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宫阙,云影绰绰。
紫气氤氲之中,朔天雪欣然望着跪在眼前的两人,道:“都起来吧。此次任务属实不易,辛苦你们了。”
杭初霏道:“谢大人。”
两人缓缓站直了身子,正色望向了朔天雪。
朔天雪端起茶盏,从容喝了一口茶水,不经意道:“小杭,陨夕表现得如何?”
颜陨夕霎时一颤,将目光投向了杭初霏。
杭初霏知道朔天雪对颜陨夕宠爱有加,她好歹是个有眼力劲的,于是微笑道:“回大人,颜陨夕虽是初次执行任务,但表现得属实不错,一路上和我配合得相当默契。”
说罢,她立即腹诽:不错?可真是太不错了!不错得我差点就被害死在衍山了!分明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颜陨夕,他就是个妥妥的拖油瓶!
闻言,颜陨夕松了口气,从一开始就绷得紧紧的眉瞬间舒展开来。
朔天雪似是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脸上已然掩饰不住喜悦:“好。小杭你回去休息吧,陨夕留下。”
杭初霏点了点头,一瞬间眼睫微动,秀眉轻蹙。
要知道,之前她每次办完任务回来之后,朔天雪都会与她长谈不下一个时辰。
她顿了顿,方启唇:“好。那属下先退下了。”
两日后,沧临殿。
窗口透进刺目的阳光,杭初霏将帘子轻轻放下,墙边的炉上酒烧得正沸腾,传来阵阵“咕嘟咕嘟”的声音。
咚、咚、咚!
咚、咚、咚!
“是何人?”杭初霏问道。
按理来说,每个仙殿中都会有那么几个服侍主子的仆人,像开门这种事情通常都不会麻烦主人亲自去做,然而沧临殿却是个例外,这里一个仆人都没有。并不是天帝没有安排给杭初霏,而是杭初霏在入住当天便谢绝了,所以至今为止殿内的所有事务都是由杭初霏亲自打理。
“初霏,是我。”门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闻言,杭初霏美目一亮:“翎儿!”话音未落,她便高兴地去将门打开了。
门外走进一个身姿高挑的年轻女仙,此人乃杭初霏相识多年的好友常翎。
“快请坐!要来点酒吗?”杭初霏热情招呼道,边说边向炉子走去。
“好啊,给我来杯凉的,正好消消火气。”常翎说着,脸微微一沉。
杭初霏止住了脚步,回首一望,她这才发现,今日常翎的神色不太妙。
她改道去架子上搬下了一坛尚未开封的酒,又从橱柜上取下一只银盏,熟练地给常翎满上。
常翎接过,“咕嘟咕嘟”地喝下,随即重重放下银盏,沉声道:“那个颜陨夕,要当仙尊了。”
这时杭初霏酒方入口,听到此言,瞬间被呛到,咳了好几声后才蹙眉问道:“你听何人说的?”
常翎叹了口气,低声回道:“是阿暖。”
阿暖乃颜陨夕的贴身仆从,此事若是真从她那儿传出,应是真事无疑了。
杭初霏:“……”
这时,常翎倏然握住了杭初霏的手腕,正色道:“我觉着事有蹊跷。”
杭初霏苦笑道:“颜陨夕一直都挺蹊跷的。”
常翎道:“大人向来对颜陨夕颇为宠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这回她有什么理由将颜陨夕封为仙尊?简直是胡来!”
杭初霏被她这么一问,霎时瞳孔微缩:“难道是……衍山?”
常翎疑惑道:“什、什么?”
杭初霏解释道:“就在几日前,大人派我和颜陨夕下凡,去一个唤作衍山的地方除妖。”
常翎心底惊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朔天雪竟会让颜陨夕去执行任务。
杭初霏沉声道:“这应该是颜陨夕第一次下凡办事。”
常翎道:“那可不。明明你也去了衍山,为何不将你也封为仙尊?况且你之前已经为大人办过了那么多次事,为她出生入死,可你得到了什么?以前常说什么很看好你,然而到现在连个像样的职位都没给你!”
杭初霏自嘲地挑起嘴角,少时,她缓缓启唇,悠悠道:“也不能这么说,为大人效力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完成任务自然天经地义。”
常翎苦笑道:“哈……你就甘心看着颜陨夕在高台上耀武扬威?”
杭初霏轻叹了一声道:“罢……”
“又‘罢了’是吗?”常翎高声打断道,一对灼热的眸子死死盯着杭初霏,“我还不懂你么?哼。”
“我就是想不通,你为何会这般忍让,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那些功名吗?”
杭初霏淡淡道:“不在意。”
常翎不解道:”为什么?可朔天雪这回分明过分了!你当真能咽得下这口气?”说罢,她觉着口干舌燥,伸手捏过银盏,饮下好几口。
杭初霏道:“她若真是因为衍山的任务给了颜陨夕仙尊一职,我心里确实会有些过意不去。可我又能如何?我不过是这天界茫茫沧海间的一粒稻粟。”
常翎垂下头来,声音温柔了许多:“可是……”
“好啦,不当仙尊何尝又不是一件好事?没任务的时候,我还能继续逍遥,继续潇洒!”杭初霏冲常翎笑道,眉目如画,灿若桃花,随即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好翎儿,我知道你为我打抱不平,咱就莫要去想这么多了,来,喝酒,喝酒!”
……
翌日,朔天雪果不其然召开了天界大会,亲自将颜陨夕封为仙尊。
从大会开始到结束,台下的议论未曾断过。
杭初霏依稀望见,远处那位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正欣慰地望着颜陨夕,嘴角含笑——这笑容不同于她平日里对任何一名属下的笑容,似是……
多了几分喜悦和真诚。
是夜,月上中天之时。月华如练,流云千重。
杭初霏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那一轮如霜般清冷的孤月,脸上已显露出几分倦色,却迟迟不肯睡去。
她的脑海里放映着衍山任务中的一幕又一幕,回忆到蛇妖现形的那一段时,她仿佛看到被荠死死掐住了颈部的自己,脸色微微泛青,唇上沾着鲜红的血。
这时,常翎的话在她的耳畔陡然响起。
——明明你也去了衍山,为何不将你也封为仙尊?况且你之前已经为大人办过了那么多次事,为她出生入死,可你得到了什么?以前常说什么很看好你,然而到现在连个像样的职位都没给你!”
——你就甘心看着颜陨夕在高台上耀武扬威?
——你当真能咽得下这口气?
自然不甘心。
自然咽不下。
想到这里,杭初霏不住苦笑:“可我又能如何呢……我沧临仙姑,平生也算是与世无争吧。”
“夜已深,该睡了。”
数月后,仙阙大道。
十余名神仙正聚在一起七嘴八舌高谈阔论:
“诶诶,你们最近有没有见过那颜陨夕啊?”
“没。”
“好像没有。”
“又怎么了他?”
“我怀疑颜陨夕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
“?!”
“所以呢?这说明什么?”
“没准儿颜陨夕压根儿不在天界了呢。”
“应是下凡办事去了吧。他前阵子不才当上仙尊么?估计在忙。”
“他不在我眼睛倒是干净了不少。一看到他那破皮样儿,我就恶心的慌!”
“之前他不是接二连三地被朔天雪请去殿上么?据说他们俩平日也不怎么谈正事儿,净是说些废话,有时候整的跟唠家常似的!我看啊,他是被朔天雪给相中了吧?”
“你是说大人干脆倒贴上去了?”
“不至于不至于,就颜陨夕那样儿,小白脸一个,修为又不怎么样,朔天雪大概只是玩玩而已,我看那货也风光不了多久了。”
“我愿他别回来了,省的在天界处处碍眼。”
“真别说,俺也一样啊!”
“哈哈哈哈哈……”
……
彼时,天宫。
一个白发少年缓缓地走进了大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