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村 第15章 送出城

明日就要入宫了。两人简单地吃过晚饭，很有默契地不再多言，各自回了屋子。

白日里心绪起伏颇大，此刻云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他想起今日回来的路上，自己同秦牧川说的那些话。当时秦牧川眼中的困惑与惊异，让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秦牧川心思敏锐，那些话或许会引起他的怀疑。

可秦牧川坦荡又赤忱，明明年纪不大却吃了那么多苦，就像是话本里的凄惨人物活脱脱站在他面前，他便又觉得自己一时情难自抑也在情理之中。

夜里起了风，呼啸过林子与屋脊，发出阵阵尖锐的嘶鸣。

云重翻了个身，背对窗户，却突然捕捉到风声中夹杂着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他警惕起来，刚坐起身便听到隔壁的屋门被推开。是秦牧川出去了。

马蹄声停在院外，云重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向外张望。

借着惨淡的月光，他看到秦牧川正站在院子里和白柏小声说着话。他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秦牧川拍了拍白柏的肩膀，便向院外走去。

“秦牧川！”云重忍不住出声，“你让白柏小哥一个人守着我，不怕我再逃跑吗？”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试试。”

月色下，秦牧川的面容有些模糊，他说出口的话也让云重觉得奇怪。

但不待云重再问，秦牧川已经上马离开了。无人的山路上，再次响起的马蹄声很快消散在风声里。

白柏走到窗前，只是目光依旧不肯落在云重的脸上，“云神医可有昏迷时间短一些的迷药？上次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体僵痛得厉害。”

云重没有应声，倒是白柏先被他不明所以的打量看得不自在。他贴心地为云重关上窗户，小声说：“算了，还是明日再说吧。”

次日一早，云重正在梦中，却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紧皱着眉头下床开门。

门外站着的白柏脸色颓败，眼底青黑，像是怨气极重的阴间小鬼。

云重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该上路了。”

白柏几乎一夜没睡，此时强撑着精神，气若游丝，语气漂浮，更像小鬼了。

“啊？”云重面带怀疑地开口，“我们上的不是黄泉路吧？”

“当然不是！”白柏开口反驳，神色一片茫然，看上去呆得要命。

确实是白柏小哥。云重放下心来，又问：“要这么早吗？”

“秦副将说了，越早越好。”

天刚蒙蒙亮，云重换上昨日新买的衣裳，上了门口停着的那驾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没一会儿，云重便再次睡了过去。车里的云重睡得香甜，可怜在外驾车的白柏一路上紧绷着神经，虎视眈眈地留意着四周。

初春的早上，雾深露重，马车避开宽阔的主路，行上一条寂静无声的偏僻小路。

半边车轮碾过一个土坑，车身猛一晃动，这才摇醒了云重。

此时已天光大亮，但马车仍没有停下的迹象。云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撩开帘子往外看，这才发现他们走的根本不是去往韶都的路。

“白柏，你要带我去哪？”云重掀帘出去，看向白柏。

“秦副将让我送你离开。”白柏的脸色更难看了，“云神医你快把我弄晕吧，然后马上离开这里。”

云重不知其意，他抢过白柏手中的缰绳，勒停了马。

“秦牧川不是说今日送我入宫吗？”他心有忐忑的看向白柏，怀疑自己昨日说过的话是不是真的让秦牧川起疑了。

“昨日秦副将特意嘱咐，让我们巡宫时留意那些游医的去向。”白柏慌慌张张地看了云重一眼，吞吞吐吐，“进宫的游医无一例外，全、全都被赐死了。”

“所以？”

“所以秦副将让我送你离开。他说让你将我弄晕，伪装成是你自己逃跑的样子。今日秦副将巡城，辰时后他会来寻我。”

“那你们怎么办？不怕皇帝怪罪吗？”云重拧眉问他。

“秦副将说了，他身份特殊，皇帝就算发火也不会真的对他怎样，顶多受些皮肉之苦。反倒是你，进宫可能真的会没命的。”

“呵。”云重无奈轻笑，这才明白昨夜秦牧川和白柏昨夜行为古怪的原因。他暗骂秦牧川是个傻子，心底却久违地涌出暖意。

“掉头回去吧白柏小哥，”云重看向白柏，“我答应了他今日会随他入宫。我不想食言。”

“可秦副将......”白柏自然不想让秦牧川受到任何惩罚，但又不能违背秦牧川的命令，他为难地看了云重一眼，犹豫半晌才下定决心，“要不，你还是把我弄晕吧。”

话刚说完，白柏便觉颈间一阵刺痛，很快失去了意识。

都军营内，薛世蟠正要带领今日巡值的将士入宫换班，却见不远处的秦牧川也翻身上马准备巡城。他想起昨日所见，驱马来到秦牧川身侧。

“秦副将昨日休沐，玩得可好？”

秦牧川不欲同他废话，但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又不能留下话柄。

“劳烦薛副将挂心，一切都好。”说完，秦牧川便带着众人驱马离开都军营，不肯再给薛世蟠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哼！”想起昨日所见，薛世蟠发出一声冷笑。他妒恨秦牧川美人在怀，故意跟上去想找他不痛快。

“薛副将不入宫巡值吗？”秦牧川眼中的嫌恶毫不遮掩，他正着急去城外，确认云重是否安全离开。

薛世蟠抬头看了眼天色，“时间还早呢。”

他凑近秦牧川，刻意压低的声音格外龌龊，“你那相好......”

话未说完便被秦牧川抬手打断。他抬眼不快地看向秦牧川，想说白日宣淫的事你都做了，还在我面前装什么装，却见秦牧川神色怔愣地看向远处。

他跟着秦牧川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人一骑正向他们小跑奔来。马背上的人一袭月白轻衫，风姿绰约，宛若仙人。

待他看清来人的脸，僵直的眼珠更是久久未动。

他曾见过云重的画像，当时便觉得长成这样的人只做个游医着实可惜。可现在，画像中的人就在他面前，他脑中竟然一片空白，什么心思都生不出了。

被薛世蟠紧紧盯着的云重却并未给他半个眼神。他看向秦牧川，漂亮的眸子里似有责备。

秦牧川也正看着云重，他完全没想到云重会自己回来。他不是一直都不想入宫的吗？还是白柏没有跟他说清楚入宫之后可能遭遇的处境？

“这不是神医云重吗？”

“是吧，跟画像上真的很像啊。”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秦牧川剑眉紧拧，他知道云重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

云重自然也留意到了周围人的骚动，他抢先开口，“在下游医云重，自请入宫，为芷妃问诊。”

“云重神医妙手回春，悬壶济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一旁的薛世蟠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抢着接过云重的话头，驴唇不对马嘴地胡乱恭维。

云重这才偏头看他一眼，面露疑惑。薛世蟠见状立即主动报上家门，“我乃都营副将薛世蟠，正巧这会儿就要入宫巡值，云重神医不如与我同行？”

云重看着薛世蟠脸上轻浮讨好的笑意，又看了眼表情淡漠的秦牧川，心中突然有了别的思量。

此次进宫九死一生，跟他走得太近，对秦牧川百害而无一利。何况秦牧川在韶都本就处境艰难，若是再被他牵连，想必即便是秦正勇的儿子，也难逃一死了。

既然薛世蟠觉得送自己入宫是美差，那不如就成全他，也好让秦牧川彻底远离之后的事情。

“云神医，时间不早了，咱们出发吧？”薛世蟠看云重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也觉得赏心悦目。他上前讨好地望着他，眼睛里的谄媚几乎要从嘴角流下来。

云重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在心中冷笑，想着若是现在告诉薛世蟠他们昨日在西街小巷便已经见过了，不知他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这些恶劣的想法终究只在心头一闪而过，云重压下心中对薛世蟠的厌恶，对他略一点头，“那便有劳薛副将了。”

薛世蟠驱马去前面引路，云重再次看向秦牧川，神色复杂。秦牧川并不知道他进宫的目的，只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才想着送他离开，甚至不惜自己受罚。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云重在心底叹息一声，他看出秦牧川有话要说，却在他开口前抢先打断，语气陌生又冷硬，

“秦副将，我们之间的账，日后再算。”

他垂下头去，不再看秦牧川的眼睛，却在心里跟他说了句“谢谢你”以及“对不起”。

薛世蟠听云重对秦牧川如此态度，心中总算舒畅一些。他笑着回头，想看一眼秦牧川此刻吃瘪的表情，目光却不自觉往云重身上落。

脸上的笑容缓缓僵住，薛世蟠打量着云重的背影，心中纳罕，“奇怪，这个身影怎么这么眼熟？”

薛世蟠，显着你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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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