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出来,我会像上次一样,直接撕碎你的结界。”
话音未落,眼前古树化为白雾,冷风拂过,显露出此处真正的模样。
一处古朴怪异的高楼。
高楼里传出笑声,脚步在靠近,笑声也在靠近。
“云曈,我早就与你说过了。你这样不讲理的脾气,将来是要倒大霉吃大亏的。”
一身灰扑扑的高大男人从高楼里缓步而来,笑着向云曈走近,露出掌心里的小纸人:“我的纸人你原能一眼识破的。许久未见,眼力见弱啊。”
那两个撞到云曈和许微竹的小孩就是他掌心的纸人所化。
“看来我的功力确实精进了不少。”男人得意,捏着两个纸人的脑袋和云曈炫耀,“瞧瞧,这就是能骗过天霁山首徒的纸人。”
“天霁山首徒”几个字男人念得极重,像是故意。
闻言,云曈看了他一眼。
“风衍,你引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吗?”云曈摘了帷帽,盯着他,神情冷淡。
风衍只笑,右手一松,让纸人随风而去,笑道:“难得见到故人,自然要与你打个招呼。毕竟也是并肩同行过的伙伴。”
什么并肩同行。明明就是一起当过乞丐。
云曈懒得理他。
风衍不需要她应也念得下去,说道:“你消失数月,不想与故人叙叙旧吗?莫不是担心你被青山宗赶出去的事,我跟你说,你被人赶又不是第一回了,没什么好担心……”
罗里吧嗦,乱七八糟。
云曈皱眉,打断他:“再用这种废话吵我,我见你一次——”
话音未落,便被细微的破风声打断。
金属相击,锐利的暗器一分为二,跌落在泥土地上,被风吹来的落叶遮去一角,挡住了刺目的寒光。
“你真的想死,是吗?”云曈握住手里剑,盯着风衍,眼神冷得可怕。
风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顾不得地上被她斩断的暗器,往后退了一大步,好似刚刚偷袭她的人不是他一样,脸上堆着笑容,假惺惺地夸赞道:“哇喔,身手不减从前啊。”
云曈沉默地将另一把手里剑也拿了出来。
她这两把手里剑是在入蜉蝣城之前备好的,原是为了解决一些意外,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一手一把短剑,瞧得风衍心慌。他又退了一步,假笑道:“你被逐出青山宗的事如今人人皆知,外面都传你功力废了,我也只是关心你,想替你探探而已,何必动手呢?”
云曈忽然笑了,向前一步,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道:“风衍,你何必躲呢?我也只是许久未见你,想探探你的功力而已。”
“不必!”眼见她越走越近,风衍急道,“我走!你不必过来!”
“云曈……”
男人越退越远,高楼幻境也越来越淡,最后和男人一起消失不见。
云曈知道方向,却无意去寻。
她慢慢收好手里剑,重新戴好帷帽,往客栈的方向走了。
只是人走远了,脑海里却仍能听见风衍逃跑前喋喋不休的声音。
“云曈,蜉蝣山的老妖怪醒了,你且小心吧!”
被他提醒,云曈久违地想起那老妖怪的模样,她皱眉,脚步迈得更快了。
路上路过一间点心铺子,云曈念着许微竹爱吃甜的,还给他买了点心。提着点心回去,客栈门还没进,云曈就被挤在门口的一堆人挡住了。
里面吵哄哄的,不知在争什么。
云曈护着点心,一点一点挤进人群,一边往里走,一边听人堆里的声音,琢磨着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薛大公子向来蛮横无理,见不得别人比他好,今日这小公子怕是要遭罪了。”
“真是倒霉,就没人能管管他吗?”
“嘘!小声点……这话可说不得!”
“哎,是,可别说了,谁敢在蜉蝣城里惹薛家人啊……”
听人谈论,像是有恶霸在欺负人。
云曈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她直往里挤,不理会人群看过来的目光。
费了番劲终于挤进客栈,云曈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认出里面被一群深紫衣袍包围着的人是谁。
进去第一眼瞧见的,是一个嚣张跋扈的背影。男人一脚踩在椅子上,一边姿态嚣张地举着一把嵌满了灵石的长剑向前挥舞,一边振振有词地指责着被他们包围着的人,声音难听得像是锯片在拉扯的声音。
“一句话算什么道歉!你弄脏了小爷的衣服,就该跪下来给小爷磕头认罪!”
“我没碰你。”少年反驳道。
可少年微沉的声音根本盖不住紫衣男人的胡言乱语,男人冷笑一声,一脚踢翻脚下的椅子,尖着嗓子道:“你说没碰就没碰,这么脏的手,我看还是砍了算了!”
“还戴着这破帷帽!你以为你国色天香啊!来人!给我摘了这鬼东西,按住他!小爷今天就要让你这个不知礼数的脏东西尝尝教训!”
穿着紫衣的仆从冲上去,先上的几人未能按住少年,便一群人涌上去,试图用人力压住他。少年周围候着群狼,他打走一个又来一个,根本应付不过来。而在少年面前,那把嵌满灵石的长剑也高高挥起来了。
帷帽在争斗中被人扯下,白纱被撕破,少年想接住帷帽,可帷帽一落地,便被紫色衣服的人拥挤着踩烂了。
少年看着,愣了一下。
长剑原对不上他,他这一顿,长剑便避不开了。
即便剑尖就在眼见,少年也不闭眼,他一脚踹开拽他肩膀的仆从,随手拉了个东西去挡剑——
寒光一闪,剑指咽喉。
指着男人咽喉的剑,只是一把手掌长的手里剑。
少年愣住,望着挡在他身前的女人,胸腔似涌上什么,沉甸滚烫,让他许久都没说出话。
“哪里来的混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杀了她!”尖利的男声刺醒了少年,让他的目光再次变冷变暗。
云曈挡在许微竹前面,手里剑泛着锐利的寒光,冷得吓人。她瞧着眼前紫衣男人的狰狞面皮只觉得好笑,轻轻笑出了声,说道:“薛大少爷,这该是我的话吧。”
她的突然出现扰乱了一切,原本围在许微竹身边的仆从慢慢走近她,“薛大少爷”的剑没能顺利挥下,被云曈用手里剑震开了。
“自己送上门来找死,就别怪我了!”薛大少爷在众目睽睽下被震开剑,折了大面子,脸色难看得不得了,让那张本就可怜的脸瞧着更扭曲了。
嵌满灵石的长剑被再次挥起,剑上灵石微亮,剑意携风,带着杀意,直冲向云曈。
便是灵脉刚开的许微竹也能看出来,这一剑,与之前不一样。
围观的众人皆发出细微的嘘声。能进蜉蝣城的人都是识得灵力开了灵脉的人,故而众人都能看出,薛大少爷这一剑,带了十足十的灵力。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身上毫无灵力气息,显然就是一个凭借灵器和旁人的灵力进入蜉蝣城的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如何能抵挡住这聚足了灵力和杀意的剑招。
这女子先前用手里剑震开薛大少爷的灵剑,恐怕是用的蛮力,可现在……这样一把嵌满灵石的灵剑,蛮力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众人细碎声不断,已有人面露难色,思考着是否要上前。
一旁的许微竹早已忍受不住,他下意识想要上前,想将云曈护在身后。他知道她厉害,可他也知道她身上没有灵力。可人刚动,就被她拦住。
她似真的动了气,声音微凉,叫住他:“不许动。你要过来,我连你一起打。”
女子衣袖随她的动作而飘动,用力地擦过许微竹的手背,留下一条不轻不重的浅浅红痕。
手里剑窄小得像是匕首,和带着灵力的长剑对比起来毫无杀伤力,在她手里却使得像是神兵利器一般。
刀光剑影之间,许微竹瞥见了女人藏在帷帽下的脸,只是一眼,只是够让他看清她眼睛的一瞬间。这一瞬间,再次让许微竹胸口灼热起来。
那双眼睛很冷,却很安静,像是深夜里悄然无声落下的大雪。万物寂静时,瞧不见它的可怖。待风一来,无人可挡。
风雪是这般,她也是。
云曈没有灵力,便不与那把灵剑直接对碰。她一边避,一边盯着薛大少爷的动作。手里剑的目标不是灵剑,而是握着灵剑的那只手,那个人。
灵力尚可,动作太慢。
瞧着薛大少爷滑稽缓慢的剑,云曈很缺德地点评了一番。
剑身掉转,足尖携力,云曈已不想再和他周旋,转身一个猛踹,将男人和灵剑一起踢飞出去。
而窄小的手里剑,正横刺在男人摔倒的地方,刺在他脖颈之下。他只要低头,手里剑便能划破他的咽喉。
太弱了。迟钝得连用灵力护体都记不起。
云曈收手,却毫无打赢的成就感。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薛大少爷气红了脸,挣扎着起来,踉跄了好几次,被匆忙赶过去的仆从扶住才站稳。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尖利的嘶吼声像要刺穿耳朵,云曈向前一步,轻巧地拾起地上从男人手里飞出的宝剑,她一边走,一边顺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灵剑上的灵石在她的动作下折射出五彩的光,云曈用灵剑往地上一挑,手里剑被灵剑挑出,云曈反手接住。她看都不回头看,微使了劲,手里剑又被甩出去,穿过身后那些意图靠近的人,定在许微竹身边的木柱上。
许微竹一伸手,就能拔出她的手里剑。
而扑向许微竹的人也定住了,手上一凉,低头看去,只瞧见地上不知何时被划破的衣角。
她在盯着。
只是片刻,许微竹身边就安静了下来。
云曈不理身后人,继续往前。
围观的人都愣住了,所有的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薛大少爷依然在骂,不停诅咒着云曈,发誓要杀了她。
云曈只安静地走到他面前,用那把嵌满了灵石的灵剑轻轻一指,剑尖锋利,正对着男人的心口。
根本无需多言,她的动作已是最好的威慑。
不止薛大少爷闭住了嘴,在场的所有人都掩住了自己的声音。
薛大少爷头一回尝到了紧迫窒息的味道,他看着眼前握着灵剑的高挑女子,胸口闷沉得让人心慌。
她戴着帷帽,明明没有露出一点真容和眼神,可他却觉得自己已被她死死盯住了。帷帽白纱微晃,薛大少爷心一提,狠狠跳了一下。
他似乎看见了,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睛。
“你……”气势已然弱下,却还不甘心地警告她,“我会杀了你的……你,你等着死吧!”
云曈微微一笑,毫不生气,语气轻快,将灵剑随意地丢给他,“静候佳音。”
说完,她便走回了许微竹的身边。
“带上行李,我们换个客栈。”
准备走了。
见她没有动手的意思,薛大少爷的胆子又瞬间嚣张狂妄起来。
“你是他的相好?”薛大少爷见她戴着和许微竹一样的帷帽,以为自己知晓了她的身份,冷笑道,“那个小白脸,你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东西,有本事你就自己来啊!”
薛大少爷方才死穴都被人挟住,还不当回事,挑衅地盯着许微竹,语气怪异又恶心:“不就长了张好看的脸吗?你以为你躲在她后面就了不起了吗?死小白脸!”
他这次的咒骂,句句都带着云曈,却不敢直接骂她,只敢拐弯抹角地避开她去骂许微竹。
云曈又笑了。
她掀起帷帽一角,露眼打量这位“薛大少爷”。
她想起来,这位薛大少爷,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