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学院招生,一有帖,二走道。这话所说的是入天下学院,要么有送出的名帖,要么就走那天下道,只有入了天下学院的最外一层才能参加考试。
温家的商旗是一纸通行证,从那阅尽道缓缓驶入。
阅尽道而入便是那师正院了,马车七弯八拐在一道观停下,观门大开,入目便是成排的梅树,踏入院坎,远远就看见身着绀色道服的女人坐在蒲团上假寐。
有人来访她也并不起身。
粉衫丫鬟难得不开口,她同身旁的绿衫丫鬟静立在门口,遥遥望着白衣翩翩的美艳女子走到那女人身后,然后站定一礼。
“苏师正。”
苏若梅闻声睁眼,十分深沉,她盯着眼前的太上老君铜像,好一会儿才开口:“来了?”
“来求药了。”翊世夷不动,沉声说道。
“我一年前算过一卦,废了一双眼睛。”苏若梅道。
说完她起身,在她转身后,翊世夷看到了她一双无神又有神的眼睛,这双眼睛好似包罗万象,又好似置之度外。
翊世夷问:“结果如何?”
“你有七成的可能会死。”苏若梅答。
赵粉听力极好,她怔然开口:“竟是给小姐算了一卦。”
豆绿虽不言语,心中也是掀起了骇浪,长公主命数复杂,即便是杨儒国师一算都得付出不小的代价,这苏若梅师正并未完整修习过窥,却是给长公主算了一命。
“我意已决,师正吩咐便是。”翊世夷点头。
“好。”
苏若梅敛眸,率先往里面走去,翊世夷跟上,瞧着这苏师正虽然是坏了一双眼睛,却是如履平地,失明好似对她没什么影响。
“这么多年,住也住习惯了,有没有眼睛倒是无所谓了。”苏若梅好似能洞悉她所想,开口道。
有梅花被风吹出道观了,一路徐徐飞舞,飘着飘着打了个旋,一双白嫩的手接下花瓣,兴奋跑了起来。
她拐了三道弯,蓦地瞧到一身着麻衣的老和尚持扫帚正在扫地。
“老和尚!”她飞奔过去,一下扑在老和尚怀里。
老和尚面容慈爱,露出笑容,抬手正想摸摸这姑娘的脑袋,又一想这手不太干净,便放下扫帚拍了拍手,这才又摸了摸姑娘的脑袋。
“我刚刚接到了苏师正道观里的梅花,漂亮的紧。”姑娘伸出手,手中的梅花却已浸了汗液,皱巴巴的。
“这这这……”姑娘嘴巴一瘪,委屈巴巴盯着老和尚,就要嚎啕大哭。
老和尚无奈,捡起扫帚道:“咱们去道观摘梅花。”
老和尚这么一说那定然是没问题了,姑娘破涕而笑,兴冲冲寻着道观跑去。
“老和尚,快点!”她招手。
老和尚淡笑不语,跟了上去。
翊世夷抿一口清茶,问道:“所以你是想让我护送一个傻子去崇天城?”
苏若梅点了点头:“破局棋,破心魔,破桎梏,破天下,这盘棋,还劳烦你代为一走。”
翊世夷手指转动茶杯,轻呼一口气:“天下,江山,想要得自己拿,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明白。”
“就因为你很明白,所以我们今日才会遇见,铺好的路你不愿走,我很能理解,因为她也曾说不愿走。但是天下大势,何人能躲?何处可避?”
苏若梅拿出一黑色锦盒放在桌上,然后向前一推:“想要拿到这味药,你只能按我所说去做。”
翊世夷盯着锦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颔首:“我明白了。”
说完她起身,刚到道观门口便听到赵粉的呵声。
“什么人?”
翊世夷顺着看去,是一身着粉色袄裙的姑娘,她绾了双髻,用桃花作装饰插在头发上,赵粉一呵吓得她后退了几步,直到一老和尚和她并立,她才转头求助似的看着老和尚。
“赵粉。”翊世夷唤了一声,“走吧。”
赵粉得令,同豆绿跟着翊世夷和那姑娘错身而过,交错的一瞬间赵粉不由得瞧向那姑娘,姑娘眼中有满满的好奇,朝她笑了笑,并没有记仇她刚刚的呵斥。
赵粉收回目光。
上马车后翊世夷才打开携带出来的锦缎,里面包裹的是一本书卷,岳墨看去有些好奇,翊世夷也不避着他,而是盯着展开的书卷皱眉开口:“南崇之局,诡谲多变。”
“小姐这是要……”岳墨问。
翊世夷答:“入局。”
岳墨一惊,又问:“何局?”
翊世夷未答,抬手指向书卷中央的图画,那是一只栖息在梧桐上的凤凰。
岳墨了然,神色复杂:“竟是要你参与夺嫡之乱。”
翊世夷想起刚刚遇见的姑娘,闭眸向后靠了靠,应当就是她了吧,只是……翊世夷又想到什么,却感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何人?”赵粉开口盯着拦下马车的儒雅男人。
男人俯身拱手恭敬道:“温算盘见过小姐。”
“算盘掌柜?”赵粉讶异。
算盘掌柜,温氏四大掌柜之一,甚少出手,境界不明,江湖戏称,算盘掌柜,手执一把金算盘,左手算账,右手杀人,是掌柜,亦是浪客。
“正是。”温算盘笑眯眯应下。
翊世夷掀帘出了马车,温算盘一见她又是一礼:“小姐。”
不等翊世夷开口,温算盘严肃了些,道:“近日这天下城不太平,沉阁也不安全,翡玉楼在天下学院又有我坐镇,十分安全,在下已经在翡玉楼给小姐备好了院子,不比那沉阁天品院差。”
“劳驾。”翊世夷点头。
从苏若梅给的书卷上来看,这南崇局势相当复杂,以那人的身份,在这天下城并不一定就太平,若是能在天下学院,肯定是要方便很多,因此翊世夷并不拒绝温算盘的帮助,作为温家独女,接受帮助才是正常的,更何况某人的性格就是如此,既来之则安之。
远在药谷的温暮月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尖她默默想,是不是这心黑的长公主悄悄说她坏话呢,想到这儿温暮月放下书起身,走出竹屋瞧向空旷的蓝天,思索,不知道温算盘有没有收到信呢。
入夜,天下城,冠绝客栈。
暗室里并立四名公子,他们围坐在方桌旁一齐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居南的公子仍然年轻,他嫌弃道:“你们撕得这么粗鲁,若坏了我又得重做。”
居北的男人面上有一狭长的刀疤,他低声开口:“傅仞送信来了。”
“怎么说?”公子抢着问道。
“天下学院考核甚多,我们要在三日后的武比动手,每次招生天下学院那些师范长老都要在场,就连那四位师正都不会在内院多待。”刀疤男人道。
他左手边的男人道:“可那苏若梅并不参加招生事宜,若是被她撞见该如何?”
刀疤男人笑了笑:“放心吧,我已经打听好了,渝月若水观来了道士要和她论道,她不日就会离开天下城。”
“如此便能放心了。”公子满意点头,“此事一成,咱们四个便能平步青云,蒸蒸日上了。”
天下城外。
一行人戴着斗笠,身着夜行衣,他们中间拉了一马车,马车上是一厚重的黑色棺材,棺材被麻绳所绑,被黄符所封,周边的五人都严阵以待,细瞧去他们眼中有畏惧,又加快脚程,趁着夜色快速入了城。
温算盘安排好了翊世夷,出翡玉楼时松了口气,又无奈抹了抹脑袋上的汗液,想起温暮月送来的信他也是哭笑不得,自家小姐倒真是对这长公主上心,生怕她在天下学院受什么委屈,不过小姐自小孤僻,也就长公主乐得和她交朋友。又想到信中的另外一个消息,温算盘有些沉重,这天下还没安定几年,又要接二连三出事了,这个消息,里面那位也快知道了。
除了奕徳,好像什么地方都开始不太平了。
翡玉楼内,温算盘所说的院落确实不亚于沉阁的天品院,只是这院里单调,像是没什么人住过。
“小姐,不太对劲。”岳墨在温算盘离开后终于开口。
翊世夷问:“你是指……”
“那个温算盘,你不觉得恭敬过头了吗?”岳墨指出温算盘身上不自在的地方,
翊世夷挑了挑眉,没有在意,只是道:“温算盘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人喜欢多管闲事罢了。”
既然翊世夷这么说想必心中有数,岳墨不再说什么,安心住进了这庞大的院落。
翡玉楼所在的地方是内院,只有正式入了天下学院修习的学生才有资格入内院。
翌日,几人去沉醉楼用餐,人不算很多。
“外院那么热闹,内院怎的如此冷清。”赵粉瞧着空荡的阁楼。
“天下学院修习期限为四年,四年内皆可称是学院弟子并且受到学院庇护,但是四年时间一过,天下学院就会和毕业的学子撇清关系,并且把他们逐出内院,内院走了一批人,又有一批人去外院帮忙了,人少是自然。”翊世夷道。
“原来是这样。”赵粉了然。
“诶诶你们听说了吗?”
“你说的是奕徳的那件事?”
……
旁边一桌的讨论声吸引了几人,翊世夷喝着热粥,静静听他们讨论。
还有人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低声询问。
“什么事?”
“这你不知道?不过也不算什么秘事,再不久全天下都要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事?”不知道的人有些着急。
那人也不卖关子,一字一句道:“萧贵妃颁了旨。”
“什么旨?”
“立太子,更应该说立太女啦。”
“噗,咳咳咳。”那人话音刚落,翊世夷剧烈的咳嗽声就吸引了所有人,她放下勺子,手掌猛地撑着桌子起了身,她怔然,瞳孔皱缩,身旁赵粉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立的是谁?”
“嫡长公主,翊世夷。”
“竟然是立的嫡长公主,可是我不是听说……”有人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萧贵妃和圣贤皇后是死敌,她养长公主也只是为了报复皇后,圣贤皇后一死可就再也没听过这长公主的消息,以前人们都说长公主已经被萧贵妃暗暗处决了,这圣旨一出……”
“你不懂了吧,圣贤皇后死时那长公主才几岁,萧贵妃这是没有子嗣就培养一个,早早就掌控长公主了,以后这政权还不是在她手中。”
噼里啪啦一声,说话那人身上已被泼了热粥。
“你干嘛!”他愤愤起身,一边拍下身旁的粥,一边骂,“疯子。”
他身旁的人都起身,握着手中的武器死死盯着翊世夷。
岳墨挡住几人的视线,袖中的追夺子蓄势待发。
圆眼蛛蜷缩在翊世夷袖口的小袋子里,察觉到氛围不对,它快速爬了出来,毒牙呲出,虎视眈眈盯着对面的人。
“走吧。”
翊世夷深吸一口气,心情缓缓平定下来,转身离开。
“你!”
那人不服,正要开口,岳墨指尖一条黑线窜出,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便顺着他的面颊弹在他身后的绿植上,一盆生机盎然的绿植顷刻间化为虚无。
好厉害的毒。
众人一阵恶寒,不敢阻拦,瞧着几人离开。
大庆篇简单修了文,我把文中一些难以理解的地方都在作者有话说标了注释,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剧情,诗句,词句)可以在评论区留言,我会解释的。
非常感谢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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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