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小丫头一屁股坐在乞丐面前。
“怎么了?又撒谎了?”乞丐笑了“怎么会那么累呢?”
“没有撒谎。”小丫头无精打采的说“只是,感觉自己每天为了生活扮演不同的角色,快要变成了一个戏子呢。”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乞丐笑了“我刚好听说过一个关于戏子的故事,要不要听?”
“是你讲的故事我都会听的。”小丫头轻声说
“好”乞丐笑了“戏子并不可悲,可悲的是忘了自己演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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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猫,是在日本传说中的貉的妖怪,出自鸟山石燕的《画图百鬼夜行·阴之卷》。在日本的传说当中,狸幻化的妖千奇百怪。它们本是普通的狸猫,机缘下得到仙气而变成妖精;它们靠一块树叶便能百变无方,据说只有菜鸟才要顶叶子,修行深的狸猫不用树叶也能千变万化与催眠术,可谓极尽天马行空之能事,传说中,有只叫做芝右卫门的狸猫,为了看戏被狗咬死,死后二十三天,尸体才现出原形。
狸猫:关于善变
第八十二世,你是将军,我是戏子,执念化成了狸猫
张家班的班主张大元最近烦的狠。
怎么能不烦。简直是烦的要命。
也不知道最近是少烧了哪柱香,拜错了哪尊神,戏班子到哪都能惹上麻烦事。
张家班是被人用枪逼着来北平的。
北平的唐大帅点名要听戏,谁敢不来?
唐鹤这个人,出身草莽,一步一步爬到大帅这个位置上,靠的就是心狠手辣,他和那些革命党出身的军官不一样,那些人,至少还要个名分,他唐某人却根本不在乎,不高兴了直接一枪打死,连个理由都不给。
用他的话“这乱世,看不顺眼杀了便是,何必当婊子又立牌坊?我唐鹤一生杀人无算,唯独不怕的就是报应。”
传说这混世魔王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偏偏要来听戏?要听戏也就罢了,怎么还偏偏要听《霸王别姬》?这要他张大元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青衣?
他的戏班子里,多的是花旦,偏偏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青衣,这本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现在的达官贵人都是一群大老粗,哪有人真正听得懂戏,他们都是来看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唱花旦的。那些打赏的大洋,也不是因为唱功好,而是奔着姑娘们的身段和脸蛋。
张班主深得此道,特意从乡下找来了不少身段婀娜脸蛋白皙的小姑娘来,简单的教上几句唱词,就统统让她们上台唱小花旦了。
“什么梨园,不过就是高档点的娼馆罢了。”张班主这样告诉自己。
所以张家班现在没有真正的青衣,青衣的唱功特别复杂,不是谁都能唱的,以前倒是曾经有一个叫张荣的青衣。唱功特别好,可惜没人喜欢听他的戏,被张班主辞了,听说后来去演电影,倒是闯出了一番名气,再后来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张大班也想过去别的戏班借几个青衣的角,可不管是哪个戏班,一听说是给唐大帅这个杀人魔王唱戏,头都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万一演不好,会被一枪毙了吧。
所幸的是,唐大帅现在没在北平,得七天后才回来,张班主还有几天时间想办法,或者等死。
能在这乱世混到今天,张大班还是很聪明的,他想出了一个歪点子。
没有青衣,就用花旦好了,只要这女人够漂亮,够风骚,他就不信唐鹤这个大老粗能不动心,至于唱功什么的,估计他也就听个热闹而已,忽悠忽悠他就混过去了,搞得好,还能讨点赏赐。
就让最漂亮的梨儿去唱这个角吧。想到梨儿,张大班禁不住咽了口唾沫。这梨儿小小的年纪,却天生是个狐媚子,一双桃花眼秋波流转,尖尖的下巴,白嫩的脸蛋像刚剥掉皮的鸡蛋,颤巍巍的,最勾人的还是她那小身段,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就那一双白嫩的大腿,就能让男人爱不释手的把玩上一个晚上。
想到这张大班又有点后悔,这小娘儿,连自己还没弄过,要是被唐鹤那个魔王盯上,估计没自己啥事了。
可要是唐鹤看不上,估计整个戏班子都要玩完了。
那就趁着这七天时间,好好的演一场霸王别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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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班提前开了台。
主要是张大班,想要在唐大帅回来之前,把这场戏好好练练。毕竟梨儿那小丫头没演过这样的角,生疏的很,到时候闹出什么乐子,就坏了。
张家班在北平轰轰烈烈的开了锣。
来的人还真不少,北平人都知道,这是唐大帅用枪逼着找来的戏班子,唐大帅这么喜欢,这戏班子一定不一般,虽然没听说有什么名角,但想必是极好的。
世人就是这样,明明不懂,还要装懂,只要有一个比他们强的人站出来,他们就会像蝼蚁一样盲从。这些无知的世人,成群结队的来到张家班的戏台,煞有介事的品头论足,为这场蹩脚的戏喝彩,他们根本看不懂,但他们看到那个演虞姬的漂亮小娘子时,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戏子吗,本来就是要取悦看戏的人的。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明明台下都是想要看大腿的大老粗,你非要给他们演一场他根本听不懂的青衣戏,本来就是自取其辱。
这不是唐宋,没那么多的风雅。梨园?何必执着与这个看起来很华丽的名字呢?能帮你的不是坚持这些无所谓的东西,而是白花花的大洋,哪怕脏了些。
钱就是钱,没有什么干部干净,更何况,伶人本就是下九流,既然已经如此卑贱,又何必坚持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呢?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短短三天,挣了不少钱。张大班的脸上又有了笑容,他似乎忘记了那个杀人如麻的唐大帅给他带来的恐惧,反而感谢起唐大帅把逼他带着戏班来北平了,要不是唐大帅,这个到处乱串的戏班子,哪会在短短的时间内赚到这些大洋?他甚至憧憬着以后傍上唐鹤这棵大树,在这北平城过上体面的生活。
人就是这样,因为贪婪而忘记危险。
只是,有一个人,让张大班有点担心。
是一个穿着长袍,商人模样的人,脸色阴森森的,每天总是准时来看戏。坐在第一排的位子。这人很怪,每次来的时候,拴在后院的狗都会叫个不停,他也好像很怕狗一样。急匆匆的往戏园子里走,他从来不给大洋,不过出手很大方,每次都丢下一片金叶子。
但这人,是个行家。
张大班盯了他几天了,那个人听戏听的很认真,特别是青衣的戏,张大班注意到,每当梨儿演的不对或者唱白不对的时候,那个人就会皱起眉头。
张大班甚至怀疑过这个人是不是别的戏班派来砸场子的。但旋即又放了心,这北平城里没有一个戏班子能连着三天每天拿出一片金叶子来砸场子。这人,充其量只是个真正爱听戏的有钱人罢了。
这样的人,张大班是不敢得罪的,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哪个有钱人敢说自己的钱上没沾点血?这几片金叶子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这样的人,哪是一个戏园子老板可以冒犯的。
所以张大班每次都小心翼翼的问那人,是不是梨儿有什么唱的地方让他不满意的。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随手丢下一片金叶子,示意打赏。
这让张大班又担心起来,这人明明是个行家,也能看出这戏里的毛病,偏偏还每天来,而且出手这么大方,会不会是奔着梨儿这小蹄子?要是他和唐大帅争风吃醋闹起来,那可是不小的祸事。
他有点后悔提前把台子搭起来了,要不是提前搭台子,也不会招来这个难缠的主,现在,只能盼着这人到时候别不开眼,办出什么和唐大帅抢女人的蠢事来。
第二天唱戏的时候,梨儿那小骚蹄子不知在哪里听说那怪人有钱,隔空和他抛了几个媚眼,被张大班好生训斥了一顿。
“你这小浪蹄子不想活了?”张大班恶狠狠的说“要是唐大帅不高兴了,我们张家班都得人头落地!”
小丫头吓了一跳,就算再天生媚骨无比风骚,毕竟还只是个不到十八岁的孩子,掉脑袋的事情,想起了就会打冷战呢。
脑袋掉了,再多的大洋也花不了,梨儿于是不理那个男人,看到他就像看瘟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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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大帅果然按期回来了。
据说这次,他是去剿匪的,摘了无数胡子的脑袋回来。
他威风凛凛的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的是他的亲卫队,他的亲卫队其实比土匪更像土匪,都起了些什么四大金刚,十八罗汉什么的诨名。簇拥着他,就像簇拥着山大王一样。
唐鹤下马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家班请来了吗。听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满意的笑了。
“今晚听戏。”
这魔王,从来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决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做,从不含糊。
副官倒吸了一口冷气,幸好自己早早的把张家班带了来,否则的话,怕是唐大帅生气起来,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他忙不迭的一溜小跑到张家班,很是嘱咐了张班主一番,生怕晚上出了什么问题。
张大班如临大敌,整个戏班子从下午就开始忙碌起来,琴师一直在调着琴弦,戏子们都在后台补妆,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
最让他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今天唐大帅竟然不是一个人包场看戏,这魔头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邪风,非要北平的乡绅和百姓们都来看戏,说什么摆庆功酒,要与民同乐。
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傍晚的时候,唐大帅还没到,戏台子下早已经坐满了看戏的人,戏台内外都站满了唐大帅手下的士兵。
那个每天都给一个金叶子的怪人还是坐在第一排。
不知道为什么,张大班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恐怕今天晚上这场戏,不会那么太平。
还没等他说什么,唐大帅就来了。
张大班是第一次见到唐大帅,这个杀人魔王,他原以为会是一个身材魁梧,外表粗犷的大汉,没想到原来唐鹤竟然是一个中等身材,白面微须的儒雅男子,如果不是他身后跟着那些舞刀弄枪的打手,恐怕没人会把他当成杀人如麻的军阀头子,而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张大班竟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唐鹤,他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像是要把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赶出去。
唐鹤在第一排正中间,挨着那个怪人做了下去。和传言中说的不一样,唐鹤并不是那么凶狠,反而彬彬有礼的向旁边的那人点了点头,那人怪怪的一笑。唐鹤便不理他,拍了拍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戏台上敲锣打鼓的唱了起来。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的众百姓困苦颠连。”梨儿的声音很甜很腻,就像过年吃的年糕,不但甜得过分,而且有点粘牙。
她今天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白皙的脸,红红的小嘴,高挺的鼻梁,还特意描了细细的眉,更让人热血沸腾的是,她还特意穿了一件薄纱做的戏服,那戏服有点小,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凸显的淋漓尽致,随着她的辗转腾挪,有些妙处更是若隐若现。
那戏服下面,她什么也没穿。
这女人果然是个尤物。
从她一上台起,台下的看客就统统被她攫住了眼睛。
只有两个人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唐鹤,还有那个怪人。
梨儿刚上台,他就皱了皱眉。
张大班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下。
“莫非这唐鹤不像传闻中的是个大老粗,反而是个行家?不对啊,自己花钱买通他那副官说,唐大帅从来不听戏的啊。”
梨儿越长,唐鹤的表情越是凝重,他和坐在旁边的怪人,每听到唱的不对的地方,就会皱起眉头。
张大班的心沉了下去。
唐鹤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怪人,蓦的说了一句“阁下明明是行家,这么烂的戏,怎么还看得下去?你和那些看热闹的草民不一样。”
“有些戏看不下去也要看,就像台上的那个女孩,唱不下去也要唱。”那怪人叹了口气“人生如戏,演着演着就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我们都一样,你也看得出这戏很烂,不也得看下去吗?”
唐鹤深深的看了那人一眼,突然站了起来。
“这戏,我不看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梨儿正唱到“劝君王饮酒听虞歌”那句,听到唐鹤的话,她愣在当场,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唐鹤带来的士兵跑上前来,有的已经在拉动枪栓。
台上的戏子和台下的观众乱成一团,张大班委顿在地,脑袋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只有一个人没有动,是那个怪人,他轻轻的口气说“何苦难为这些戏子。”
唐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挥手让那些士兵退下,自己却大步走上台去。
“霸王不像霸王,虞姬不像虞姬。”他一把抓住张大班“让他们收拾收拾,重新开锣,我来演虞姬。”
张大班这次是真的懵了。
不只是他,连那些士兵和观众都懵了。
他竟然要演虞姬?
这魔头,是中了什么邪术吗?
不过唐大帅就是唐大帅,没人敢违逆他的命令。
很快,他就换好了戏服,琴师也调好了弦。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闹剧,可是没人敢笑,唐鹤手下的那些枪,可不是吓唬人的家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唐鹤扮的虞姬开口唱第一句,场下的观众就鸦雀无声了。连唱霸王的那个花脸,都呆呆的盯着他。
这一句,不管是外行还是内行,都听得出来,比那梨儿唱得好多了。
那怪人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跟着唐鹤的唱词,轻轻的用手指在桌子上打着拍子。
他时而叫好,时而皱眉,听到“我一人在此间自思自忖,猛听得敌营内有楚国歌声。”这句时,竟然拍案而起,猛地叫到“不对,不对,这句不是这么唱的。”
说罢竟然径直站起身来,就要往台上走,几个士兵想要拉住他,唐鹤却轻轻摇了摇头。
“这虞姬,演的不对。”那怪人随手脱了长袍,扯起唐鹤身上的衣服来“你唱霸王的戏,我来演虞姬。”
所有人都以为唐鹤一定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却轻轻的说了句好。
那人换上戏服,画好了妆,站在戏台子上的时候,唐鹤的眼神变了。
仅仅是那一个亮相的架势,那一板一眼就透着一股灵气,仿佛虞姬活了过来。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那怪人的唱腔如同珠落玉盘,连张大班都禁不住喊了声好。
唐鹤也跟着唱起来“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虽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一令休出兵各归营帐,此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他的声音,沧桑霸道,不怒自威,又透着点温柔。
一个婉柔辗转,一个霸气凛然。
戏台下的人眼睛都直了,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谁也想不到,心狠手辣的唐大帅,和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商人,竟然把这出戏唱得这么传神。
张大班是行家,他听得出来,这两人,不仅没有一个地方唱得不对,更难得的是连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没有一点破绽,让人突然间有种错觉,台上站着的,就是霸王和虞姬。
不知不觉间,唐鹤唱到了“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一直注意着的张大班一下子就听出来有一句唱错了。
那扮虞姬的怪人也听了出来,不过他没理会,而是接着唱着“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戏台上,正演着楚军八千子弟散尽,侍卫通报汉军杀过来的一幕。
十面埋伏。
扮侍卫的戏子正说道“启禀大王八千子弟兵俱已散尽!”
本来接下来唐鹤是该对虞姬说“妃子,快快随孤杀出重围”的。
可是唐鹤改了词,他盯着那扮虞姬的怪人,一字一顿的说“张荣,是你吗?”
虞姬本是该答“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的,可那怪人也改了台词。
“我想起来了,是我。”他嫣然一笑,这一笑,就连天生媚骨的梨儿也黯然失色,若他是个女人,一定是倾国倾城的“你怎么这么傻,已经当了大帅,还偏要自己上台来演个小青衣。”
唐鹤突然笑了“我说过,若你忘了自己是谁,就让我来演一次你的,你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吗?”
“想起来了”那怪人竟然靠在了唐鹤的怀里,两个大男人,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竟然没有丝毫的惭愧“我是你的虞姬,你是我的霸王。”他边说边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摸唐鹤的脸颊。
台下已经有人想吐了,可是他们不敢。因为唐鹤正眼神凛然的看着台下,那眼里,跟刚才看那个怪人的温柔不一样,满是杀气。
“嗯。”唐鹤笑了“可惜虞姬和霸王,注定要在乌江自刎,来,让我们一起把这出戏演完吧。”
“好。”那怪人很认真的从唐鹤怀里站起身来,轻轻的唱道:“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还没等他找着情节去抢唐鹤腰间的鸳鸯剑,枪就响了。
是日本人派来的杀手,唐鹤早就知道,当他拒绝日本人的那些卖国条件的时候,日本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他也知道,在这人头攒动的戏台上,是日本人下手的最好时机。
但他还是来了,因为他一定要在这里演完这出戏的。
可是倒下的不是他。
是他。
他倒在他的怀里,胸前鱼鳞甲上全是鲜血。
他替他挡了那一枪。
唐鹤的侍卫们扑了上去,乱枪打死了那个日本人,台下看戏的人四散奔逃,不时有枪声响起,张家班的戏子们瑟瑟发抖的躲在后台,连头也不敢抬。
然而唐鹤都不知道,他只是抱着怀里的人,泣不成声的说:“你怎么那么傻?”
“你才傻。”怀里的人娇嗔的说“非要把自己摆到十面埋伏的生死局里,唐唐,你告诉我,我到底是男子,还是女人呢?”
“你是女子,你是虞姬”唐鹤连声说“你一定不要死,等会去,我就娶你。”
“我不是女子。”那怪人笑了“不过,也不是男子,我呀,只是一个戏子,看完了戏,演完了戏,我也该走了。不过,下辈子,就算是身份再卑微,命运在坎坷,我也一定要做一个女人出现在你面前,你给我记住了唐鹤,记住你这辈子看我的眼神,下辈子,我还要看。”
说完这句话,唐鹤怀里突然笼罩了一片白光,唐鹤低头去看,怀里哪有什么人,明明是一只中了枪的大狸猫,张大班怀里的金叶子,也在那一刹那,统统都变成了树叶。
唐鹤突然想起,那个叫张荣的男人,已经死了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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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在成为唐大帅前,唐鹤曾经在张家班当过一个小学徒。
唐鹤这个名字,是当时张家班最有名的青衣张荣帮他起的,意思是想要他像闲云野鹤一样自由。
那时候,戏班子里的人自己忙着自己的事,没人管他一个小学徒的死活,他皆不到戏,也挣不来几个钱,挨饿是常有的事儿,只有张荣,把自己的饭给他吃,用自己挣来的钱给他买新衣服。
晚上的时候,张荣就搂着唐鹤睡觉,那时候,唐鹤一直叫张荣姐姐,张荣也宠溺的叫他唐唐。
“怎么可能是哥哥呢?”唐鹤想“在戏台上那么美丽的青衣,在戏台下那么温柔的青衣,是姐姐吧。”
张荣笑着不答话,他笑起来很好看,比戏班子里所有的小花旦都好看。
至少唐鹤是这么觉得。
后来,张荣开始教唐鹤唱戏。他教的认真,唐鹤学的用心,可唐鹤无论如何也不肯学青衣的角。张荣问他为什么,他就说:“只有姐姐才能演青衣。我要演霸王,演项羽。”
两个人,经常偷偷的在一起唱这段《霸王别姬》,唐鹤总是偷偷的看着张荣,那时候他觉得,姐姐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有一天他对张荣说“我以后一定会娶你。”
张荣没说话,许久,才幽幽的说:“怎么可能呢,我是个男人啊。”
“我不管。”当时只有十三岁的唐鹤抱着张荣的大腿撒娇“不管你是男人女人,长大了我都要娶你,我以后要当楚霸王,谁敢不让我娶姐姐,我就杀谁!”
“傻。”张荣把他抱在怀里,吃吃的笑。
这是唐鹤一辈子最快乐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长,后来打仗了,兵荒马乱的,人们连饭都吃不上,看戏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戏班子的张班主看张荣演的青衣没人看,给了他几块大洋打发他走,唐鹤这个根本不会唱戏的小学徒,也被扫地出门了。
张荣把这些年攒下的钱都给了他,让唐鹤去读书,谋个好前程,临分别的时候,唐鹤拉着张荣的衣角不让他走,张荣当时笑着摸着他的头说:“听话,要成为真正的楚霸王啊。”
他记住了那句话。
后来唐鹤上了军校,张荣还是做他的戏子,每个月,或多或少的,总会给唐鹤寄上几块大洋或是吃的穿的,再后来,唐鹤当了兵,张荣的戏子却做不下去了,因为没有人爱看青衣,他就一路沦落街头,演着不同的角色,只要能挣钱,就算是扮疯子扮傻子吃屎都做。
但每月给唐鹤寄来的大洋,一直没断过。
有一天,张荣给唐鹤寄来了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的几句话:
“唐唐,我是个戏子还是个小丑?如果我演着演着忘了自己的样子,该怎么办?你还会认得姐姐吗?”
不久,唐鹤得知了张荣的死讯,他是自杀的,那天,他和几个戏子一起,穿着大红大绿的花袍子,给一群日本人跳着乱七八糟的,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舞蹈,那些日本人轻蔑的笑容,终于让张荣无法忍受,于是,他在唱完一段《霸王别姬》的青衣之后,从窗户直接跳了下去。
没人为他申冤,警察是不敢惹日本人的,更何况,没有人会为一个戏子喊冤的。
那封信,是张荣在跳楼之前写的。
那天晚上,唐鹤喝醉了酒,把那封信撕得粉碎,他喃喃自语的说:“你忘了自己是谁,那就让我演一次你。在这之前,我先演一次真正的霸王给你看。”
从此之后唐鹤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比谁都阴险,比谁都残忍,哪怕被称为魔鬼都不在乎,只是一直不择手段的向上爬,终于成了手握重兵的唐大帅。
没人知道,那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睛的唐大帅,其实一生都是在演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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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班的戏子们最终还是平安无事了,那杀人恶魔唐鹤,破天荒的给了他们很多钱,还派人护送他们离开北平,临走的时候,那个叫梨儿的小蹄子,大着胆子在唐鹤脸上亲了一口,吓得张大班脸都变了颜色。
不过唐鹤倒是没有生气,他只是轻轻的推开梨儿,用手帕仔细的擦了擦脸,洒然一笑说:“我这一生,只爱那个男人,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好。”
他说的云淡风轻,让所有的人都觉得,好像男人爱上男人,本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这是张大班最后一次见到唐鹤,听说他后来去和小日本打仗了,有人说他死在了战场上,有人说他加入了八路军,还有人说,他跟着一只大狸猫,跑到山里去了。
你身边,有为你演戏的人吗?
你还记不记得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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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是戏子。”小丫头说“只不过,有的是青衣,有的是花旦,有的演着自己喜欢的角色,有的演着自己不喜欢的角色。我真的很佩服那个张荣,他为了让唐鹤能够演自己喜欢的角色,心甘情愿的去演自己不喜欢的角色。”
“什么乱七八糟的。”乞丐笑了“你这小脑袋一天想的真多,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可以了,不要去扮演太多自己不喜欢的角色,那样有一天,会忘记自己是谁的。”
“我才不怕呢。”小丫头笨笨跳跳的往回走“我要是忘了自己是谁,你就演一回我好了,哈哈。”
一只狸猫,从空气中渐渐浮现出来。
“你来了狸猫。”乞丐轻轻的说“怎么这么晚?”
“去看了场戏。”狸猫撇了撇嘴“涂山大人,能让我回去接着睡吗,你把我唤醒的这个时代,连青衣都没有几个人唱了,现在的那些戏子,让我恶心。”
“恶心就杀掉好了。”乞丐若无其事的说。
“狸猫是不杀人的。”狸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空气里“何况,我只是虞姬,不是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