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佛吗?”小丫头旅游回来的时候,胸前多了一个观世音的吊坠。
“不信。”乞丐眼神中透着厌恶“神佛那些东西,最恶心了。”
“你别乱说。”小丫头给了乞丐一个白眼“我们这次去拜了南海观世音,很灵验的。”
“她才不会管你。”乞丐不屑的一笑“神佛都是闲的无聊了才会管管人间的事情,这末法时代他们自顾不暇,哪里有闲心管你。”
“呸呸呸,你这是大不敬。”小丫头连着啐了好几口。
“何必敬?”乞丐眼神淡然“自这世间有六道轮回起,这天地间已经没有我可敬之物了。”
“你就不怕报应啊?”小丫头有些惶恐。
“这世间只有因果,何来报应。”乞丐悠悠的叹了口气“也罢,就给你讲这个故事吧。”
听到故事,小丫头的眼睛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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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浮灵,死去的人,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或者世间还有留恋,便会变成游浮灵在世间游荡,游浮灵通常不会害人,会按照生前的习惯行动。
游浮灵:关于邪恶
第七十四世,你是贪官,我是娼妇,执念化成了游灵
绍兴府衙。
府尹张明德噤若寒蝉。
他是万万想不到,一件小小的和洋人私自通商的案子,竟然惊动了浙江巡抚,要说这浙海关虽然是由浙江巡抚管理,可一向是委托台道督理,按说是巡抚大人是不会亲自过问的。
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张明德可不敢得罪这位履职不久的巡抚大人。这位爷可是雍正爷亲自任命的红人,自前任巡抚被处死后,这新上任的爷可是抓了杀了一大批官员,有传言说就连总督大人也要让他三分,张明德本人也不算干净,这几年仗着是总督的亲信,也做了些巧取豪夺的勾当,看到这位爷,没来由的心里一颤。
那位爷一言不发,就那么坐在自己身旁,冷冷的看着堂下跪着的女子。
要说这女子倒也是个奇人,姓田名芳,她本是这江浙一带最有名的婊子,自己取了个艺名叫玉海棠,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倒是颇有几分姿色,按说在这遍地是娼妓的江浙一带,她也就是最不值钱的营妓女,可这娘们硬是凭着一股骚劲,成了最红的花魁之一。据说连前任巡抚也是她的入幕之宾,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靠着前任巡抚的庇护,这娘们从良之后在绍兴府开了一家酒楼,倒也是风生水起,不少达官贵人冲着巡抚大人的面子经常来捧场,可惜好景不长,去年水灾,这巡抚竟然贪了那朝廷赈灾的银子,被监察御史参了一本,雍正爷震怒之下给判了个斩立决,这女子没了靠山,酒楼的生意也就萧条起来,不知怎的和一群洋人混在一起,做起了那倒买倒卖的勾当,都是些小物件,倒不像私盐粮食那么严重。
这实在是一件小案子,要放在以前,草草审了,判个充军也就罢了。倒卖点洋物件在这浙海关本就是平常的事,若不是这女子与那洋人在那观音庙交易的时候被人看见告发,恐怕没人会去过问,那些奇技淫巧的小物件,便是张明德也有几件,这本来就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事,谁知那刁民竟然告到了府衙。张明德心里明白的很,来告状的兰德威本就是这附近有名的混混,想来是存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心思,想要要挟那小娘子未果才乱咬一通。想到这儿,张明德禁不住飘了那女子一眼。只见那女子跪在堂下,胸膛却向前挺起,一对乳儿浑然欲滴,一看便是那风流妖艳,烟视媚行之辈,张明德暗暗咽了口口水,心道怪不得那兰德威会威胁这娘们,就算是自己也有些按耐不住。想到那女子和洋人走得很近,张明德的脑袋里不知道怎的就想到这娘们是不是和那些洋人干到一起了,听说洋人那话像马一样大,这娘们,可真是浪得很。
也不知是猪油蒙了心还是精虫上了脑,张明德竟然脑袋一热,就问出一句混账话来。
“你和那些洋人,可有龌龊之事?”
那女人也不答话,面上宠辱不惊,无悲无喜。
张明德反而面红耳赤,抓耳挠腮。
这一幕看着倒是滑稽,台下受审的罪妇仪态端庄。台上的判官倒像是个猥琐小人。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起哄起来。
“这娘们□□可真不小,捏起来一定很舒服”
“可不,连府尹大人都眼睛放绿光呢。”
“这娘们连洋人的那话都能受得了,一定骚浪的不行。”
百姓们没有顾虑,不时传来一阵阵污言秽语,巡抚大人的眼神冷冷的向张明德扫来,这一眼的张明德的后背就见了汗,刚才那一瞬间,自己有点忘形了,忘了还有这位大人在。他赶紧拿起桌上的惊堂木狠狠的拍了几下。
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张明德正待再开口,那巡抚已经沉声问道:“本官问你,你是在哪里看到这女子与洋人私底下交易的?”
却不是问这女人,却是问那兰德威。
那兰德威本就是无耻小人,知道这问话的是巡抚大人,他本是一个市井泼皮,却不知道这巡抚是多大的官,但看这府尹大人尚且如此害怕,想必是十分不得了的人物,当下满脸赔笑,谄媚的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小的是在观音庙看到这女人和那洋人私下交易的,两人嘁嘁喳喳说了半天话,似乎,还有奸情。”
“哦?”那巡抚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那洋人何在?”
若是兰德威知道这巡抚的来历,估计会吓尿裤子。这巡抚姓李名卫,本是草莽出身,后来不知怎的得了那雍正爷赏识,进了那粘杆处,几年来官路亨通,圣眷日隆,手下也攒了不少人命,无论是江洋大盗还是贪官污吏,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噤若寒蝉。江湖上竟然给他起了个“辣手判官”的诨号。
那兰德威却不知道,所谓无知者无畏便是如此,他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大人,那洋人甚是高大,小人也不敢拦他,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想来问这□□,便可知晓。”
“说的也是。”张明德接过话头,便要问那女子,谁知那巡抚冷冷的瞥了过来,沉声道“我让你说话了吗?”吓得张明德赶紧闭了嘴,只是在心中腹诽“这巡抚看来也是个色胚,定是喜欢这婆娘的骚劲,才百般维护。”想到这儿,他又看了眼那女子,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那巡抚却又开口了“兰德威,你说看到这女子与那洋人私自通商,那我问你,这二人交接何物?”
“这,小人也没看见。”兰德威支支吾吾。
“没看见?”巡抚的声调陡然高了八度“本官问你,你既然找不到这洋人,也没看见二人交接何物,又是凭什么断定这二人是私自通商的?莫非你在欺瞒本官不成?你好大的胆子!”
这巡抚一直声调不高,这一发怒,公堂上的人竟陡然觉得气氛一窒,那兰德威差点尿出来,忙不迭的连连磕头道“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只有那女子依然跪在堂下,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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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打这刁民五十大板。”张明德呼喊一声,两边有衙役上前,架起兰德威。
这一次巡抚倒没有说话,想来是对张明德的做法很是满意。张明德心中暗暗自得,觉得自己是猜对了,这巡抚果然是偏袒这女子的。想到这儿,他不理那兰德威还在惨叫,对那巡抚大人讨好的说:“大人,此案已经水落石出,那兰德威本是泼皮闲户,终日里游手好闲,垂涎这女子美色,尾随至观音庙,欲行奸污,谁知这女子不从,便怀恨在心,将其诬告。还请大人亲自决断。”
“呵呵。”那巡抚从鼻子里打了个哈哈,也不置可否,指了指那被打得呼天抢地的兰德威,问了句“你这刁民,都听到了,可认罪否?”
“草民冤枉啊。”那兰德威顾不得疼痛,连连摇头“那女子和洋人确有交易,那洋人还给了那女子一袋银子,那女人藏在了观音庙。”
“哦?”巡抚的眼睛眯了起来“银子呢?”
“草民不知。”兰德威的眼珠滴溜乱转,还待要狡辩,一袋银子便丢在了他的面前,那袋银子大概有一二百两,装在一个粉色的袋子里,还有一股胭脂味,一看便是女子之物。
“是这袋吗?”巡抚皮笑肉不笑的说“昨天晚上,你从观音庙出来,又去了城南的坟茔地,把这袋东西埋在了东头的荒坟下,可有此事?”
兰德威眼神闪烁,不敢回答,只是低下头去。
“你这杀坯!”那巡抚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连张明德都下了一跳“那日,你垂涎田芳美色,一路尾随至观音庙,本来是想乘四下无人,行那窃玉偷香之事,不成想撞见那洋人与田芳交易,不敢露面,躲在暗处偷偷窥视。待那女子里去,你便将其藏匿于观音庙内的银子取走,另藏他处。本来也就罢了,没想到你贪得无厌,想要财色兼得,又偷偷找到田芳,以报官要挟,谁知田芳抵死不从,你便怀恨在心,将其告上公堂,是与不是?”
“小人冤枉。”兰德威不敢狡辩,只是一个劲地喊冤。
“呵呵,你倒真是个小人。”那巡抚也不理呆若木鸡的张明德,当下判道“罪民张明德,心怀不轨,奸骗不成,反盗银两,又泄私愤对簿公堂,满嘴胡言、欺瞒朝廷,实为不忠不义之徒,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斩了。”
这原告一下变成了死刑犯,看热闹的百姓倒是鼓掌叫好,想来是兰德威这个泼皮一贯骚扰四邻,不得人心。
“大人。”张明德悄悄说“这罪不致死,判斩立决与律不合啊。”
“什么律?”巡抚扫了张明德一眼“我李某人读书少,你别骗我,像这样的卑鄙小人,不杀了还留着他败坏我大清的风气不成?”
说话间,几名侍卫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滚了下来。那人头双目圆睁,似乎还不敢相信。直看得张明德膛目结舌,本以为走了上任巡抚那个地皮都要刮一圈,手下官员一点油水也见不到的铁公鸡,能过上点好日子,现在看这位爷喜怒无常不讲规矩,怕是又要遭罪了。
不过一转瞬,张明德就想通了。上任巡抚一毛不拔,不还是得罪了御史被参了一本,连脑袋都丢掉了?这新上任的巡抚虽然看似威风,但是一点也不懂这官场的规矩,连“圆”“滑”二字都不明白,想来也蹦跶不了多久,想到这儿,他禁不住又露出了一丝笑容,也不怕丢脸,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又小声的说“那这女子,是不是放了?”
他心里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一会把这女子一放,就算绑也要绑到这巡抚老爷的床上去,只要这巡抚大人迷上了这对儿大□□,还能不念着他张明德的好?
“放什么放?”谁知这巡抚却不买账,声音陡然高了八度“这铁证如山,本官才刚刚要审案,谁敢放?”
张明德膛目结舌,一时间,竟觉得看不透眼前的这位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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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芳,你可知罪?”那巡抚看像堂下跪着的女子,厉声道喝到。
那女子还是不语,只是摇摇头,面上依旧是古井不惊,仿佛这刚刚已经死了一个人的公堂完全与她无关。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巡抚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你是不是以为不过是与洋人私自通商,拼着一言不发判上一个流放,再使了银钱上下打点,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告诉你,袋子里的银子我都仔细验过了,都是官银,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从实招来,也许还能保住你这一条小命,若是再耍小聪明,怕是少不了要受那凌迟之刑。”
那女子只是摇头,一言不发。
“嘿嘿,还真是有要钱不要命的。”那巡抚禁不住怒极冷笑“给我用刑,所有的刑都用上,到这贱人招了为止。”
左右早有衙役上前架起这女子,二话不说就用上了刑。
先是拶刑,十跟手指放在木板里,两个衙役拉住拼命的夹,手指和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连听的人都禁不住汗毛倒立,都说十指连心,这疼,不要说女人,就是那些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都会忍不住哀嚎起来,那女子竟然强忍着一声不吭,满头的汗劈了啪啦的往下掉。
她痛的晕了过去。
“弄醒。”那巡抚冷眼旁观,似乎是铁石心肠一般“接着用刑。”
那女人被冷水浇醒,然后把手指又放进木夹,用力的夹了起来,连着晕过去两三次,那手指似乎都被夹碎了,连那行刑衙役都禁不住说“大人,再夹这手就要废了。”
“你招还是不招?”那巡抚眼都不眨,冷声到“要是还心存侥幸,就别怪本官让你‘去衣受杖’,受那皮肉之苦了。”
那女子还是不答话,只是挺起了胸,那双桃花眼直直的盯着堂上的巡抚大人,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竟有几分揶揄。
堂堂从二品的地方大员,竟被一个沦落风尘的烟花女子鄙视了。那巡抚似乎恼羞成怒,狠狠的一拍惊堂木,厉声道:“用刑!”
裤子被脱了下来,露出了那女子白皙的屁股,这女子果然是个尤物,那屁股浑圆高耸,隐隐的露出几缕黑色的毛发,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百姓们开始起哄,他们最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被剥了裤子露出屁股,用板子狠狠的打,就像他们亲自在打一样,至于那女子是否会羞愤自杀,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了,反正他们只是个看客。
板子狠狠的打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很快的,那些围观的百姓都鸦雀无声了,连见惯了这惨状的衙役都有些不忍,那刚刚还白皙诱人的臀部,被打的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人样来,有些百姓甚至小声的嘀咕着巡抚没有人性,他们毕竟是普通人,看不得这血腥的场面。
这中间,田芳疼晕过去三次。
但她还是不开口。
“要不,给这娘们用点闺刑?”张明德看着面沉如水的巡抚大人,小心翼翼的说“让这婊子坐坐木驴,或者上上烙铁,也许有用。”
“不必了。”巡抚突然打了个哈哈“这娘们倒也烈性,想来也问不出来什么,放人吧。”
“啊!”张明德的嘴巴张的似乎能吞下一个鸡蛋“大人,这与律不合,与律不合啊。”
“我问你,这里谁最大?”那巡抚竟然一把拽住张明德,恶狠狠的说。
“当然是大人最大。”张明德一脸奴才相,谄媚的说“下官现在就放人。”
他边说边说了句退堂,不知怎的,看着还拽着他衣领,一副草莽做派的李卫,心里突然安定下来。
“我还以为他高深莫测,不过是个喜怒无常的匹夫罢了。”张明德想“如此甚好。”
那田芳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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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庙
一个女人站在那扇破旧的庙门前,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此时夜色已经深沉,月亮时而躲进云里,时而悄悄的探出头来,那时隐时现的月光照在这女子的脸上,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是田芳,她只在家里将养了三天,就又来这里了。
不一会,观音庙前的荒草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田芳抬起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洋人从草丛中走了出来,两人互相点了点头,那洋人把一个袋子递了过来,她接过袋子,转身进了观音庙,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里的袋子已经不见了。
那女子和洋人看了看四处无人,正要离开,突然间灯火通明。无数举着火把的兵丁把二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人正是那巡抚李卫。
“拿下!”那巡抚挥了挥手,几名兵丁上前将那女子和洋人拿了,五花大绑起来,又有一名兵丁在那观音庙里搜查起来,不一会,就拿了一袋银子出来,大约有二三百两的样子。
那巡抚在手里颠了颠,突然厉声道:“你们并未交易,这银子到底从哪里来的?!”
女子低头不语,那洋人看了看那女子,欲言又止。
“带回去!”巡抚李卫也不多问,连夜将二人待回收押。
次日一早。
张明德手忙脚乱的赶到府衙,他心里一直在腹诽,也不知道这巡抚大人抽了什么疯,竟然审案审上了瘾,这大早晨的,竟然又要公审。
他赶到府衙时候,已经来了不少的围观百姓,衙役们早已分列两边,他定睛一看跪在堂下的人犯,心里不由一惊,堂下跪着的竟是那三天前放走的田芳,另一人金发碧眼,显然是那个兰德威说的和这女子交易的洋人。
旁边有衙役搬过来一张椅子,张明德向前探了半个身位坐下半个屁股,不知怎的,他有点不安,总觉得刚才巡抚大人看他的眼神,有点猫看老鼠的味道。
人不安的时候,总是想开口说话的,哪怕明知道该闭嘴。
“大人,这回人证物证俱在,要不要用刑?”他小心翼翼的对巡抚说。
“不必了。”巡抚似乎心情很好,脸上还带着笑“这女人凌迟都不怕,用刑是没有用。况且,这案子,已经不是与洋人私自通商那么简单了。”
张明德的心却沉了下去,他听见巡抚柔声对那个跪在堂下的女人说:“田芳,事到如今,你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我都知道,那些银子并不是你和洋人私下交易赚来的,你以为浙江巡抚会亲自来审一件这么小的案子?那是官银,赈灾用的官银。”
那女人充耳不闻,只是不语,那洋人却眼神闪烁。
张明德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阵,感觉后背有了丝丝凉意。
百姓们也哗然起来。
“我知道你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一直在为那贪官护着这笔钱。”巡抚又叹了口气“仗义每多屠狗辈,本官也曾是个江湖人,知道义字怎么写。虽然你曾身在娼家,但很多人不如你,但这次,是你所托非人了。那一百万两银子,是赈灾用的,本该解救千万贫困百姓与倒悬,却被陈默那狗官中饱私囊,你跟着这种人,就是不仁不义了,回头吧!本官为你做主,从轻发落便是。”
那女子低下头去,一言不发,李卫紧接着又问了一句,这回声音大了点。
“那一百万两官银,在哪里?”
那女子竟然站了起来,她环顾了一圈围观的百姓,似乎要把这些人一个一个记住一样,然后又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坐在堂上的巡抚李卫。
李卫正襟危坐,头上是明镜高悬的牌匾,身边是畏畏缩缩的张明德。
那女子突然笑了,然后摇摇头,又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两名侍卫上前想要让她重新跪下,李卫挥挥手,示意不必。
“罢了罢了。”李卫叹了口气“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真不知陈默那狗官到底对你有什么恩情,竟然值得你如此。既如此,本官就全你的情义。”
“□□!”
“贱人!”
百姓们听得分明,群情激愤,他们本是来看热闹的,却不想得知这女子竟然是陈默那贪污他们赈灾银子的狗官的帮凶,他们纷纷挤上前,想要狠狠的打这个婊子一顿,他们才不管什么情义,他们只知道这个女人占了本该是让他们重建家园的银子,他们嘴里高声骂着、喊着,向田芳的方向吐口水,丢东西,眼神里射出了愤怒的光芒,如果不是那些衙役拦着,他们怕是会生撕了这女子。
这一幕,和一年前公审那贪官陈默时如出一辙。田芳站得笔直,眼中无悲无喜,那个洋人也站了起来,手中划着十字,嘴里喃喃的似乎在祷告。李卫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眼那洋人,轻声说了句“查理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吗?西方来的传教士,白晋的徒弟,对吗?”
“是的。”那查理斯行了一个礼说“基督徒不会撒谎,我确实是来传教的。”
“皇上下旨驱除传教士,你可知道?”巡抚的声音稍微严厉了些“大清只准你们在北京和广州传教,你可知道?”
“我知道,我在浙江没有传教。”查理斯很认真的说“我是受一个人的委托,在这里做一件事。”
“跟那些官银有关?”巡抚的脸色阴晴不定“我记得你们的《十诫》里有不准偷盗吧,那些银子,可是赃物。”
“那些银子并不是偷来的。”查理斯看了一眼田芳,她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它们都被用在正确的用途上,没有一分被滥用,皇帝的旨意得到了执行,百姓们也得到了帮助,我想不会有人能够做得更好。”
“一派胡言!”巡抚勃然大怒“分明是你这洋人和这犯妇一起藏匿了那些官银,快快从实招来,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我不能说。”查理斯别过头去,竟不理那巡抚了。
“给我打!”李卫气得又拍了桌子,当下有两名衙役拖过那查理斯,劈了啪啦的打起板子来,这洋人许是从来没挨过打,不像田芳这么硬气,十来板子下去,就连声的求饶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巡抚摆摆手,叫住了那些衙役,沉声道“那笔官银到底在哪里?”
“在广东的教堂。”查理斯不敢再隐瞒,规规矩矩的说“还剩大概二十万两,我有账目的。”
“银子都哪里去了?”巡抚李卫勃然大怒“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将那赈灾银子挥霍一空,莫非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没有挥霍!”查理斯似乎很委屈“那些银子,都用来赈灾了。”
“你还敢狡辩!”李卫狠狠的拍了桌子“本官真想挖了你的心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竟然敢动那些赈灾的银子!”
“那些银子都用来赈灾了,我以圣经的名义发誓。”查理斯十分严肃的说“那笔钱,陈默大人根本就没有贪墨,他只是把那笔钱截了下来,运到了广州的教堂里,然后由田芳这个女人分批送到受灾各地的观音庙,浙江近百家观音庙,都是她一个一个送去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随便问问这些百姓,见没见过观音显灵。”
刚才还群情激愤的百姓们突然安静下来,他们都想起了自己在那些水灾之后最难熬的日子里,怀着绝望的心情到破败的观音庙去求菩萨保佑,然后神奇的发现一些银子,谢天谢地的换来度日的口粮,然后生活便得以像平常一样的继续下去。
百姓们看田芳的眼神变了,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庙里的观音菩萨一样尊敬。
“陈默不相信那些官员。”查理斯鼓足勇气说“田芳也不相信,这浙江上至总督,下至县令,就没有一个不贪的。这笔银子到了他们手里,能分给百姓的不足十之一二,又要有不少人挺不下去,所以他们找到了我。我说完了,你要杀就杀吧。”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田芳,正看见她不悲不喜的站在那里。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巡抚李卫也沉默了,所有的百姓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似乎他要是判这女子有罪,就要扑上来拼命一样。
“大人,大人。”一名侍卫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田芳的家里全搜过了,没有一两银子,只找到了一个账本,还有……”他看了一眼站在堂上的田芳,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快说”李卫有些烦躁的说,这案子,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断了。
“还有,在那酒楼里,找到了田芳的尸首,是悬梁自尽的,仵作说,烂成这样,怕是死了有一年了。”那侍卫边说边偷偷的往田芳那里瞟去。
所有人都是一惊,往田芳那里看过去。
那里分明是空无一人,哪还有什么女子?
李卫呆了半晌,叹了口气,随手翻看起侍卫递过来的那本账目,每看一页,眉头就皱一分,看到最后,竟然是勃然大怒,他重重的把账本往桌上一拍,厉声道:“来人,把这张明德给我拿下,还有,去把这浙江的总督、御史、总兵统统给我抓来!”
张明德一个激灵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连声道“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这副嘴脸,竟跟那无赖兰德威如出一辙。
李卫理都不理他,见侍卫们带着没动,便取出了一把宝剑来,那剑上明晃晃的写着“如朕亲临”四个字,张明德一见,竟然浑身瘫软,像被抽了骨头一样倒在地上,所有人都跪在当地,不敢妄动。
那李卫举着剑,一字一句的说到“世间诸事,不可以一言蔽之;是非曲直,究竟有日月可见。有道貌岸然,贪得无厌之徒,高居庙堂,亦有侠肝义胆,济世救人之辈,沦落江湖。有人甘为天下之大不讳,集诸般罪恶与己身,谋百姓之福祉,是为忠臣;有人虽为鬼而不改初心,忍酷刑加身之苦,守一言之承诺,是为义士,不但无罪,实为万世之功,当垂青史。有人沐皇恩之浩荡,中饱私囊,视百姓为草芥,是为奸佞;有人领朝廷之俸禄,为虎作伥,搬弄是非,是为小人,罪该万死。陈默、田芳有功,虽死亦为忠魂,传教士查尔斯无罪,自回广州修道;浙江官吏污秽,当以此剑诛之。退堂!”
三日后,朝廷传来圣旨,缉拿浙江总督等大小官员七十九人,尽皆处斩。陈默被追封为忠勇侯,田芳授三品诰命夫人,朝廷又拨银五十万两,为浙江修建河堤,永绝水患。
不少百姓在家里供起了陈默和田芳的灵位,那些破旧的观音庙,没人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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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秋天,田芳开的酒楼。
“你疯了。”田芳小心的关上门“那赈灾的银子你都敢动?”
“我没疯,清醒的很。”陈默脱下官袍,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动了,那才是赈灾的银子,我不动,那就是他们的银子。”
“这银子他们敢动?”田芳有些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敢动的,这些年他们动的还少吗?”陈默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只要做好了账目,谁知道他们发没发下去,百姓根本不会知道有这笔银子。”
“那你可以参他们一本啊。”田芳着急的说“你这样,他们一定会参你一本,然后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你身上的。”
“我参他们没用,人微言轻,可能奏折根本到不了朝廷。”陈默嘿嘿一笑“但我就是要他们参我,他们一参了我,这笔银子找不到,朝廷就会派人来,找的时候越久,发现的事情就越多,到时候,总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田芳还要说什么,陈默却打断了她
“我意已决,你不要再多说了”陈默摆了摆手“你跟着我这么久,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连个名分也没有,但这次我还是要求你,我死之后,替我把那些银子发到那些灾民的手里,我把那些银子送到了广东的教会,到时候有个叫查理斯的洋人会来找你。”
“你放心,我就算做鬼也会做到。”田芳一字一句的说“没有你,我现在还是个婊子,对我田芳来说,你就是菩萨。”
“这世道,菩萨救不了人,清官也救不了人。”陈默笑了“我倒宁愿做个贪官,像恶鬼一样。”
田芳静静的靠在陈默的怀里,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那些传教士是从海外来的吗?”
“是啊,他们都是坐着很大很大的船来的。”陈默笑了。
“那,下辈子我们一起坐船到海外去吧。”田芳的眼神迷离起来“我想到那些洋人说的天堂去看看。”
“好。”
十日后,陈默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田芳没去送行。
她用三尺白绫,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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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世间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乞丐叹了口气“比起满天神佛来说,妖魔鬼怪更靠谱一点。”
“是吗?”小丫头不知在想写什么,摘下了那个吊坠,想要放进兜里。
“送我吧。”乞丐笑了“还是别放在你那里了。”
“好吧。”小丫头迟疑了一下,把佛像恭敬的放在了乞丐的手里“你可别乱丢,不好。”
“放心吧。”乞丐摆了摆手“你该回去了。”
小丫头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她身后,一个女人的形象从空气中浮现出来,她看着乞丐手里的佛像,皱了皱眉头。
“田芳,你不喜欢这东西?”乞丐眼中又闪着幽绿的光“是因为这上面的佛光吗?”
那女人点点头,轻轻的叹了口气“佛不慈悲,我愿为妖”
乞丐笑了,一团幽绿色的火焰裹住了那尊佛像,那佛像被烧得滋滋作响,似乎不甘心被毁灭,但还是被烧成了灰烬,连那一道佛光也被田芳吞入了腹中。
“这东西,可不会无缘无故找上她呢。”乞丐眯着眼睛说“这佛像被高人开过光,最少也是菩萨的修为,在旅游景点是买不到的,你去跟着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
“这佛像似乎是那小丫头拿在手里之后才有佛光的。”女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