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征途 第12章 夜话（二）

独孤雪颇有些惊讶，道：“你为何作此想法?”

姚清飏道：“殿下是乌丹的三王子，还是一个强大的魂者，有此想法，不对吗？”

独孤雪道：“可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如何图谋中原?”

“一个人都没有?”姚清飏冷声道，“那我伴殿下不过一日有余，殿下又是如何对我的生平了若指掌?”

独孤雪垂眸，眼睫微微颤动：“孤在乌丹的时候，母阏氏，也就是母亲，欣赏乾人的谋略和书籍。乌丹与乾朝无战事，通商的时候，她总是派人去收集乾朝的书，顺便带回乾朝的消息。”

“孤七岁那年，仆人带回了这样一则消息。”

“乾朝江南遭了大旱，丞相下令收缴商人资产来救灾。”

“那些大商人里，有一个扬州姚氏，乐善好施，百姓对姚氏很是爱戴。”

“可惜当时的扬州知府是个小人，不仅派官兵收缴了姚氏资产，还将姚氏全族下狱，几乎无人生还。”

“只是有传言，那被处斩刑的姚家大小姐和二公子，被人替了。”

“母阏氏说，若这传言是真，那扬州知府定不得善终。”

“两年后，又有消息传来，那扬州知府在家宴饮时，遭刺杀身亡，凶手不知踪影。”

“母阏氏说：‘这定是姚家后人所为。’”

二人之间久久无言。

姚清飏看着独孤雪，道：“我还是不能信你。你与乌丹王室，实在是关系匪浅。”

独孤雪闻言，惨笑一声，又透着些许悲凉与狠戾：“现在哪还有什么关系匪浅?恐怕只剩了血海深仇。”

“我生母早逝，我便在四岁的时候养在宁华阏氏膝下。”

“宁华阏氏无子，只有一女，是我二王姐独孤燃。”

“她们待我，倒也真心实意。尤其是我二王姐。”

“可今年，父单于患急病去世后，大王兄打败了其他王兄，成了新的单于。他杀了母阏氏，把二王姐送到西柔部，给年老的西柔王当侍妾。”

“我恨不能手刃仇敌，又如何会再帮乌丹做事?！”

言语间，独孤雪眼眶发红，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时隔一世，他仍是放不下。

草原上，谁都知道乌丹的无忽单于独孤戚是靠大阏氏铁弗珠一族起家的。

独孤戚本是耶能单于诸多儿子中不起眼的一个。他虽有魂兽荒符拔，但并不出挑。

耶能单于的长子，独孤默，年纪轻轻就有英勇善战之名。他的魂兽，腾蛇，亦是强大万分。

独孤默有耶能单于的疼爱，强大的实力，成为下一任单于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但铁弗部与其交恶，不愿他成为下一任单于。

于是铁弗部挑选了看似容易控制的独孤戚，将大居次铁弗珠嫁与他，并在煽动各部族对独孤默残暴本性的不满、离间独孤默与耶能单于的父子关系后，成功让独孤戚成为了新一任单于，即无忽单于。

在独孤戚统一草原的进程中，铁弗部也不断壮大，其势头之猛，一度压过独孤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亘古不变的帝王心性。

于是，独孤戚在统一草原后的第一年，就迎娶了乌丹兰部的大居次，兰心梦，封其为宁华阏氏，并重用兰部。

兰部在乌丹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部族，又得独孤戚重用，迅速与铁弗部形成制衡之势。

独孤戚在避免铁弗部威胁王权后，终于放开手脚，不仅指施政，也指后宫之事。

孱弱的斯塔尔部族为独孤戚送来了他们最为娇美的姑娘——小居次斯塔尔·格尔雅。

年方十五的格尔雅无愧她的名字——草原上最鲜艳娇嫩的花朵。她白金的头发在太阳的照拂下闪闪发光，冰蓝的眼眸盛满天真与懵懂，玲珑有致的身材足以让每一个男人为她着迷。

格尔雅凭借美貌，迅速获得了独孤戚的宠爱，获封棠姝阏氏。

独孤戚推崇乾朝的制度典章，为格尔雅取“棠姝”二字为其封号，足见其宠爱。

大阏氏铁弗珠虽因此对她生出嫉恨之心，却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毕竟，独孤戚有三个阏氏，侍妾众多，儿女成群。她认为独孤戚再宠格尔雅，也只是一时的。更何况，她为独孤戚生下了长子独孤诺。

独孤诺是长子，实力不差，又有铁弗部的扶持，不出意外，他将是下一任单于。

可是，格尔雅获封棠姝阏氏的次年，她生下了独孤雪。

格尔雅诞下独孤雪后，独孤戚对她的宠爱不减反增，对独孤雪也爱屋及乌。

眼见独孤雪可能威胁到独孤诺的地位，铁弗珠的忧虑日益加深。

终于，独孤雪四岁了，他即将举行魂兽召唤仪式了。

铁弗珠按捺不住了，她趁独孤戚外出游猎之际，召集铁弗部的僮仆，想要置格尔雅与独孤雪于死地。

万幸格尔雅平日与人为善，一个僮仆提前报信，希望格尔雅自保。

“大阏氏平日虽为难夫人，却并不危及性命。大阏氏今日之所以想要动手，全是因为您有了这个儿子。您不若弃卒保帅。”

独孤雪被格尔雅抱在怀里，虽不能完全理解母亲面前这个僮仆说了什么，却也感觉到危险的来临。

他不安地扭动着小小的身子，想要和母亲贴得更紧。

格尔雅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幼子，叹口气，说：“你出去吧。”

僮仆出去了，帐子里被沉默占领。

独孤雪看着母亲的眼睛，虽是冰蓝色，却往往令他想起雪峰之上的天空，明媚而澄净。

而今天，这双眼眸让他想起了即将封冻的河流，尽管在努力奔涌，却难以抗拒沉寂的命运。

格尔雅又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进了另一个更为华美的营帐。

……

“你希望我能保下你儿子的命?”一个面容冷艳的女子高坐于主座之上，俯视着跪在下方的格尔雅和独孤雪，“为何不央求我连你的性命也一并保住?”

格尔雅回道：“我今日本就必死。大阏氏若真是担心单于的位子落不到她儿子的身上，她……就够了。”

“况且，她还有铁弗部的助力，何必对我母子二人赶尽杀绝?”

“可她要连我也一并除去，足见她对我的嫉恨就如冬日里的寒风，深厚猛烈。她想除的哪是我的雪儿，分明是我！”

“她今天不动我，明天就会！”

“我只望雪儿能活下来，将来还有报仇雪恨的一天。”

格尔雅话音刚落，便把头往地上死命一磕：“望夫人能救我儿一命！”

兰心梦看向独孤雪，发现这孩子虽怕得瑟瑟发抖，眼眶含泪，却始终没有嚎啕大哭。

她敛下眼眸，缓声道：“我救你的儿子，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格尔雅闻言，又直起腰，道：“雪儿才四岁，他会很听话的。”

“我又不是不能生。”

“可是，大王子已经十二岁了。夫人，你等得起吗？”

兰心梦没有再反驳，只是招呼身旁的侍女道：“别愣着了，没看见小王子冻得发抖吗？带他下去歇息，好好照料。”

“是。”

身旁的幼子被抱走，格尔雅忍不住看了他最后一眼，最后轻声道：“多谢夫人成全。”

兰心梦看了她一眼，语气半含怜惜：“你出去吧，好好珍重。”

不出意外就是要出意外了。

居次：女儿

父单于，父亲，其实完美复刻匈奴话应该叫大大。但是，在我们这的方言里，大是奶奶的意思，所以就写父单于。

关于单于妻子的称呼，我只搜到阏氏指诸王妻妾，正妻叫大阏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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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夜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