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征途 第4章 姚清飏（一）

回忆如刀，劈得轩辕端明心口发疼。

他不愿去多想，独孤雪为什么会选择自刎。他只需知道，独孤雪的选择不会是他。那么现在，独孤雪如何与他何干？

事情想清楚了，轩辕端明的心情却没有好一点。

这时，独孤雪说话了:“臣未曾习舞。”他的声音清冷如玉，却也难掩怒火。

轩辕端明打量着独孤雪，觉得不对。若真是十六岁的独孤雪，以他的脾气，即使因为座位离得过远而不能揍轩辕端梧，那也不会是好端端的站着，至少会掀个桌子。

而如今，他只是愤怒地拒绝了大皇子的请求，但没有多做别的动作。

再仔细看看，他的眼中，又似乎多了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颓废与沧桑。

轩辕端明垂眸，只有突然握紧的拳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莫不是独孤雪也重生了？

远处的轩辕端梧不以为然:“那又何妨呢？以质子的身段，只是扭一扭腰都要胜过坤京第一舞姬。”

这话实在不堪入耳，却也没有人为独孤雪说话。

这时，轩辕端明发声了:“皇兄口口声声说为弟弟做主，却从未问过我的意见。”

闻言，轩辕端梧有些发愣，脸色阴沉，说:“哦，那么，你是什么意见？”

独孤雪也有些发愣。他现在和轩辕端明还不是朋友。而且，轩辕端明自己的处境也不容乐观。他实在想不到轩辕端明此时会有什么理由来帮助他这个乌丹族的质子。

轩辕端明面向轩辕端梧，正色道:“我给乌丹质子送酒，本就是为了赔礼，何来失礼之说？”

“诚如皇叔所言，做主人的亏待了客人，应当赔礼。”

“既如此，何来有失偏颇之说？”

“既如此，那我便错了？”轩辕端梧面色铁青，目光似欲择人而噬。

轩辕端明又言:“不然，皇兄护弟心切，并无错，错在我。而我又不纠正，那我便大错特错了。”

轩辕端梧面色缓和下来，慢慢饮酒。

而此刻全场鸦雀无声。轩辕负开口了:“无事了，怎不继续奏乐？端明，你也回去。”

于是，丝竹声再次响起。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但平静之下，却是滔天巨浪。

不久后，曲终人散。

轩辕端明与轩辕端礼一起回宫。

路上，轩辕端礼问轩辕端明:“你为何会帮乌丹质子解围？”

轩辕端明眸光闪烁，做出一副不满的模样:“难不成任由大皇子那个纨绔欺压乌丹质子？”

轩辕端礼了然，点头:“也是，你最看不得这种行径。”

轩辕端明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二人走过的路都铺满了白雪。月光涂在上面，深一笔，浅一笔，明明暗暗。像一幅神秘的图画，更似让人难觅头绪的心事。

同时，独孤雪也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自己的寝宫。

他的神色依旧复杂，但不再是为了轩辕端明，而是姚清飏。

姚清飏是侍奉独孤雪的大宫女。姚清飏是她的本名，入宫后她叫琳琅。

上辈子姚清飏曾伴他左右，二人结下姐弟情谊。她劝独孤雪投靠轩辕负，以此对抗大皇子。

而她则在独孤雪投靠轩辕负后不久，成了轩辕负怀中的佳人。

至此，独孤雪对她感到愤怒和失望，认为姚清飏只是将他当做一个跳板，来接近轩辕负。

直到后来，轩辕负彻底铲除了丞相张赫一派，姚清飏给他递了一封密信。

密信上，姚清飏写了这些。

姚清飏出身扬州姚氏。姚家三代经商，至姚清飏这一代，其财力已是远近闻名。

归元八年，姚清飏正值及笄之年，江南大旱，不少官员上奏朝廷，希望开仓放粮 ，并发放赈灾银。

彼时的户部由张赫一派掌握，贪污**，国库空虚。

为解燃眉之急，张赫下令没收大商人资产，充盈国库。

而姚氏一家乐善好施，在民间颇有美名，远超当时扬州知府张善任。

于是，张善任不仅没收了姚家资产，还罗织罪名 ，将姚氏全族投入大狱，择日处斩。

狱卒曾受过姚家恩惠，让姐姐姚清飏和弟弟姚清风装死，逃出大狱。

姚清飏正值二八年华，窈窕淑女，秀美无双。纵是落难，也难掩她绝代风华。

她混在难民里，总能吸引来男人的目光。

一次，几个男人想对她图谋不轨，姚清风为了救她，被活生生打死。

姚清飏侥幸逃脱，又落到人牙子手里。人牙子看中她的脸，打算将她卖入青楼。为了卖一个好价钱，他们并不打算动她。

人牙子带着姚清扬来到了金陵最大的青楼，天仙阁。

老鸨看中她的脸，果然出重金买下了她。但姚清飏宁死不从，又让老鸨折了不少银子。

老鸨恨极了她，本打算对姚清飏用药，逼她接客，但天仙阁的花魁，李元玉拦住了老鸨。

李元玉说服老鸨让姚清飏给自己当使唤丫头，又出了不少银子，最终成功。

李元玉让姚清飏给她当使唤丫头，是同病相怜的缘故。

李元玉出身农户，算得上小康之家，自幼也是有爹娘疼爱。只是生母去得早，爹为了有人照顾她，娶了续弦。

爹逼着继母发誓说会好好照顾李元玉后，也撒手人寰。

却没成想，继母和儿子挥霍无度，李老爷子留下的资产所剩无几。

为了给儿子凑彩礼钱，继母将李元玉卖入青楼。

李元玉一开始也不从，却到底是被教训狠了，最终认命。

李元玉有一个青梅竹马，名钟意灵 ，仪表堂堂，好读书，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

二人自幼相识，李元玉父母在时，曾定下婚约。

李老爷子去世后，钟家眼见李家在走下坡路，就主动废了婚约，并勒令钟意灵不许见李元玉。

钟意灵阳奉阴违，甚至在李元玉被卖入青楼后去寻她。他不在意李元玉被卖为娼，只是约定待他高中，就带李元玉走，娶她为妻。

李元玉泪流满面，点头同意。

姚清飏做了李元玉两年丫头后，钟意灵高中，如约娶走了李元玉，姚清飏也跟着她走了。

钟意灵被授玉山县令，要赶紧赴任，便日日赶路。

玉山偏僻，一路又多高山，于是钟意灵和李元玉便在路上遭遇山匪。

姚清飏五岁觉醒花类魂兽天竺丽，只是这魂兽仿若真花，色白味香，从没表现出攻击性，一家人便也没当回事，姚清飏自己也不说。

只是这次，姚清飏眼睁睁看着钟意灵被山匪砍杀，李元玉的悲泣被山匪压住。她又想到从前，内心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情绪让她失去了理智。

等她清醒过来，天竺丽已经勒死了几个山匪，还有几个似乎是被毒死。

李元玉目光无神，没了从前娇媚动人的风采，手一直摆弄着钟意灵的衣衫。

因为她，李元玉没有被侵犯，但钟意灵却是再也回不来。

李元玉说:“谢谢你。”

话音刚落，她又哭着说:“这世道，好好的活着，怎么这么难？”

姚清飏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哭了好久。

最后，李元玉说:“还要麻烦你，把我和钟郎埋在一起。”

李元玉咬舌自尽。

姚清飏给李元玉和钟意灵立了碑，然后离开。坎坷的遭遇没有让她自暴自弃，只是坚定了她报仇的决心。

李元玉那儿，因继母的儿子欠下一大笔赌债，母子二人早被乱棍打死。

钟家虽为书香门第，但其不顾情义的行为惹来众多议论，钟意灵一意孤行娶了李元玉后，议论更是甚嚣尘上。

钟老爷子儿子甚少，出挑的只有钟意灵一个。钟家肉眼可见的暮色沉沉。

姚清飏便着手处理张善任。她愈发地感觉到，要灭姚家的，不是张善任。张善任只是趁火打劫。真正灭了姚家的，是朝堂上的张赫一派。

她刺杀了张善任之后，便在同年入宫。本是想借机接近皇后张氏，却没曾想皇后张氏见她第一眼便妒她美貌，把她发落到冷宫。

不得已，姚清飏便想到了轩辕负。她明白一个强大但势弱的乌丹质子会吸引当权者的目光，她要做的，便是将乌丹质子推向轩辕负，并以此接近轩辕负。

姚清飏说，她对独孤雪利用是真，但情谊也是真。

姚清飏还说，轩辕负绝非良主，让他另觅贤主。

姚清飏最后说，有些事她本不想说，但再不说便没机会说。

独孤雪读完信后不久，便传来姚清飏刺杀轩辕负被处死的消息。

因此，独孤雪面对姚清飏可谓是百感交集，满头心绪乱如麻。

不知不觉间，他已走近了质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