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寂静,声响一大便能传得很远。
秦牧川扒手下衣服的时候,左耳一动,捕捉到一下兵器相击的声音。
他听力远超常人,又对这种声音极为熟悉,瞬间便锁定了打斗的方向。
秦牧川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自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很快,原本寂静的山路上,便有马蹄声传来。
黑衣人的首领也同云重玩累了,他一脚踩在云重的胸口上,俯下身,与那张惨白却不失秾丽的面孔相对,“你输了,轮到我了。”
云重眼前模糊一片,他根本听不清这人在说什么,只觉得疼。
“等等。”那人拽着云重的胳膊就要往路边的林子里拖,却被云重反握住手。
云重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他艰难地站起身子主动靠在那人身上,在他愣神的片刻,快速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刺入他的身体。
那人的眼睛瞬间一片猩红,他垂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插在自己腹中的匕首,又对上云重紧张的双眸,“我低估你了,美人。”
他再次抬手阻止了要一拥而上的众人,一掌击在云重的右肩上。
云重踉跄着后退几步,还未站住身子,便被人一脚踹中腹部。身体骤然腾空,他整个人擦着地面飞速向后,“砰”地一声,清瘦的脊骨狠狠撞在粗壮的树干上。
握着软剑的手终于脱力,云重贴着树干滑下身子,吐出一口血来。
骑马而来的秦牧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心下一紧,踏上马背借力腾空,长枪一出,格挡开就要落到云重颈间的大刀。
力道与速度兼具,只一枪便让握刀那人指尖发麻。
那人自知并非秦牧川的对手,冲身后人打了个手势,其余人便纷纷上前将秦牧川与云重围住。
倚在树上的云重,疼到恍惚,他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不确定地发问:“秦牧川?”
“是我。”秦牧川偏头应他,视线却一直落在周围的黑衣人身上,“你怎么样?”
云重本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都已经决定放弃挣扎了,但现在看到秦牧川又觉得或许还有生机,“死不了。”
“不会死。”秦牧川肯定道。
话音刚落,近十柄大刀便一齐砍来,秦牧川旋身、仰头,长枪在半空用力一转,矛头闪过银光,与刀尖接连碰撞,将他们一一格挡开来。
被打散的大刀再次袭来,秦牧川双手持枪,侧身旋臂、提枪横扫,不过几招,便将数名黑衣人打倒在地。
数把大刀难敌一枪,眼看着人多势众的己方落于下风,黑衣人首领顾不得与秦牧川纠缠,大刀一挥直取云重性命。
长枪避开要害没入一人身体,迸出的鲜血落在秦牧川高挺的鼻尖。他留意到那黑衣人首领的动作,猛地将长枪从面前人体内拔出,对着那首领狠狠掷出。
身后有破空声传来,那首领清楚自己躲不过去,在长枪没入身体的前一瞬,抱着几分侥幸将把手中的大刀朝着云重的方向扔出去。
旋转的刀刃映着落日的余晖,秦牧川瞳孔微震,躲过身侧的一刀,竭力向着云重跑去。
大刀与秦牧川同时在云重面前停下,带起的风吹散开黏在他脸侧的头发。
云重痛到失神的眼睛微微睁大,与眼前喘息着的秦牧川木然相对。
鲜血从秦牧川握住刀刃的掌心流出,将云重白青色的长衫染透,比此刻天边的晚霞还要鲜艳。
“你......”云重张了张嘴,声音沙哑。
那首领被身后的长枪所吓,扔刀的时候差了些准头,并不能够取云重性命,顶多会让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添一道伤口罢了。
云重没有力气躲开,已经做好生受这一刀的准备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秦牧川会跑过来,甚至不惜空手接白刃。
身体的疼痛让思维也变得缓滞,云重眼下想不清楚秦牧川为何如此,只目光略显呆愣地盯着他看。
然而秦牧川也并不比他清楚多少,掌心传来的疼痛难以忽视,他看着面前脸色苍白,双眼失神的云重,只觉得一颗心跳动得飞快。
“还好吗?”
云重虚弱地点点头,蓦然睁大双眼看向秦牧川的身后。
秦牧川亦察觉到身后的异动,握着大刀的手俶尔一松,又在大刀落地的瞬间,攥上刀柄狠狠向后挥去。
转眼间,近十个黑衣人接连被秦牧川打倒在地。除了为首的那一个,其余人并未有性命之忧。
秦牧川将云重扶到马背上,正欲翻身上马,身后几人却再次攻了过来。
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长枪横在身前,秦牧川一一看过众人,“我知诸位拿钱办事,又何须将性命搭上。”
“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们死!”黑衣人中有人喊到,“死在这里,还能少受几分折磨!”
坐在马背上的云重与秦牧川对视一眼,看向这几个视死如归的黑衣人,“到底是何人想取我性命?”
“等你死了或许就知道了!”
话音落,几个黑衣人大喝一声继续与秦牧川鏖战在一起。他们心存死志,出刀不按常法,直击要害,甚至为了伤到秦牧川,不惜自伤。
苦战十几个回合,秦牧川胳膊、小腿上皆留下数道的伤口,看得云重心慌,“秦牧川!”
云重的声音让打斗止息一瞬,几个人无言对视,默契地兵分两路。
几人与秦牧川缠斗令其分身乏术,其余人则向着云重攻来。
秦牧川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回头看了云重一眼,下手终于不再留情。
马背上,云重也留意到冲自己走来的黑衣人。他心下一紧,本能地夹紧双腿驱使着马匹离开。
黑色的骏马在无人的山路上跑了起来,身后的黑衣人斜身踩踏着树干凌空而起,数柄大刀一同挥舞下来。
云重仓皇回头,刀刃闪过的数道冷光在他苍白的面颊一闪而过。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躲了。
可若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千钧一发间,云重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侧身弯腰,从马背上翻滚下去。
剧烈的撞击对伤口无疑是雪上加霜,云重在地上滚了好远,痛得眼前发黑,就快要晕了过去。
一个黑衣人来到云重面前,“你死了我们就不用死了。”
手起刀落间,一柄长枪更快一步地刺透了他的胸膛。
太阳西沉,山间起了雾气。
云重看着挥舞到面前的大刀骤然失力般垂落到地面,发出“哐啷”一声。
紧接着,数十道长□□破皮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得他浑身不自在。
天色昏暗,朦胧的雾气笼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向他走来。
跌坐在地上的云重抬头去看,眼前却模糊一片并不真切。
就这样一站一坐的两个人,隔着薄薄的雾气对视了许久。
骏马已死,城门已关,秦牧川架着云重迟缓地走在山路上。
身上的疼痛不再剧烈,反倒让云重有些麻木。明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偏偏神志还算清明。
“秦牧川,我们现在去哪?”
“先找户人家休息,给伤口上药。”
秦牧川偏头看了云重一眼,却不想云重也正看着他。他看到云重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不自在地将头扭向另一边。
“你救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
“嗯。”秦牧川僵硬地应了一声。
云重察觉到秦牧川按在自己腰间的手紧了紧,微凉的皮肤触上一片温热。
“你刚刚若是下手再狠一点,自己就不会受伤了。”
秦牧川知道云重话里的意思,他垂头看着脚下的山路,声音放得极轻,“我不喜欢杀人。”
他们走了许久,在山脚下听到鸡鸣,便循着声音找到了一户农家。
那农家院子里养着几只鸡和两条狗,秦牧川站在门外敲门的时候,满院子鸡鸣狗吠乱成一团。
等了许久,才有一个年近半百的老翁前来开门。他大敞着衣衫,脸色泛红,一脸的不耐烦。
手里烛台跃动,落在秦牧川溅上血的侧脸,又落在他手中沾血的长枪。
那老翁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着后退了几步,“这,你们......”
“惊扰大爷了。”秦牧川对那老翁略一点头,“我乃都营副将秦牧川,路遇歹徒受了些伤,想找间空房休整一夜。”
“哎,好。”老翁不敢拒绝,连连点头,又看向一旁昏昏欲睡的云重。
“他是我朋友,也受了伤。”秦牧川主动回他。
老翁的儿子今天一早便跟着媳妇回了娘家,老翁便将他们领到自家儿子的房间,又烧了些热水送过来。
他离开前,秦牧川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了他。
云重一进屋就躺进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身体放松下来,疲惫瞬间将他淹没,没一会儿他便沉沉睡了过去。
秦牧川自行处理完身上的伤口,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云重,陷入纠结。
伤口若是不及时清洗,容易化脓引起发热,严重的说不定会一命呜呼。
可,秦牧川不知该如何处理云重的伤口。
无论是战场还是都城当值,受伤对秦牧川来说是家常便饭,包扎伤口自然也不在话下。军营的兄弟,都营的同僚手下,互帮互助,为对方处理伤口都是常有的事。
可对象一旦变成云重,秦牧川便觉得很不自在。
许是连番被云重捉弄,又许是刚刚在寒潭中,他一直控制不住地想着云重。但总之,他觉得云重和其他男人似乎不太一样。
明灭的烛火在云重苍白的脸上晃动,秦牧川站在床边,盯着云重怔怔看了许久,突然叹息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没关系的牧川宝宝,谁能说见色起意不是爱情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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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