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槐树精再想,“啪”地一声,堂上的说书人将醒木重重一拍,彻底唤回了她的思绪。
意识到自己又在走神想那些不怎么开心的往事,槐树精心下一阵唏嘘,顿时感觉连刚抢到手的瓜子仁儿都不香了。
囫囵几口将那些淡出鸟味的瓜子仁儿吞进肚子里,槐树精在身旁那个呆书生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邪邪一笑,也不管一堆瓜子儿忽然腾空而起又忽然消失这种事看在一个普通人眼里有多么惊世骇俗。
到底是妖性未泯,见那书生的眼光还直愣愣地望着瓜子消失的那处,她咂了咂嘴,好心帮那人合住他惊到地上的下巴,而后又将摸过对方下巴的手在其衣服上抹了抹,看样子竟是颇为嫌弃。
诸事既了,槐树精拍拍袖子便要起身离去。谁料将行之时,竟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吵嚷声,她素来爱凑热闹,当即竖起耳朵一听,结果居然听见——
“不好啦不好啦,丞相府被抄家啦!”
“你怎么知道是丞相府的人?”
“废话封条上不都写着呢吗?!”
“……”
槐树精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抓住重点。什么,丞相府被抄了?!
不可能吧!
她掏了掏耳朵,趁二人谈论的时候又听了一遍,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答案。
这……莫不是她老人家活太久耳朵不灵光以至于听错了?明明早上离开的时候姜玉屏那小姑娘还在她那儿“例行公事”呢,怎么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抄家了呢?
好歹也是陪了自己好多年的邻居,槐树精心生不忍,当即跳下窗去看,果真看到皇宫的卫兵们正赶着一溜儿衣衫不整的人在巡街。她的眼神在那堆眼熟的人当中逡巡,一众哭花了妆的相府女人与垂头丧气的男人当中,愣是没找到那个熟悉的丫头。
怪哉,那丫头怎么不在呢?
难道……
想到那个可能,槐树精当即飞快跑回老巢,果见姜玉屏浑身瑟缩地窝在她的树洞里。
没有计较这人为什么进得了自己的结界,槐树精看着院落中的满目疮痍,终究是有些感伤。繁华败落,盛极必衰,这与多年前书生死后她重入人间时所见到的景象何其相似?
怀着这个念头,她化作人形,拍了拍树洞中神思不属眼神恍惚的姜玉屏,安慰道:“你要想哭,就哭出来呗。”
终究是这些年来与人接触不多,尽管槐树精虚活了几百年,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人。
亏得姜玉屏是个让人放心的随和性子,见有人同自己说话,忙目露警惕地看了过来。可不知为何,一见到槐树精的容貌,她眼中竟是不受控制地流下两行清泪,面对着她喃喃道:“我的家人都被那些坏人抓走了……我没有家了……”
槐树精被她哭得难受,你说这些人一哭起来都是呜呜咽咽的,跟吊丧似的……不过这丫头家里的状况好像跟吊丧也没啥差别哈……
于是,她拍拍那女子肩膀,再次劝慰道:“甭怕啊,有我保护你……”
话未说完,便被人抱了个满怀。姜玉屏抱着她嚎啕大哭,哭声里是说不清的悲催与心酸,尽管槐树精被这臭丫头的大力勒得慌,一时却也不敢推拒,免得这人得不到安慰,到时候哭得更厉害。
这一哭,就哭到了晚上。
眼见金乌西垂,槐树精瞅了瞅天色,拍着姜玉屏的后背问道:“哭这么久,饿不饿啊?”
听见她这样问,姜玉屏的哭声终于渐渐低了下来,片刻后,打了个哭嗝儿从她怀里退了出来,可不知为何,却是一直沉默寡言。
槐树精听惯了她的叨叨,见她如此沉默,还有些不习惯,便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这次,姜玉屏终于答了。可不知道是不是槐树精的错觉,她看见眼前的小姑娘表情变得狠戾,素日的娇憨烂漫不再,此刻对方的眼中,正闪着一种名为“复仇”的光芒。
只见那人咬着牙,恶狠狠地对她道:“吃,怎么不吃。吃完之后,我便要为我的家人报仇!”
明明是明媚春日,槐树精却硬生生被她话中冷意冻得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