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质子宫内,桌上的饭食依然简陋,仅一碗清粥和一小碟腌菜。
独孤雪面无表情,喜怒难辨。
一旁侍奉的时延面带愁色,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这虽是粗茶淡饭,但还是要吃的。”
姚清飏看了时延一眼,也跟着劝:“殿下,多少还是用些饭食,莫垮了身子,还是要想想以后的。”
独孤雪垂眸,他此时已没再为轩辕端明的话伤神。毕竟,一个更大的困境正明晃晃地摆在他眼前。
缺银子啊。
宫人们的月银由内务府发放,虽然可能因为他的缘故被克扣,但到底是不需要独孤雪出的。
可是独孤雪一人,吃穿住行,还是要花银子的。
可他的银子握在当权者手里。丞相张赫,厌恶乌丹族人,多次称其为蛮族,从大皇子轩辕端梧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瑞亲王轩辕负,在自己心甘情愿地为其爪牙之前,也只会冷眼旁观,断不会出手相助。
如此看来,银子还得是自己挣。他是一个二段魂者,去坤京附近的莫寻林,猎一些野兽,或是采集一些药材,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运气好些,碰上几株魂者或魂兽可以用的药草,那就可以换得一笔巨款。
魂者少有,强大的魂者更少有。如今世上,几乎每一个有名的魂者背后,都有强大的势力。
而这些背后的势力,为了培养魂者,花钱如流水,不计代价。
而可用于魂者的药材,虽也是普通的药材,但却要质量更高的。如果说普通人用十年的人参便已是大补,那魂者则需用百年甚至千年。
因此,可用于魂者的药材几乎是可遇不可求,若能得一株,那泼天的富贵便到手了。
可是,根据乾朝的律法,质子是不能随意进出质子宫的。
那么他的行动必须掩人耳目。
宫里的宫人们不少,谁能保证这些人不会出意外?他们的月银因他被克扣,他们又怎会不心怀怨恨?
在利益面前,谁都可以是朋友,更可以是敌人。
更重要的是,不要轻视你的敌人,哪怕他只是一只小小的蝼蚁。
况且,还有时时盯着他,准备向他发难的轩辕端梧。
独孤雪深吸一口气,说道:“孤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时延,你下去吧。”
时延恭敬道:“诺。”
时延离开后,房间里仅剩下独孤雪与姚清飏两人。
姚清飏看向独孤雪,没出声。
独孤雪淡定地夹了一小筷腌菜吃,道:“今年北地的雪下得不是一般的大,片片如席。孤听闻乾朝江南较北地更为温暖,不知那里下雪是何景色?”
姚清飏沉静不语。
“怎么,你也不知道?”独孤雪放下筷子,看向姚清飏。
姚清飏道:“让殿下见笑了,奴婢久待在这深宫里,连宫外是何景象都不知,更何谈那江南的雪呢?不过既都是雪,虽分南北,又哪会有什么大的不同呢?”
“孤以为你该知道的。”
姚清飏眼底多了几分探究与警惕:“殿下,这话从何说起呢?”
独孤雪盯着姚清飏的眼睛,道:“你身量虽高但娇小,面部饱满,不同于那些饱经风霜的北地女子,细看便知你家乡在南方。”
“为何父母不能是南方人却久居北方呢?”
“乾人安土重迁,若非有天大的灾祸,是不会背井离乡的。”
“可你的举手投足之间却尽显大家闺秀的端庄与大气,幼时家境定然是不错的。”
“既如此,那更无理由离乡了。”
闻言至此,姚清飏的眼神中已含几分凛冽杀意。
她问道:“可殿下,我现在就站在坤京,站在这深宫里啊。”
独孤雪浑不在意,继续道:“天意弄人啊,那只能是家道中落了。”
“殿下知道为什么吗?”姚清飏此时步步紧逼,似乎一定要独孤雪说出个缘由来。
她贴近了独孤雪,一股奇异的清香萦绕在独孤雪鼻间。
这股清香,初闻时觉得清淡,可再闻,便觉得分外勾人。
独孤雪封住经脉,不动声色道:“天灾**。”
姚清飏不再出声,只是细细打量着独孤雪。
独孤雪继续道:“扬州姚氏,三代经商,富甲一方,一朝覆灭,绝非一人之力。”
“我知道。”姚清飏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去。
“你既然知道,却还执意一人报仇,冥顽不灵。”
姚清飏眼眸微眯:“你是何意思?”
“我们合作吧。”
空气在一瞬间陷入沉默,唯有烛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啧,”姚清飏嗤笑一声,“合作?如何合作?你现在身陷囹圄,自顾不暇,对我有何助益?”
独孤雪沉声道:“若孤对你真无半分助益,你又何苦来到孤这里?”
“人心未聚之时,你甚至为孤说话。”
“冷宫虽苦,但也不比孤这苦。私下打点一番,总有几个没脑子的,愿意帮你办事。”
“你为孤做这般多的事,总是希望从孤这得到些什么的。”
“你想得到什么呢?”
姚清飏不说话了,眼睛紧紧地黏在独孤雪身上。
“因为有些人,你无法接触到,但孤能,对吗?”
姚清飏面若冰霜,就这样盯着独孤雪看了许久,忽地笑了:“殿下聪明伶俐,叫奴婢心服口服。”
她话头一转:“可是殿下,奴婢想做的事,也不一定非要借助权贵之手啊。”
独孤雪笑了,目光深沉,道:“那你就甘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
“你甘心那些食人血肉的恶鬼,继续高高在上吗?”
“你想要的,从不只是简单的复仇而已。”
“孤都明白。”
姚清飏不再言语,独孤雪感到那股清香,又浓烈了几分。
“殿下真肯助我?”姚清飏眼底的杀意更甚,“既知我图谋甚大,殿下为何肯助我?”
“殿下之前问我,想从殿下身上得到什么?”
“现在,我问殿下,想从我这得到些什么?”
“我已无从前的万贯家财,如今所有,也不过容貌。”
“可殿下也非贪图美色之人,那看中的,定然不是我这张脸。”
“殿下,我思来想去,你怕不是想趁此时机,图谋中原吧?”
一瞬间,花香的浓烈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