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的夜风钻过窗纸破洞,在屋内织出细密的网。周父的手掌宽厚温暖,覆在纶川额上时,让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触碰。那是个同样寒冷的雪夜,破庙里的火堆将熄未熄,母亲的手也是这样滑过他滚烫的额头,最后化作一片冰凉的雪。
"王兄弟的孩子......"周父摩挲着泛黄的信纸,叹息在陋室中荡开,“若王兄在世,见你病成这样……”后半句咽回喉间,化作药罐沸腾的白雾。纶川蜷在棉被里,盯着墙上晃动的灯影——那是筌生举着油灯在灶间熬药,瘦小的身影被拉得老长,像皮影戏里倔强的竹马将军。药罐咕嘟作响,苦香漫过门帘,沉醉了梁上栖息的雏燕。
"喝药。"筌生端着粗瓷碗凑到床前,碗沿结着薄薄的白霜。纶川别过脸,喉间哽着酸涩:"别浪费......"话音未落,碗沿已抵住唇齿。"周家的规矩,"筌生板起脸学父亲说话,呵出的白雾模糊了表情,"掉一粒米都要挨揍。"忽又破功笑出声,露出缺了口的虎牙:"骗你的!爹从不动手。"
纶川怔怔望着他冻红的鼻尖,忽然笑出声来。笑声惊飞了窗外的寒鸦,也惊散了他眼底凝结月余的冰棱。筌生趁机舀起一勺药汁:"再笑!再笑就给你灌双份!"
夜深时,筌生抱着铺盖溜进偏房。月光裹着残雪映在窗纸上,为两个并排的枕头镀上冷冽的银边。"冷吗?"他把棉被往纶川那边拽。纶川摇头,却感觉温热的手掌覆上自己冰凉的手指。"你手在抖。"筌生嘟囔着,把他的手揣进自己夹袄里。
心跳隔着厚厚的棉絮传来,纶川的眼泪无声浸湿枕芯。这一次,不是因为饥饿与疼痛,而是为这突如其来的暖意——像是雪原里撞见温泉,滚烫得让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