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从地铁口摇头晃脑的走出来,耳朵上带着耳塞,看到乞丐,便摘下一边来打了个招呼。
“听什么呢?”乞丐好奇的问。
“迈克尔杰克逊的歌呀。”小丫头摘下耳机,一阵喧嚣的音乐顿时传了出来。乞丐皱起了眉头,不悦的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聒噪。”
“切。”小姑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屑的说:“知音难寻,人家是天皇巨星,只是你听不懂罢了。”
“知音并不难寻。”乞丐摇了摇头“真正好的曲子,天下人都是知音。”
“我才不信呢。”小丫头撇了撇嘴说“这世间没有这样的音乐。”
“有。”乞丐笑了“今天就讲个知音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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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长琴是山海经记载之神话人物。有北狄之国。黄帝之孙曰始均,始均生北狄。有芒山。有桂山。有榣山,其上有人,号曰太子长琴。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传说太子长琴精于乐道,能使五色鸟舞于庭中。《左传》记载:“有五采鸟三名:一曰皇鸟,一曰鸾鸟,一曰凤鸟,闻琴则舞。
太子长琴:关于知音
第十八世,你是质子,我是琴师,执念化成了清音
赵邪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无助过,即使是当年陪大王做质子,面对着赵国高手的刀剑时,他也只是手持宝剑准备做殊死一搏,可如今他带着六十万大军,却依旧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当初他领了上将军王翦的军令时,本以为这只是一桩美差。他明白那王翦是想要赏给自己一个功劳,也好班师回朝的时候为自己某个官爵。这王翦最会做人,他定是知道自己是自赵国时就跟在大王身边的老臣,和大王最是亲近,才如此顺水推舟来做个人情,本想着楚国已灭,以这六十万大军乘着大捷的士气一鼓作气便能拿下这区区百越,谁知两军交战却出乎他的意料,那百越的军队虽然一开始不是秦军的对手,给逼的连连溃退,但等那百越军一退入十万大山之内,便变得神出鬼没难以抵挡,仗着熟悉山里的地形,总是突然出现,打的秦军措手不及,加上这山中毒虫猛兽众多,又潮热难当,还有致命的瘴气,这几日连连损兵折将,士气日益低落,他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恐怕就连身经百战的王翦将军,也不曾想到会如此麻烦。赵邪心中清楚,为今之计,早点从这大山中退兵才是上策,若是还在山中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只能被那些百越人一点点蚕食,损兵折将,大败而归,可是他却不甘心这般退兵,若是这般就退了出去,就算自己如何解释,那些如狼似虎的将军们恐怕也不会相信,只会嘲笑自己是连蛮族也打不赢的窝囊废,自己沦为了笑柄无所谓,若是让一心想要重用自己大王蒙羞,那自己可就百死难辞其咎了。
所以只能进,不能退。
可这苍苍大山,茫茫林海,又往何处前行?这些年他虽然一直护卫在大王身边,声明不显,但自己自幼习剑,身负绝世武功,便是遇到那盖聂、豫让一般的高手,也自信可以胜之,但这百越人却似乎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不会正面和你交锋,你只等等待他来打你,他便是有天下无敌的剑法也无处施展,只觉得浑身力气打在了棉花上,心中好不郁闷。
最无可奈何的不是敌人强大,而是不知道敌人到底在哪里,这几日大军胡乱前进,在大山里乱闯乱撞,又给百越军偷袭了数次,折了不少勇士,让赵邪更加恼火,正在帅帐中烦闷,却有将校来禀报,刚刚又有一伙百越军来袭,伤了不少将士,不过却抓住了那伙蛮人的头领,问他该如何处置,赵邪正在气头上,便怒斥道:“且推出去剐了。”不过才说完这句话,便又想到自己在这大山之中,犹如瞎子一般,若是这蛮人肯做向导,却是大大有用,便又叫住了那小校道:“却莫要杀他,把他带到帐中,我有话要问他。”
小校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那蛮人首领带了上来,却是个粗粗壮壮的汉子,见了赵邪,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贼人,要杀便杀,我哈克苏却是不服。”
赵邪喜出望外,本来还担心这蛮人语言不通,没想到他却会说楚国的雅言,想必是楚悼王平百越时候学会的,这下却是方便了不少,便把面色一沉,厉声道:“你这蛮子,快把百越族的事给我统统说出来,要是隐瞒了半点,我便将你的头割下来,丢在山里喂狼。”
他这般威胁,谁知那蛮人却毫不畏惧,把胸脯一挺说道:“哈克苏不怕死,你这贼人瘦瘦小小,若不是仗着人多势众,才不是俺的对手,我却是不服你,什么也不会跟你说。”
原来那蛮人,就如同野兽一般,只肯像强者低头,若是你将他打败,便会乖乖听话,若是你用了计谋或是以多欺少,他却是不服的,赵邪想到此处,便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和你打上一场,若是你赢了,我便放你走,若是你输了,便把知道的事统统告诉我,如何?”
那蛮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在他看来赵邪瘦瘦小小,便如竹竿一样,哪里是自己的对手,自己只要一招便能将他劈成两半,心中大喜,便大声说道:“你却是不要骗我,若是我杀了你,你也要放我走,还有,把我的刀给我。”
赵邪点了点头,左右便有人把那蛮人的大刀取来,又给他解了绑绳。那蛮人抄起刀来,大吼一声便向赵邪砍去,这一刀全凭蛮力,带起呼呼风声,直奔赵邪的面门而来,他的脸上却是已经带上了笑容,只觉得这一刀便能将眼前的贼人砍成两半。
可惜他不知道赵邪便是在整个天下也少有敌手。
所以下一个瞬间,他手中的刀就被赵邪一剑斩成了两截,然后那把剑准准的停在了他的咽喉上,让他动弹不得,老老实实的听着赵邪轻声说道:“这一回你服了吧,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蛮人却不似中原人那般心机深沉,也不反悔,便原原本本把百越的情况说了出来,便是平日里吃些什么也说的清清楚楚,赵邪听了有半个时辰,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原来那百越的军队神出鬼没,这蛮人如今掉了队,也找不到他们到底在哪里,不过他说的一件事却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十万大山之中,有一座山名叫榣山,传说山中住着神仙,百越族各族世世代代都要去朝拜。
“那榣山在哪里?”赵邪打断了还要接着说下去的哈克苏,沉声问道。
“你问圣山干什么?”那哈克苏却似乎突然警觉起来,反问了一句。
“参拜而已。”赵邪淡淡的说“既然有神仙,我们便也拜上一拜,乞求神灵保佑我们旗开得胜好了。”
那哈克苏想了一想,觉得这贼人想必也没胆子冒犯神灵,便嘟囔了句“那是我们的圣山,不会保佑你们的。”还是乖乖的去前面带路了。
他却是不知道,秦军的将士们,只拜秦王,不跪神仙。
大军开始向着圣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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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一连走了数日,终于到了圣山。
那圣山在十万大山之间,看起来和普通的山没什么两样,但那蛮人哈克苏到了山脚下,竟然挣脱了押着他的士兵,普通一声跪了下去,两手、两膝和头一起贴在地面上,施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口中还喃喃自语着不知道说些什么,看起来十分虔诚。
赵邪见他如此,便笑了起来。
他向侯在旁边的偏将点了点头,那偏将便命众将士点起了数十把火把来,赵邪轻轻的挥了挥手,那些士兵便将手中的火把向山脚下丢了过去,火苗点燃了野草,被风一吹,便向着山上蔓延开来,哈克苏目呲欲裂,站起来便想向那火上扑去,却被两个士兵死死按住,挣脱不开。
“放开他。”赵邪微微一笑,两名士兵便放开了他,那哈克苏也不管众多秦兵在一旁虎视眈眈,径直冲到那火上乱打,想要把那火扑灭,但风助火势,又岂能轻易扑灭?他非但扑不灭那火,反而连自己的衣服也给点燃了,情急之下,便趴到那火上翻滚,想要用身子压灭那火,可是火还是越来越大了,这刚刚连死都不怕的汉子,竟然急的大哭起来,便是那一向冷血无情的秦军,也看得微微动容。
“你这样是扑不灭这火的。”赵邪柔声说道:“不如赶紧回去叫你的族人来,打败了我们,才能扑灭这火。”
那哈克苏便不哭了,只是瞪大一双血红的眼睛,恨恨的看着赵邪,有心上前拼命,又自知这样做无济于事,只能白白丢了性命,正踟蹰间,却听到赵邪淡淡的接着说道:“你再不走,圣山便要烧没了。”
哈克苏闻言一惊,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便跑,众秦军张弓搭箭,便要将他射杀,赵邪却摆了摆手止住了他们,旁边的偏见不解的问:“将军,为什么要放走这蛮子?”
“不放走他,那些百越人又怎么会知道我们要烧了他们的圣山?”赵邪微微一笑道:“传令下去,全军列阵防御,弓弩上弦,恐怕马上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偏将点头称是,吩咐三军布下阵法,准备迎击百越大军。
不到半个时候,百越的军队便来了,不过来的都是附近的小股军队,很快便被消灭,但这一回来百越的蛮人却和先前不同,先前那些蛮人只是骚扰,打了就跑,并不恋战,这一次却前仆后继,悍不畏死,便是面对六十万秦军的强弓硬弩也毫不畏惧。
但也不过是飞蛾扑火而已。
傍晚的时候,秦军大概歼灭了六七千蛮人,然后便再也没有百越的军队来袭击了,不过赵邪的面上却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眼前的安静正是暂时的,正如平面的海平面下孕育着的风暴一样,百越与秦国不同,并非一个统一的国家,而是各民族聚集起来的部落,此刻想必正在聚集人马,计划着一场总攻。
今夜注定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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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
黑暗中的树像刺向天空的利剑,在地面上投下纵横交错的巨大阴影,将星星遮挡在外面,十万大山中没有一点光芒,只有圣山上的野火还熊熊燃烧着,像一只巨大的火炬。
群山中各种野兽的啼叫声此起彼伏,夜鸟发出古怪的叫声,像婴儿的啼哭,令人毛骨悚然,便是这只征战六国无往不利的雄兵,也不禁心生畏惧,那些战马更是嘶鸣不止。
然后山林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阵清鸣声突然响起,似乎是百鸟的低鸣,似是有人在啜泣,又仿佛风吹过骨髓。这声音初起时只是一缕,然后便四处响起,在山中回响呼应,萦绕不绝,似乎有千百人在同时吹奏。
战马嘶鸣的更急了,骑手们勉力拉住缰绳,才没有让那些马狂奔乱跑起来。那声音此时却突然变了一个调子,越发尖利急促,仿佛刀尖在光滑的石面上划过一样,仿佛要钻进人的心里去,令人一听便起鸡皮疙瘩,就像来自幽冥的魔音一般。
黑暗中闪起了无数点幽绿的火光,赵邪知道,百越的大军已经来了,刚刚的魔音便是百越的巫祝在吹奏一种叫做“骨哨”的乐器,那乐器是用鸟的腿骨做成的,吹出来的乐声与六国的音律都不同,听起来阴森恐怖,却是战场上的杀伐之声。果然顷刻之间,便有无数脸上涂着乱七八糟油彩,身上插满了各种羽毛的百越蛮人从黑暗中跳了出来,他们有的吹着骨哨,有的像野兽一样吼叫着,有的驱赶着毒蛇,有的骑着豺狼和猛虎,伴着那摄魂的哨声出现在秦军面前,仿佛从地狱中回来恶鬼一般,浩浩荡荡漫山遍野,看起来竟有近百万之多,那秦军士兵见此诡异恐怖的情景,也忍不住心中凛然,士气一阵低落。
赵邪的眼睛眯了起来,高声喝令:“擂鼓!”
这是威名赫赫的大秦战鼓,曾经威震六国。每当战场上响起铿锵的鼓声,便是大秦雄师陷阵克敌之时,那隆隆的鼓声犹如雷鸣,每一下都打在敌人的心上,让敌人不战而怯,心胆俱寒,此刻雄浑的鼓声响起,便把那尖锐骨笛声压了下去,秦军的士气立时大振,那百越蛮人也不甘示弱,跳起一只奇怪的巫舞来,竟随着骨笛声的节奏蹦跳踢踏,那步调竟然整齐划一,在山谷之中震撼回响,和那奇怪的笛声混在一处,隐隐和那鼓声不相上下,各不相让。
笛声凄厉,鼓声轰鸣,双方的士气都到了顶峰。
此刻正好一战。
骨笛突然发出了一个极其高亢的颤音。
漫山遍野的百越蛮族便如同疯了一样,哇哇大叫着冲了过来,秦军的弩手早已燕翅排开,手指紧紧的扣住悬刀,透过望山死死的盯住了越来越近的蛮人。赵邪的右手高高举起,这只手落下的时候,那早已拉满弦的强弩便会万箭齐发,让那些蛮人尝尝大秦弩阵的厉害。
但那只手并没有落下。
因为山上突然响起了一缕琴声。
这琴声不大,却仿佛响在每个人的心上,把战鼓声和骨笛声都压了下去,然后那琴声如流水般响起,那战鼓声和骨笛声竟然不自觉地随着那琴声的节奏响了起来,和那琴声交织在一起,竟然犹如同奏过无数次一样和谐。
一缕琴音百乐同。
今日他们才知道,原来战鼓和羌笛竟然能够和鸣,那鼓声、笛声和琴声交织着响了一会儿,然后便突然听不见了。
其实不是听不见了,而是在每个人的心里响了起来。
大音希声。
所有人的心中似乎都泛起一股悲凉来,没来由想起了以前的伤心事,心中便翻出一股酸楚来。秦军的将士们想到了家中的父母妻儿,扣住劲弩悬刀的手指便悄悄的移了开;百越的蛮人们想到了在深山中狩猎死于非命的族人们,握紧刀剑的手便悄然的松开来;便是那些豺狼虎豹之类的畜生,也想起了自己远离山林,被人类奴役,忍不住四肢伏地,低声呜咽,一时间群山之中悲声大作,人兽皆愁。
听罢此曲,才知原来什么对牛弹琴、知音难觅,原来都只是因为技艺不足而已,这圣山上的灵琴一响,这数百万人无论秦夷,外加山中的飞禽走兽,便统统成了闻琴解语的知音人。等他们回过神来,耳中再次听到琴声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刀剑弓弩丢了一地,连上天似乎也被这悲伤所感染,竟然下起了雨,浇灭了圣山上的大火。
赵邪却笑了,刚刚他却是没有陷入其中,从头到尾把这首曲子听得清清楚楚,把每一个曲调都记了下来,心中却颇为得意,暗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却是听过这一曲子的,那时候他也和这些人一样沉迷其中,连一个音符都没有记住。
他没想到今生还会再听到这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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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是三十三年前。
那是他一生最危急的时候,当时秦昭王不顾质子异人的死活下令攻打邯郸,那秦异人拿出六百金买通守城的官吏逃出了赵国,却将年仅三岁的嬴政母子留在了赵国,当时的嬴政还叫做赵政,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并不像今天一样睥睨天下,随随便便一个武士都能轻易的杀死他,他身边也没有百万雄师,唯有一个从小就跟在身边的侍卫。
那个侍卫便是赵邪。
那天他知道秦异人逃走的消息,也顾不得收拾东西,便急匆匆的赶往赵姬的府邸,想要带着嬴政母女二人离开,谁知还是来迟了一步,他赶到的时候,那些愤怒的赵人早已将府邸团团围住,想要杀了嬴政母子,他只有拔出剑护在嬴政身前,想要拼死一战,杀出一条生路来。
那时候他年方弱冠,受师门长辈吕不韦所托一直护佑在嬴政身边,至今仍未出过一剑。但他自幼随鬼谷高人习剑,武功之高在天下已臻一流,若来的只是等闲之辈,便是人数众多,他也有把握护着母子二人杀出去,但偏偏来的赵国人之中,有一个天下闻名的高手,赵国第一剑客,号称剑神的叶秋风,虽然他自信未必会败,但却不敢保证在与那叶秋争斗之时还能护住嬴政母子的周全,所以只能和赵姬一般处处陪着好话,只想着最好能不动刀兵,但那群赵人有剑神坐镇,哪里肯轻易放过他们?自然咄咄逼人,只答应放过赵姬,却要将嬴政留下来杀了,赵邪便明白今日无论如何难以善了,便紧紧握住了剑柄,准备殊死一搏。
不过他这一剑终究还是没有机会刺出,只因一位琴师轻轻拨动了琴弦。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这琴声,只觉得那琴声仿佛是从心底流淌出来的,一下子勾起了他所有的记忆,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父母双亡的孤独,想起了少年时乞讨为生的凄惨,想起了跟师傅学剑时的艰辛,不知不觉得便留下泪来,这琴声让他深深的沉迷于其中,把眼前的危险和嬴政的安危全都忘了,此时便是一个孩子拿着一把小刀,也能轻易的取他的性命。
不过没有人这样做,在场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样深深的沉浸在琴声中,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一个音符都没记住,就仿佛并未有人曾抚琴一样,而在场的人连那些赵人在内都和自己一样泪流满面,只有三岁的嬴政拍着巴掌说道:“好听。”
满天杀气就此化为无形,那些赵人不愿与他争斗,纷纷转身离去,便是那叶秋风也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他长出了一口冷气,暗道逃过一劫,便要带着嬴政母子离去,谁知那嬴政却径自向着那琴师走过去,奶声奶气的问道:“你弹的琴声真好听。”
“你现在觉得我弹的琴好听,以后却未必喜欢。”那琴师洒然一笑“我这琴,小孩子听了好听,大人听了却是会觉得苦的。”
这句话嬴政听不懂,赵邪却明白是什么意思,便走上前去,深施一礼道:“今日承蒙先生相救,敢问高姓大名,日后相见,也好报答。”
“吾名长琴,不过是流浪天下的一介夷狄罢了。”那琴师淡淡说道:“日后相见,我也不要你们报答,只需要你记住四个字。”
“闻琴则止”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告辞,抱着那琴便飘然而去。从此嬴政便喜欢上了听琴,后来他回到了秦国,当上了秦王,也曾四处寻访过那琴师的踪迹,不过那长琴萍踪鹤影,便是找遍了六国,也没有一点消息,嬴政便也绝了这念头,只是找些六国有名的琴师来抚琴击筑,不过这些人虽然久负盛名,却没有一个能弹出当年那首曲子的神韵。
这些年征战不休,他却是再也没听过那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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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一只纤细的手高高的挑起琴弦,发出一个惊心动魄的颤音。
琴声至此而止。
无论百越的蛮族还是秦军都已士气尽失,便如那寻常的百姓一般,有些甚至颓然的坐在了地上不肯起来,眼看着刚刚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竟然不了了之。
一曲千军解甲。
旁边的偏将回过神来,连忙向赵邪请命道:“将军,末将罪该万死,刚刚竟然恍惚,这蛮人的巫术果然厉害,还请将军当机立断,速速下令再擂战鼓,重整士气,一举将那蛮人击破!”
“不必了。”赵邪已经认出了那圣山上的神仙便是当年救了秦王的琴师,刚刚又在心中记下了那曲琴谱,虽然没有见到他,但单单凭着这琴谱,便足以复命了。
号令传遍三军,六十万大军齐齐掉头,向十万大山之外开拔,那些百越蛮军也像有默契一般,悄然隐忍了黑暗中,刚刚的一场大战似乎没有发生,雨水很快便抹去了所有的痕迹。
等赵邪回到大营的时候,已经是拂晓时分了,他借着微弱的晨光,把那首琴曲的谱子写了下来,然后才去找王翦复命。
“你说你是因为琴声鸣金收兵的?你带了六十万大军,就抢回了这琴谱吗?”饶是王翦脾气好,也忍不住被气了个倒仰,若不是这赵邪是秦王身边的老人,恐怕立时便要军法处置,正要给他个教训,却听见那赵邪理直气壮的说。
“王将军,这一卷琴谱,就足以抵灭平定北户之功。”
他说的无比认真,看神情不似作伪,王翦心中一动,便不再说话,叫他自去休息,自己却连夜修书一封,派兵卒快马加鞭,将情况原原本本的禀报秦王,不到数日,那兵卒便待回了秦王的旨意。
那旨意只有一个字:“归。”
于是六十万大军便离了百越,班师回朝,说来也怪,一向严苛的秦王,这次却没有治任何人讨伐百越不利的罪过,反而对一应将官,都有赏赐。
但他却唯独传召赵邪入宫。
“听说你找到了那个琴师?”秦王一见他进殿,便露出了笑容。赵邪心中一震,这铁血的君王,从来没有露出这般温柔的表情。
这表情非但没有让他放松下来,反而让他觉得恐惧,所以他不敢有一点怠慢,小心翼翼的答道:“那琴师隐居在十万大山中的榣山上,未曾得见,不过我记下了他所弹的琴曲,陛下若是想见他,不如我派人去百越将他请来?”
他把请字咬得很重,秦王却有些意兴阑珊,只是轻轻的摇了摇手道:“不必了,把那曲子呈上来吧。”
赵邪便恭恭敬敬的将那曲子递上去,秦王随手交给侯在一旁的琴师,只说了一个字“弹。”
那琴师也是个百越族人,展开曲谱,竟然全身颤抖起来,原来那曲谱的音律,竟然暗合百越族的圣典《水书》。
那水书鬼文是百越族最尊贵的文字,这曲子既然与水书相合,就一定是百越的神曲。
他已猜到了这就是圣山上的那首曲子。
所以他是跪着弹的。
琴声响起,王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好久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了,但他却没有听到以前那些熟悉的音符,那首曲子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他的内心,竟勾起了他心中早已遗忘已久的哀愁,他想起了幼小的自己在赵国东躲西藏、受尽欺凌;想起了被他抛弃在赵国不得相见的情人阿房女;想起了母亲赵姬的抛起和背叛;想起了刚刚即位时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忍不住悲从中来,这铁血的君王,眼角竟然落下泪来。
一曲终了,他竟已泪流满面。
“琴还是那个琴声,为什么如今寡人听了这曲子,心会如此刺痛?”嬴政双眼血红,猛地站起神来,厉声道:“一定是你这琴师弹的不对,来人那,把这琴师推出去砍了!”
殿前武士便一拥而入,要将那琴师擒下,那琴师却从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道:“这是我百越的神曲,我怎么敢弹错?恕我直言,恐怕错的人是陛下。”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等武士来拿,径直向外走去,大殿之外的广场上,响起了他清脆的歌声:“一曲琵琶二三和,胡笳十五拍;羌笛声声含幽怨,木鱼观自在;瑶琴弦断仍相和,笙箫不曾改。”
歌声戛然而止,秦王缓缓的坐在王座上,颓然说道:“其实我知道这琴师没弹错,只不过寡人这次听到这首曲子,却没有当年的感觉了,赵邪,你说这是为什么?”
赵邪跪倒在地,不敢回答,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当年听这首曲子时候,他还是叫做赵政的孩子,现在他已经是威震天下的秦君了,那琴师说的不错,其实错的不是琴曲,而是秦王才对。”
不过这句话他是万万不能说的。
所以他只能沉默,宝座上的秦王也沉默,良久之后,他才淡淡的说:“叫人厚葬那位琴师,再把这首琴曲抄录下来,就叫《百越流水操》吧。”
赵邪领命告退,听见嬴政轻声的在他身后说:“寡人要让这曲子流传万世。”
赵邪略微停下了脚步,然后又继续向殿外走去,虽然君无戏言,但秦王的这句话,他却是不信的。
这世上能流传万世的东西,原本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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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三年后,秦军灭燕、齐。
六王毕、四海一,天下已定,嬴政又以王号不足以显其业,乃称始皇帝,自比祖龙,以为古今中外第一人也,又建阿房宫,集六国歌女音乐与咸阳宫,又做《五行》《寿人》《真仙人诗》等扉糜之音,日夜弹奏,以歌功颂德,那首《百越流水操》晦涩难懂又声音凄楚,乐官以为不吉,慢慢便束之高阁,无人提起了。
又数年之后,有方士卢生献图录,其中传曰:“亡秦者胡也”。秦始皇因发卒五十万,使蒙公、杨翁子将筑修城,西属流沙,北击辽水,东结朝鲜,中国内郡挽车而饷之。又利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乃使尉屠雎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三年不解甲弛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以与越人战。
当时那尉屠雎经过十万大山,却也与赵邪一样,围住了那榣山想要引出百越的蛮军,那蛮军果然如以前一样倾巢而出,而后琴音想起,无论秦军还是百越蛮人都如当年一样涕泪满面,士气竟泄,不能再战,但那尉屠雎却是个心狠手辣之徒,又不像赵邪一样知道这琴声和秦王的故事,回过神来之后,便强令众将士再战,那百越蛮人仍然沉浸在悲伤之中,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大败而归,那尉屠雎又乘胜追击,杀西呕君译吁宋。然后他仍不肯善罢甘休,只道那圣山之中有妖邪惑人心智,命大军纵火烧山,当时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从此世间再无榣山。
又数年以后,有陈胜、吴广反秦,一时间天下群雄四起,西楚霸王项羽帅军起义,攻入阿房宫,怒其穷奢极欲,令天下人苦,遂举火焚之,可怜那首《百越流水操》,竟和《五行》《寿人》《真仙人诗》这般扉糜之音一起化成了尘土,终成绝响。
然后楚汉争雄,天下烽烟四起。
这一首令人落泪的琴声没有传下来,战乱的鼓声却永远没有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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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嬴政便是宓妃,长琴便是河伯吗?”小丫头歪着脑袋,不解的问:“可是那宓妃活着的时候,秦始皇还没有死啊?”
“嬴政是嬴政,始皇是始皇。”乞丐淡淡的说:“琴师是琴师,长琴是长琴。”
“切,故弄玄虚。”小丫头撇了撇嘴说:“世间哪有这样的曲子,反正我是没听过。”
“已成绝响。”乞丐叹了口气:“如今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听不到就听不到。”小丫头突然笑了“其实就算有这样的曲子,也没什么用,就算天下都是知音,又能如何,他们知道你在想什么,却不会按你想的去做。”
说完她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她身后的黑暗中,似乎突然响起了一声琴音,然后她便突然悲从中来,被泪水润湿了眼睛。
这悲伤来的莫名其妙,也许只是沙子迷住了眼睛。
琴声不绝情不灭,一缕依旧传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