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琛看着他,也不想与他争辩,羽毛在他手指上转了一圈,然后回到了江逾白手中。
江逾白把羽毛重新收进胸前的口袋里,然后对魏琛笑了一下,很舒服的一个笑容,就像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刚想抬脚走的魏琛止住了动作,对着江逾白鼻尖的灰尘看了几秒,提醒道:“把脸擦一下。”
“嗯?”江逾白用手背胡乱擦了几下脸,却越擦越脏,把自己从花猫变成了石斑鱼。
“……”
魏琛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纸,要开打时又停住了动作,纸巾在手心里握了握,然后被塞到了江逾白手里,“你自己回去照镜子擦吧。”
临别的时候,魏琛又问他:“你一晚上没回家,你叔叔不来找你?”
“我有时候会去自己家的房子里住,他们不太管我。”江逾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轻了些。
闻言,魏琛只是默默点头,然后上楼走了。
江逾白没有回教室。
他走上三楼,停在了五班的教室门前,在门口问了句:“李芜在吗?”
坐在教室门边的学生朝教室后排放垃圾桶的角落里喊了一句:“李芜,有人找你!”
一个清秀的男生从书本堆里抬起脸,怯懦地朝门外看了看,却没看见让他害怕的人,反而看见了一个青麦苗似的男生。
这个男生他昨天在实验楼里见过,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跑过去,像是在找人。想起最近学校里最广为人知的流言,李芜认出了他,便回头叫住他问道:“你是江逾白吗?”
见江逾白心急如焚,一副想要撇开他直接走的样子,他便说:“你是不是在找魏琛?我知道他在哪。”
昨天跪在郑昊脚下时候只觉得麻木,而今天,在隐蔽的文体室里,李芜不可置信地看着江逾白,对他说出的话感到胆战心惊。
铿锵的音乐在校园内响起,学生们纷纷踏着出操的步伐,在宽敞的绿茵场上排成整齐的队伍。
校长穿着蓝色竖纹衬衫和黑皮鞋,手执演讲稿,站在国旗下发表讲话。整肃的声音被嘴上的话筒放大再散播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太阳底下的江逾白却在出神,什么都没听到。
赵博排在他左前方,频频回头瞄他,那张脸就像章鱼的吸盘,似乎极力地想要把他抓到身边来。江逾白趁他把脸转回去的时候往魏琛班级队伍里看,目光在人堆里来回刷了几遍,却没找到魏琛。
他一瞬间觉得操场上空空荡荡,连风也没有。
“江逾白。”耳边忽然有人叫他。
他一转脸,竟然看见魏琛站在他面前,正冷然看着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银光。他愣了几秒,才说:“你在找我?”
魏琛的目光在他脸上滑动,“除了找你还能找谁?”他左手臂提上来,把一件校服外套拿到他们之间,说:“早上拿错衣服了,这件是你的。”
蓝白校服,昨天从男厕里跑出来的时候,它湿得滴水,然而现在已经全干了,清爽的阳光浮在它的表面。
江逾白接过它,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T恤,说:“你的校服还在我教室里。”
魏琛点点下巴,“你下次拿来还我。”说完便转身要走,然而手腕却被江逾白抓住,只听背后传来声音:“先别走,我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他回过头:“什么话?”
江逾白余光看见赵博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二人,手指紧了紧,接着放开了魏琛的手腕。声音很轻,却软得像一块棉花糖:“昨晚谢谢你照顾我。”
魏琛“嗯”一声,冷然的面容似乎被这声感谢包裹得也软了一些。他轻抿嘴唇,想了想还是问道:“出国的时间在哪天?”
闻言,江逾白垂首看着从脚尖冒出来的小草,说:“这周五。”声音不情不愿,好似粘在嘴边。顿了顿,他又抬起脸来问道:“你会来送我吗?”
魏琛却说:“你觉得呢?”
“你的意思是不会来吗?”江逾白蹙眉看他,“可是昨晚你承认我们是朋友对吧,难道朋友要走了你连去机场送一送都不愿意吗?”
“白天我要上课,晚上我要兼职,你觉得我会有时间去机场?况且我不想看见你叔叔那些人。”魏琛的话语密不透风,仿佛走到巷尾才发现有一堵墙。江逾白心中憋闷,此时竟然迎头撞上去,作对般地说:“那如果我不走了呢?”
“你不走的话还想留下来干什么?”魏琛面露不快,“你还嫌给我惹得麻烦不够多吗?”
江逾白却挺直背脊,目光灼灼地直视他说:“你嫌我给我惹麻烦?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帮你把所有麻烦都解决掉!”
“你什么意思?”
校服被手指攥得紧皱,江逾白悄悄地瞥了一眼斜对面的赵博,接着目光深深地看进魏琛的漆黑的眸子里,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之后会明白的。”
又是这样的眼神,无辜得像个孩子,同时偏执地像个疯子。它在魏琛心底引燃一片毒火,火焰烧上眼睛,透露出阴鸷的样子。“你想要背着我干什么?”他厉声问道。
“……”
天上的云层在移动,忽然遮蔽住了太阳。绿茵地从金灿灿里洗出来,却被灰暗的脚底踏平。话筒里早没了校长的声音,方正的队伍在解散。
魏琛终于提高了音量:“江逾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眼里的人群很模糊,只有魏琛还算清晰。江逾白从他的脸上望过去,看见远处的赵博终于忍不住朝这边走来了。
手在衣服下紧握成拳,江逾白说:“我能干什么呢?我只不过是舍不得你啊。”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气你,我当然会走。”
很多时候魏琛都搞不懂江逾白,现在更是如此。呼吸被他刺激得有些粗重,魏琛稍稍平复了一会儿,手指推回眼镜,无语良久。
一群同班同学路过,叫了魏琛一声,江逾白看见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乐器。
“快上课了,怎么还不去音乐教室?快和我们一起走啊。”同学们在他们身边走过。叶蓁蓁提着一把小提琴,和江逾白匆匆对视了一眼,后者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她手中的小提琴上。
同学们一群人连在一起,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魏琛则仍然站在原地,定神看了江逾白一会儿,终于又开口对他说:“再见。虽然我不能去送你,但是我承认我们是朋友,这句道别是对你说的。”
太阳像被云层溶解,天空与大地依旧阴暗。江逾白停在原地,凝视魏琛渐远的背影,像在盼望一片不会落地的云。
他的目光落到脚底的水泥地上,在上面摩擦了一会儿,才重新建立起来,然后看向正在朝自己走过来的赵博。
赵博舔了舔嘴唇,讨好般地看着他:“小白……”
江逾白却打断他:“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们走到一处雕塑花坛的后面,江逾白不动声色地用目光逡巡四周,确定四处没人也没有监控摄像头后对赵博说:“如果我不和你在一起,你就要杀了魏琛是不是?”
“对。”赵博面露狠厉之色,“为了得到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江逾白默默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那如果我答应和你在一起,你是不是就能放过他?”
“是。”赵博立即回答道,“只要你答应我。”停顿几秒,他缓和了脸色,赧然道:“对不起,小白。昨天我那么对你是我不好,我太心急了,但那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啊,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想要和你……”
“你控制不住地想要和我上床?”
“我……”赵博盯着他细白的脖子咽了咽口水。
“你是不是还想和我一起死?只有见血了你才会有快感吧。”江逾白哂笑,花坛里紫红的杜鹃开在他的眸子里,像渗出的血。
赵博走近一步,前胸几乎要贴到他的衣服上。江逾白没有后退,反而直视着他通红的眼睛,说:“我答应你。”
“真的吗!”赵博惊喜的脸仿佛要破裂,双手抱住江逾白的肩膀,“你真的答应和我一起?”
“嗯。”江逾白的脸风平浪静,手却在背后紧握,掌心早已被指甲掐出红印子。
赵博兴奋地推了一下他的黑框眼镜,贪婪地看着江逾白。
江逾白则在心中有了把握,面不改色地说:“周五晚上六点,你在体育馆的器材室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