没有。”青晏迅速道。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自己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仿佛这是刻在她神魂里的本能。可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一个不需要耗费任何法力的好办法。只不过要让自己完全闭上眼,将视线乃至可能的安危完全交至另一个人手中,这样的事青晏即使在平日里也做不出来,更何况是在这极度危险的血雾虚渊。
但她确实又不想拂了颜故的好意,遂在犹豫片刻后轻轻握住了他的剑柄,微微闭上眼,示意他可以开始领路了。
颜故注意到了她仍高昂着的脖颈和未完全阖上的双眼,却也没有戳破,只是笑了笑,静静地用剑柄牵着她,朝着血雾虚渊的更深处前去。
左拐,左拐,再右拐……
一片又一片的丑陋灵体随着他们的步伐被抛在身后,青晏那原本只是微微落下的眼皮也和脖子一样逐渐垂得越来越深,直至只露出一条将将能看清脚下路面的浅浅缝隙。
看不见那些令人心烦的东西,确实好过很多,青晏愉快地想。
因为几乎完全闭着眼,青晏并没有注意到颜故时不时回头看向她的温柔目光,只是偶尔根据掌心冰澜草根的温度,出声提醒颜故及时改变方向。而颜故每次也都会先将头转回去,再轻声应答。
尽管他知道在这充斥着诡异灵体吼叫的血雾虚渊,青晏不太可能分辨出他回答的声音是不是从更近的地方传来,然而刚刚经受了青晏冷眼的他却谨慎得连一丝纰漏都不敢再留下。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青晏掌心的冰澜草根寒意越来越重,然而她的神情却愈发柔和,唇边的笑意也逐渐加深。
如今看来典籍里所记载的是对的,血雾虚渊里确实藏有一株冰澜草。若是这株冰澜草恰好已经完全长成,或是很快就要长成……
她正暗自欣喜地描摹着极为乐观的画面,却忽然感到侧方有一股凌厉的魔气疾冲而来。青晏猛地睁开眼,玄元镜瞬间浮现在她手中,然而那道魔气却径直掠过他们身边,朝着血雾深处疾驰而去。
紧接着颜故闷哼一声,青晏闻声立刻走到他身前,一眼便见到他脸颊和脖颈上已然出现了数道细长血痕。
“不碍事,被刚才那道魔气擦到了而已,”颜故扭头避开青晏指尖冒出的白色光点,“不用管,待找到冰澜草再说。”
“谁知道冰澜草要多久才能找到,这么一直疼着可不好。”青晏将手指在他面庞上方一拂而过,“这点小法力还不至于起到什么定生死的作用。”
白色光点如轻雪般落在他的伤口上,血痕飞快地愈合着,很快便恢复如初。
青晏对着颜故那张重新变得完美无瑕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然而下一瞬,一道更为猛烈的魔气以更快的速度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其中甚至还掺杂着一道隐隐约约的怒吼:“给老子回来!!!”
“这是……魔界内斗?”颜故目光紧紧锁住那两道魔气狂奔而去的方向。
“或许吧,随他们怎么斗,我们只安心找冰澜草就是。”
四周近处已经没有那些不住撕打着的扭曲灵体,青晏拿着冰澜草根往不同方向走了几步,却发现寒意最为深重的那个方向,竟然就是那两道魔气狂奔而去的地方。
她心中猛地一沉。
该不会他们也是为了争夺冰澜草而来的吧?
此时已经顾不得在血雾虚渊里需要保存灵力的事了,青晏一把拉起颜故,朝着那两道魔气的方向疾追而去。
两道青白相间的耀眼炫光划破浓重的血雾,紧咬前方那两道暗红魔气不放,这绚烂的画面竟引得那些原本撕扯不休的灵体纷纷停下动作,呆呆地抬头望着它们此前从未见过的景象。
青晏越追越心急如焚。
掌心的冰澜草根寒意愈发深重,而那两道魔气的方向却始终笔直向前,连一丝偏差都没有,摆明了也是冲着冰澜草去的。
她一边疾追,一边不断从玄元镜中取出仙草仙丹一股脑地塞给颜故:“快,一会儿说不准有恶仗要打,赶紧补补。”
颜故这次没有推辞,从善如流地将青晏递过来的东西尽数吞下。很快,他们离那两道魔气越来越近,可四周逐渐压过猩红血雾的冷重寒意却让他们二人的心愈发沉重。
那是属于冰澜草的深寒气息。
青晏向前方一望,只见不远处一抹小小的冰蓝色正不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而更靠前的那道暗红魔气竟直直冲它而去,眼见着就要撞上它那脆弱的茎秆。青晏大急,挥掌便释出一道强劲灵力,毫不留情地将那道魔气拨离冰澜草的方向。
“轰——”
那道魔气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随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听声音像是一只体型极为巨大的兽类。青晏刚疑惑地眯起眼,靠后的那道魔气猛地停下,调转方向朝他们破口大骂:“靠!你打它干什么!”
不断翻涌着的魔气渐渐平息,一个极为高大魁梧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
那人生着一副张扬的少年轮廓,眉锋如出鞘利刃般锋利,硬生生将他那双本带着点稚气的眼衬出了几分桀骜。如山岳般宽厚的肩背上布满了暗金色的铠甲,胸膛正急速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
他狠狠往他们这边瞪了一眼,随即急急冲到那仍在地上翻滚的魔气旁,叽里咕噜地低吼一大串,伸出手就要朝它捉去。而此时地上那道魔气也慢慢消隐,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青晏打量着它——居然是一头赤焰魔犀,瞧这体型像是刚刚成年。这样小的魔兽不老老实实待在魔界里,跑到血雾虚渊里来冲冰澜草发什么疯?
她赶紧看向冰澜草,见它仍安然无恙地在原地散发着寒气,这才略略放下心,开始数起叶片的数量。
一片、两片、三片……一共九片叶子。也就是说,这株冰澜草还有五百年便要成熟了!
青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指尖法力如流水般涌向冰澜草,准备为其布下一层保护结界,然而那魔犀却忽然暴起,猛地顶开魔族少年的手,再度怪叫着朝冰澜草袭去。
“砰——”
一声巨响炸裂开来,那魔犀竟毫无征兆地狠狠撞上一堵厚重坚固的冰墙,霎时间血花飞溅,哀嚎阵阵。颜故平静地挽了个剑花,数片飞霜如蝶般附上魔犀的四蹄,寒气迅速蔓延,眼见着就要将它冻结在原地。
然而那赤焰魔犀却仿佛彻底陷入了癫狂。伴随着一声狂嘶,它头顶上的巨角骤然迸射出血色雷霆,瞬间将冰墙与飞霜通通击得粉碎,四蹄猛踏,竟又一次朝着冰澜草闷头狂奔而去。
这东西疯了不成!
青晏心中暗骂,手中动作却丝毫未停。她一边急速为冰澜草布下护体结界,一边将玄元镜祭出,试图用镜光定住那丝毫不受控制的癫狂魔犀,然而一道刚猛至极的魔气却骤然横挡在它上方,硬生生截断了镜光。
那魔族少年的魔功似是和他的脾气一样暴烈,转瞬间连发三招猩红魔焰卷向他们,厉声道:“真是活腻歪了!本君的魔犀你们也敢动?!”
本君?
青晏与颜故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明显的震惊。
难不成这一路随着赤焰魔犀狂追过来的魔族少年,就是前不久偷偷从魔界溜走的魔尊独子——沉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