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
“欢迎各位不辞万里来到我们国王的舞会。”
“在圆舞曲的乐声中起舞吧各位!”
“今夜过后,你将永世欢愉!”
激扬醇厚的男声结束后,整个王国广场上泱泱的人群开始沸腾,每人都像是沉醉在悠扬曲调中,翩翩起舞。
千殊在其中滥竽充数,假装自己也沉迷其中。却暗中睁开了眼,默默观察。
这是她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王国世界的第三天。
王国没有名字,只知道有一个国王喜欢在白天向各个贵族发送请柬,收到请帖的人,晚上都会准时盛装出席在王国广场上的舞池中。
假装舞蹈的千殊借助舞蹈动作抬眸看向了王城中最高的建筑,上面有一座钟,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八分。
国王没有出现,只有管家气淡神闲地站在他的位置上,看顾着舞蹈的人群。
02
这三天以来千殊一直寻找走出王国的方法,但每次走到城堡大楼的大门,即将迈步出去的时候,都会有一片白茫茫的雾遮住她的眼睛,再睁眼时,便会回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间房间。
今天上午早些时候千殊不死心,又走到了大门处,可惜这一次与前几次并无不同,一片诡异白雾遮住眼睛,雾散后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
千殊支开窗户,惊了停靠在窗台上的白鸟,是鹤。
这座无名王国里很多鹤,各种颜色的鹤每天扑棱着翅膀在房檐天空中游荡,是不是鸣叫几声,引人注目。
无名王国里除了鹤再没有其他飞鸟。
千殊从打开的窗户中探头向下看去,据她推测,她应该是在国王城堡中二层的某一房间内。
千殊从房间的果篮中捡了个苹果,扔了下去,没有任何声响,彷佛坠入了无边寒潭。
明明城堡下面就是修剪整齐气派的草坪,水池喷洒着缓缓的水流,甚至方才还有几个拿着草坪剪刀的园丁有说有笑地经过。
但就是看不到刚刚的那只红苹果掉在了哪里,去了何方。
千殊准备再拿一只桃子丢下去,就在此刻,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
“咚咚”
清晰而有力。
千殊请门外敲门的人进来。
是王国的管家先生。
男人穿着妥帖的西装,黑色头发恰到好处地垂落肩头,右耳后勾出一缕白发微微蜷曲,丹凤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不老实的客人。
千殊看见这个男人的第一眼有种打心底里升起来的熟悉感,仿佛被火灼了一下,并不讨厌他。
但是她的确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见过他。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她本不就是那种究根到底的人。
本该是极度风流雅兴的人,面上却冷峻严肃,这人的外貌极佳,千殊在前天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被他的容貌吸引,只可惜这人的性子却是她最讨厌的那种,冰冷且不近人情。
千殊用两个字评价了他。
太装。
男人又是来送舞会的请柬的。
只不过这次他并不像往常那样放下装物的瓷盘就走,瞥了一眼开着的窗户。
“想逃?”
优雅低沉的嗓音,说出口的话令人胆战心惊。
千殊眼皮一跳,心想他怎么知道,但面上还是不显,从容地从男人手中瓷盘上捻起了请柬。
“我哪敢。”
“大人。”
尾音勾缠缱绻,千殊看着男人的神色,果不其然皱起了眉头,耳边卧着一抹淡红。
这三天的相处里,千殊很快发觉这个男人其实一点经不起挑逗,她稍微的动作都会让他不自在,偏偏面上一副正经严肃公事公办的样子。
可爱得很。
很快千殊就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看见男人不知从哪拿出来了一个苹果,正是她丢下去的那一只。
“不敢最好,客人还是保管好自己的东西,别再砸了人。”
千殊瞪了瞪他,忍不住腹诽。
你们这难不成也有个叫牛顿的年轻人在苹果树下午睡?
但这话千殊只敢在心里说说。
“还有——”
“我记得我提醒过阁下,不要叫我大人,这里能被称作大人的只有伯爵先生。”
男人又开口了,依旧是平静地盯着千殊。
千殊却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丝信息。
伯爵?
来到这之后她只听过国王,伯爵这个称呼倒是第一次见。
千殊默默消化着这个信息,想着还得从眼前这个男人口中套出点信息来。
“可是,你都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怎么知道该称呼你什么。”
依旧是绵绵的声音,语气中多了些委屈。
男人好看的眉又拧在一起,似是不习惯有人在他面前这样说话。
“白与。”
千殊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他的名字。
千殊对着白与扯了个笑脸,面上笑嘻嘻。
“好的白与,我记住了。”
“晚上九点三十分的舞会,不要忘记。”
03
舞会已经进行了八分钟了,国王还未出现。
按照前两天的经验,国王应该会在舞会开始那一刻出现在城堡三层的平台上,手上摇晃着高脚杯,观赏下面的人跳舞。
思索间,有个人闭着眼睛就朝千殊跳着舞步赶了过来,千殊立刻提着裙摆躲避,躲过了这个人,却没有注意到后面的一个穿着繁复花纹玉石缀满裙摆的女人。
千殊踩到了女人裙摆上的红宝石,宝石硌在千殊脚下,有点疼。
千殊连声道歉,弯腰把宝石捡了起来,想要还给女人。
千殊拿着红宝石的手僵住了,因为她发现,舞会停止了,不只是刚刚被踩掉红宝石的女人,整个广场上都一片寂静,刚刚还沉醉在舞蹈中的宾客,此刻都安静了下来,朝着千殊的方向看去,只有圆舞曲轻快浪漫的音乐在这诡异的安静中回荡。
“白与,把客人带上来。”
“她破坏了宴会,国王很不高兴。”
是刚刚宣布宴会开始的男人的声音。
千殊穿过层层人群望向了楼台上的白与。
他正朝着这边走过来,满身戾气,完全不像是今日早上疏离却有礼的样子。
此时,千殊冷不丁地被人砸了一下。
是被她踩下红宝石的那个女人,她把自己的珍珠耳环拽了下来,扔向了千殊,目光呆滞,嘴中喃喃“她惹国王不高兴,她是破坏者。”
继而更多地人开始加入到对千殊的针对中,嘴中无一例外都讲着“她惹国王不高兴,她是破坏者”,不断从自己身上扯下耳环、项链、发冠……
扔向千殊。
千殊开始躲避这群癫狂的人群。
他们就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被人扯着躯体去做他们毫无意识的事情。
千殊背上霎时冒出冷汗,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要回家!
千殊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很快暴乱停止了,因为白与过来了。
周围刚才还癫疯状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千殊和白与。
千殊发现白与在王国里地位应该还挺高的,好像只有国王可以命令他,他也只听命于国王。
白与站在千殊面前,背后璀璨的灯光发射的光线将白与高大的影子投射在千殊身上,千殊现在整个人被他的影子笼罩着。
“伸手。”
毫无感情地命令式语气。
千殊不解,伸出了右手,然后一个古朴铜色手铐就拷了上来。
“你要做什么?”
千殊想要把右手伸回来,可惜手铐另一头被银色细链束缚着,在灯光下透着阴冷的光。
冰凉又强硬。
跟眼前的男人一样。
白与骨节分明的手握持着牛皮质地的链条手柄,正毫不客气地扯着链条,想要拉着站立在原地的千殊一起走。
但对方不为所动,白与皱眉,低头想要斥责,只看见眼前的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千殊眼眶泛了红,眼尾像是被朱笔勾了一般,委屈地看着眼前的白与。
白与现在觉得自己很奇怪,好像有人从迷茫的云雾里给他点了一把火,他有点贪恋那样的温暖。
“可是你都没告诉我要去哪里,管家先生。”
千殊自问这招百试不厌。
只见白与像是被什么抚慰到一样,犀利的眼神慢慢平静下来,满身的戾气像是被卸了下来,不说有多温和,不过比方才强硬的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国王有请阁下上楼一叙。”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嘛。”
千殊小声嘟囔,慢吞吞地跟着他在众人的目光中往前走去。
心里窃喜,终于要解锁新地图和新人物了。
04
白与敲了敲门,静立在一旁。
守在门边的侍卫得到了命令,把门打开,示意白与和千殊可以进去了。
千殊跟着白与动了起来,手上的链条随着他们俩个人的动作泠泠作响。
千殊张望着国王的房间。
不愧是国王,比关她的那间豪华了许多。
地上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名画,壁炉里燃烧着火苗,将整间房间烘得如夏日午后。
“这国王也太虚了吧。”
千殊心里腹诽
千殊来到王国的这三天,推断出这里应该是秋季,王国种了许多玛格丽特花和绣球,秋日盛开的明艳花朵。
王国现如今的温度最多称得上是一句凉爽,这国王确实虚。
千殊突然打了个喷嚏。
千殊发誓,绝对不是因为她偷偷吐槽国王,而是这屋里的香味实在是太熏人了!
一时之间,屋里其余三人都朝她看过来。
除了白与,高坐在宝座上的是体虚国王,还有一人正在与国王下棋。
那人穿着比国王还夸张,体虚国王不过一件纯白家居服,他一头银白色长发,与暗红色的晚礼服形成极强的视力冲击,脚上蹬着一双十分考究的长靴到小腿处,双腿交叠搁在双手按着的金色权杖处。
狭长的眼睛盯着千殊,像是一条觅食的蛇。
“还是颜色最花毒性最强的那种。”
千殊腹诽。
男人阴恻恻地开了口,
“阁下真是不拘小节。”
“过奖过奖。”
千殊假装听不出来他嘴里的嘲讽。
男人嗤地笑了一声。
“这位是伯爵大人。”
白与在一旁补充道。
哦,这就是那位只允许称他为大人的伯爵。
千殊送他四个字。
狂妄无礼。
体虚国王清咳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千殊。”
国王挪动了旁边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是马头状的骑士棋。
缓缓开口。
“千殊小姐,你扰乱了舞会,本来应该送你到巫女那里,不过——”
伯爵移了一枚王后棋,横冲直撞地砍了他的骑士,王后昂首挺胸,睥睨着倒下的骑士。
“哎不对不对,我刚刚下错了,这个不算。”
然后用手指把王后推了回去,拾起骑士,挪了个位置。
千殊:……
千殊看白与一脸不意外的样子,就知道了。
国王不仅体虚,还是个臭棋篓子、悔棋高手。
要么说能当国王的人与众不同呢。
这会又若无其事地接上刚刚对千殊没说完的话。
“不过好在,你遇上了心善的伯爵大人。”
“他决定放你一马,你就伯爵大人走吧。”
千殊现在是满脸疑惑。
什么玩意,我跟伯爵大人走,走去哪。
不过千殊还是很乐意的,与关在房间里,只能晚上去跳一夜的舞相比,她还是乐意去新地方看看的。
毕竟要想离开这个体虚国王的诡异王国,她只待在这里是不行的。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是真的不想再跳舞了!
不过她要带着一个人走。
千殊用自己未被银链束缚的左手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泪水凝聚眼底。
随后颤抖着声音,像春风抚杨柳般扫过在场三个人的心头。
“千殊感激伯爵大人救命之恩。”
“只是,千殊刚到王国不久,在这里无依无靠,真是惶惶不可终日。”
千殊顿了一下,望向了一旁进来后将自己存在感放到最低的白与。
白与拧眉看着她。
“但多亏了管家先生这三日以来的照顾,我才能安稳地度过这几日。”
“尤其是管家先生给我的苹果,特别鲜嫩多汁。”
国王显然很意外,眯起眼睛,笑着看向白与,话却是对千殊说的。
“说重点。”
“是,所以我想请管家先生一同跟我同伯爵回去。”
千殊不是心血来潮这么干的。
她只是发现,白与和这个国家其他的人不一样,不管是高高在上的国王还是舞池里狂热的人群,他们的眼神是空洞的,像是
“你胆子很大,竟然想从我手里拿走我的东西。”
国王仍是温吞着。
“他不是你的东西。”
千殊冷硬地说。
她打心底里不喜欢他高高在上的态度,随意把人关在房间里,一群人聚在一起跳舞供他赏乐,稍有不合心意就要送到巫女那里。
现在又轻飘飘地说一句别人是他的东西。
白与眼眸触动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低头看向那根束缚着她的银链,视线顺着银白色光泽游弋,最后没入到她皓白的手腕,手腕处有淡淡的但显眼的红痕。
是他方才在舞池上弄出来的。
啪嗒一声。
国王手中带着王冠的王后被伯爵手里的主教棋斩杀了,离头戴十字架王冠的王棋仅有一步之遥,伯爵看上去势在必得。
但体虚国王这次却没有选择悔棋。
啪嗒一声,王棋身边士兵出击了,他笨拙坚定地举起刀,砍了主教的头。
“哦?”
“才三天,就这么护着他么。”
国王端坐在王座上,勾唇危险地笑着,眼神在千殊和白与之间逡巡。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伯爵大人。”
“你有求于伯爵,伯爵想要的人,你不会不给。”
伯爵想要的是她,不然她这会估计已经被巫女拉去炼药了。
体虚国王此人想要达成他的目的,别说白与了,连王后都可以舍弃。
“你很聪明。”
“过奖。”
千殊还是一以贯之的谦逊。
“白与,你就去送她一趟,把她活着送到伯爵的庄园就好。”
“那我们走吧。”
千殊不再管国王和伯爵,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却被银链扯住了,疼得她小声吸气。
回头却看白与楞在原地,那双好看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放佛在透过眼睛企图窥见她的内心,窥伺她的灵魂。
白与听到自己的心脏好像在跳动。
奇怪,他也有心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