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巴黎”小丫头说:“感觉活了这么久,还哪里都没有去过。”
“巴黎啊”乞丐的目光望着远方“很久以前的时候去过一次。”
“切。”小丫头撇撇嘴“别告诉我你是一路要饭去的,谁给你办的签证呢?”
“不是这一世。”乞丐笑了。“是以前的某一世,也许以前的某一世你也去过。”
“好像你能记得似的。”小丫头不相信的说“你这个乞丐总是说胡话。”
“当然记得”乞丐幽幽的说“一路走来,你总会忘记一些人一些事,又总会想起一些人一些事,这就是轮回啊。“
“比如呢?”
“比如有一句话。”乞丐仿佛真的在回忆“一切都让我想起你。”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多读点书吧。”乞丐揶揄的笑了。“这是法国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送给爱人的话。”
“切。”小丫头嘴上不饶人,眼睛里去闪着小星星。“讲个巴黎的故事吧,好不好?”
乞丐轻轻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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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头骑士,英译“Dullahan”,又名“The Headless Horseman,Durahan, Gan Ceann”,是爱尔兰民间神怪传说中最著名的一位。关于无头骑士传说的来历,一说为其生前是一名勇猛的骑士,由于在战场上不幸阵亡,首级被敌人割去,因此每当逢黑风高的夜晚他便会骑着一匹同为亡灵的马出没于沉睡谷,四处寻找自己遗失的首级;而每当看见与自己生前长相相似者便会斩其头颅带回。
无头骑士:关于高贵
第八十八世,你是玛丽,我是利昂,执念化成了骑士
1944年9月。
巴黎。
整个城市都沉浸在解放后巨大的喜悦中,人们歌唱着,舞蹈着,欢庆着。
在纳粹的铁血统治下,热爱浪漫的法国人已经被压抑的太久,这四年,仿佛连香榭丽舍大街的林荫和塞纳河都无法引起他们一点的浪漫情怀,鲜花、烛光、香水、热吻似乎已经离他们太远了。
浪漫,是吃饱肚子才有资格去做的事情,即使是以浪漫自居的法国人,在面对冰冷的枪口与饥寒交迫的窘境时,也只能像一只匍匐在地上的狗一样,为了一餐土豆或者是一颗大头菜摇尾乞怜。
那可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幸好德国人被赶了出去,浪漫高贵的法国人,终于可以回到那种久违的,优雅的生活中了,香槟,红酒,舞蹈,整个巴黎都是欢乐的海洋。
当然也有例外。
那些在法国被占领期间,被迫在工厂劳动,被盟军的轰炸机炸死的工人的亲人们,仍然在每一个夜晚偷偷的哭泣。
当然但这并无伤大雅,胜利本就需要牺牲,对于那些安享胜利成果的人们来说,这些人死得其所。
还有哪些在占领期间,为了生活或是别的什么理由,与德军有染甚至生下了孩子的女人们,她们作为“法奸”,被草草定罪,剥光衣服剃成秃头,甚至折磨致死。
当然这更是理所应当,清算是必要的,那些背叛了法兰西,像纳粹侵略者献媚的婊子们,必须受到惩罚。
这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玛丽.阿芒蒂娜独自站在塞纳河畔,秋天的风有点凉了,她把细长的脖子向衣领里缩了缩,把手笼进了袖子里。
她不是枉死者的亲人,也没被当成“法奸”清算,但她并不快乐。
法国解放了,她却很矛盾。
她的那个在巴黎沦陷前被德国人抓走,在集中营里呆了四年的未婚夫回来了。
可是她已经不想嫁给他了。
“利昂,你在哪呢?”她握紧了手中的十字架,低头看着静静地河水。
塞纳河总是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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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冬。
塞纳河畔,只有19岁的她望着平静的湖水,流下了眼泪。
今天她没有得到任何食物,政府已经不再供应粮食了,她在黑市里转了一天,没有任何收获。
这场该死的战争和这些该死的德国人来到这个国家以前,她过着体面的生活,父亲是一名小商人,收入还不错,母亲是贵族的后裔,从小教她音乐、舞蹈、礼仪,教导她做一名淑女。16岁的时候,母亲为她定了一门亲事,对方也是贵族的后裔,正在部队服役,她看过他的照片,那是一个有着金色头发的,个子高高的,很帅的小伙子。
那时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也不喜欢接受父母的安排,但现在,却感觉到以前的生活无比的珍贵。德国人来了以后,父亲的生意破了产,一股急火病倒了,母亲并没有什么生活能力,一家人生活的担子,竟然就这样落在了她的肩上。
开始的时候,还能够领到免费的食物,到后来,免费的食物没有了,只能用东西到黑市去换,一块干巴巴的面包,甚至就能换到一块手表,或者一件珍贵的首饰。
现在连黑市都换不到东西了。
这个冬天,是巴黎最长的冬天,些蝗虫一样的德国鬼子,吃光了法国人的食物,喝光了法国人的美酒,他们成群结队的,在那些法国最美丽的景区里,像征服者一样品头论足,把法国当成了他们的度假村。
今天晚上又要饿肚子了,她转过身,想要趁天黑前回去。
“您好,能跟我讲一讲塞纳河的故事吗?”身后传来纯正的拉丁文,她回过头,是一个年轻的德**官,他身着笔挺的党卫军制服,金色的卷发,琉璃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说实话,这是个英俊到不行的男人。
他的衣服上没有一点灰尘,脸庞白皙中带着红润,衣领的袖扣金灿灿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她却没来由的来了一股火。
“那一年,蝗虫一样的德国人来了,塞纳河变成了巴黎的眼泪。”她用拉丁语快速的说“我想,这是最适合你的,塞纳河的故事。”
他愣在当场,她看见他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他轻轻的脱下白手套,向她走来。
那一刻她害怕极了。她见过那些德国人的残忍,那些纳粹眼里是没有男女的,只要被他们看成德国的敌人,就会用最凶残的手段对待。
她刚才竟然忘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个党卫军,而且,从他的徽章和服饰上能看出来,这个人是党卫军中最可怕的,盖世太保的军官。
“他会怎样对待自己呢?他会杀了她吗?”她慌乱的揣测着,眼神左右闪躲。
他的手轻触到她的脸,很温柔。
“你刚才哭过。”还是纯正的拉丁文,他在擦她的眼泪“不要哭,哭了就不漂亮了。”
也许是因为恐惧、愤怒、羞耻或是什么别的情绪,她的眼泪反而止不住的流下来,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吗?”
“收起你伪善的表演。”她一把推开他“你们占领了我的国家,剥削我们的人民,掠夺我们的资源,以为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让我们感恩戴德吗?比暴行和残忍更可恨的是伪善和欺骗,军官先生,您是一个伪君子。”
他沉默了,她却不依不饶,继续说着:“怎么,被戳穿了就要恼羞成怒了吗?那么来吧,收起你的伪善,像一个真正的德国鬼子那样,来□□我,杀死我,把我的尸体扔进塞纳河,让我的眼泪和巴黎的眼泪混在一起。”
她边说边挺起胸膛向前走,她走一步,他就退一步,直到他退到塞纳河边。
“对不起。”他竟然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然后转身就跑,跑出去老远以后,才回过头来说了一句。
“冯.塞巴斯蒂安.利昂,我的名字。”
“我记不住这么长的名字。”她竟然笑了出来,好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吹着口哨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确实是一场胜利。一个少女,用语言战胜了“残暴”的盖世太保军官。
但这场胜利注定不会被历史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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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越来越冷了
饥饿会让寒冷的感觉更明显。
玛丽. 阿芒蒂娜穿着厚厚的棉衣,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一点温暖,夜色下的巴黎寒冷而安静,但她面前很热闹。
香榭丽舍大街16号,巴黎最大的妓院就在这里,以前这里是那些法国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现在,是德国人的。
她在犹豫要不要走进去,用自己的身体换取一点点口粮。用身体去交换是无所谓的,但是,她怀疑自己能否忍受那些人轻蔑的,玩弄的眼神。
但想到重病的父亲和在家里忍饥挨饿的母亲,她咬咬牙,想要推开门走进那间房子。
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是他,那个年轻的盖世太保军官。
那一头金色的卷发,她一眼就看了出来。
“冯.塞巴斯蒂安.利昂也会来这种地方?”她竟然准确无比的叫出了他的名字“我以为,真正的贵族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统帅部的命令,每个月要来六次。”他戴上白手套,冷冷的说:“我只是喝了一杯酒,倒是您,会说拉丁语的贵族小姐,要用自己的身体换马克吗?”
“我讨厌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挺着胸膛一点也不退让“比起你们这些德国鬼子的马克,我更需要的是土豆,还有面包,至于我用身体来换,至少比你们用枪来抢高尚的多,您并不比我高贵。”
他一时无语,白皙的脸迅速变成了红色,她得承认他的脸蛋很好看,那是任何一个姑娘都没办法拒绝的英俊面孔,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点小小的得意,因为她成功的又让他生气了。
“那么,你的身体要多少土豆和面包才能换到?”他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缕幽光,一把拉住她的手“我来和你交易。”
“我可以和任何人交易,除了你。”她拨开他的手,想要绕过他走进那间屋子,他挡在了她的面前,掏出了PPK手枪。
“除了我,没有人敢和你交易。”他邪异的笑了“别忘了我是盖世太保。”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也看着她,许久,她仿佛认命的说:“在哪里,这吗?大街上吗。”
她边说,边开始一件件的脱衣服,他抱住她,把大衣为她披上,在外人眼里,他们就像是一对在大街上吵架的情侣,几个德国士兵看到他身上穿着的盖世太保制服,友善的打着招呼,他却理也不理。
“听着,我在香榭丽舍大街有个住处。”他在她的耳边说,嘴角呼出的热气让她的耳朵痒痒的,她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更紧。他们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他的住处,那是一座收拾的很干净的公寓,温馨的房间,还有一张双人床。
“嘿,你在这张床上让多少法国女孩流下过眼泪。”玛丽一边说,一边脱衣服。臃肿的棉大衣被扔在地上,羊绒的高领毛衣被随手丢在床头,还有带花边的内衣,和黑色的丝袜,被她丢的到处都是,她把自己埋在厚厚的被子里,轻佻的说:“来吧,侵略者,来享用你的战利品吧,不过我是不会哭的。”
“我去洗澡。”他面无表情的走进浴室,浴室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她忐忑的等了很久,终究没有战胜疲劳和那张床的温暖,昏昏然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床头的桌子上摆好了早餐,一个煎蛋,两片面包,还有培根。床下放了一个袋子,里面是土豆和食品。
桌子上有一封信和一张便条,便条上用漂亮的拉丁字写着:“昨天晚上我睡在沙发上,因为做交易的土豆和面包不够了。你可以凭这封信去缝纫厂上班,会很辛苦,不过如果你需要的只是土豆和面包的话,这份工作足够你过冬了。”
她吃掉了桌上的早餐,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早餐了。所以她不客气的全部吃完,然后又不知所措起来。
交易没有完成,她没有什么能换取这顿早餐,她想了想,从左手食指退下了那枚妈妈家传的百合花戒指压在了饭桌上。
“交易随时可以完成,玛丽. 阿芒蒂娜不欠人情。”她用拉丁文在那张便条上接着他的字迹写着。“戒指是家传的,不知道值不值这一顿早餐,味道很棒。”
离开的时候,她带走了那袋子土豆。当她妈妈听到她说她用那枚戒指换来的那袋土豆之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的戒指,在战争中也只能换来一袋土豆而已。”这位雍容的妇人说“也许,还是我们占便宜了。”
第二天,她去了那家缝纫厂,靠着那封信得到了那份工作,这家工厂为德国的军官生产制服,女工们每天都能获得一定份额的土豆和面包。
工作很辛苦,每天要进行九个小时的重复劳动,但比起那些饿肚子的人和靠身体换取食物的妓女们来说,这显然是一份体面的工作,吃饱肚子的人,总是比饿肚子的人要体面的。
中午的时候,会有短短的午休,那些女工们会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吃东西或是闲聊,她们聊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话题,她不懂,也不想参与。
想要一个知书达理的贵族小姐,和只知道柴米油盐的居家女人坐在一起聊天,是很难的一件事,即使她们做着同样的工作,穿着同样的衣服,吃着同样的食物,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贵族也永远是贵族,小市民也永远是小市民。你不能指望一个小市民去为一首诗忧愁,正如你无法理解贵族为什么沦落到吃土豆度日也要保持高傲一样。
“玛丽,有人找你。”刚刚吃掉最后一块土豆,工厂的大妈大声的喊道。她抬起头,远远的看见,他琉璃色的眼睛向她看来。
她站起身,像小鸟一样欢快的奔过去,稳稳的站在他的对面,他比她高半头,穿着笔挺的军装,一尘不染,她稍微矮一点,穿着缝纫女工的工装,沾满了灰尘。
好像是王子与灰姑娘,可是她一点也不卑微,她踮起脚尖,挺起胸膛,扬起下巴,桀骜不驯的对他说:“这笔交易你显然吃亏了,要讨回未完成债务吗?你可以等到下班以后。”
“我只是来送还这枚戒指。”他显然是习惯了她的咄咄逼人“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的戒指,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顿早餐能换来的。”
“你怎么知道这枚戒指是她的?”她来了兴趣,甚至忘记了斗气,结果那枚戒指仔细的看着“这是我妈妈给我的。”
“一切都让我想起你。”他低下头,温柔的说“是安托瓦内特王后临终前送给费森伯爵那枚戒指上刻着的一句话,喏,就是你手里的这一枚。因为爱情,这枚戒指是无价的,请您收回它。”
“断头皇后的故事吗?”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又变得冷漠起来,随手将那枚戒指扔在了地上。“它并不比一袋土豆更能让人有尊严,就像爱情代替不了面包一样。”
“还有,我阿芒蒂娜从不收回给出去的东西,如果你不要,大可随便送给哪位妓女。”她冷冷的转过身“我要工作了,军官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捡起了那枚戒指,转身离开,临走时,他把一枚银质的十字架放在了她的手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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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很凉,可是手中的十字架却被捂热了。阿芒蒂娜长长的叹了口气,十字架的主人没有任何音讯,或许已经死了。
在这场战争中,死亡实在是再平常的一件事了,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不管是战士还是将军,在这场以千万人为单位的绞肉机里,随时有可能失去生命。
他和她都是一样。
她望着静静的塞纳河,隐约听见河面上传来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那是不知姓名的船夫在拉着小提琴,她不知道那名船夫有什么忧伤的心事,她只知道,去年的这个时候,那个船夫,也拉着这首《流浪者之歌》。
1943年9月。
他和她站在塞纳河畔。
认识一年了,她没和他说过一句好听的话,他没和她发过一次脾气。每天中午,他都会去她工作的地方看看她,开始每次她都要和他吵架,一定要看他低头才肯罢休,到后来,也许是她厌倦了这种一边倒的争吵,她开始换了一种和他“战斗”的方式。
她和他聊历史,聊音乐,聊神学,聊拉丁文,她和他在香榭丽舍大街的林荫下跳华尔兹,在塞纳河畔高声歌唱。
她试图在这些方面击败他,可是她发现,这次她似乎失算了。
他是一个真正的贵族,他博学、高雅,而且谦逊,她和他势均力敌,她知道,这场战争她是赢不了的,可是却乐在其中。
就像刚刚结束的那场河畔的华尔兹,他和她翩然的舞姿,引得街上的行人纷纷围观,不管是法国人还是德国人,都停下了脚步,鼓起掌来。
在他们眼里,这是一对让人羡慕的情侣。
无论国界,无论战争于和平,无论哪个时代,美好的爱情总是让人歌颂。
“阿芒蒂娜。”他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轻轻的说“我爱你。”
她沉默了,把目光投向塞纳河,她喜欢看着那条河,因为塞纳河是忧伤而沉默的,就像少女默默流下的泪水,无声的流淌。
如果要哭的时候,一定不要发出声音,会引来更多的忧伤,如果要笑的时候,一定要笑得很大声,因为会带回更多的快乐。这是很久以前,妈妈告诉她的。
所以她习惯了沉默。
于是他也沉默。
塞纳河也沉默。
他放开了她的手。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许久,他才开口说话。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他欠了欠身,他的拉丁文还是那么纯正,那么好听“可能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温柔让我忘记了,我是你所痛恨的德国鬼子,不过我并不后悔说出这句话。战争的形势在变化,我得承认,德国人已经失去了优势,也许再过不久的时间,德国人就要离开巴黎了。”
“那么,你呢?”她仰起头,像第一次遇见他一样,冷漠的问。
“我明天就会回德国。”他琉璃色的眼睛中流动着无限温柔的光彩“战争的局势对德国越来越不利了,我要回到祖国去做我该做的事,假期结束了。”
“那么,我呢?”她咄咄逼人。
“你会回到以前的生活。”他笑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也许很快,盟军就会打回法国来,甚至,打到德国。”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说完你爱我,就要离开我了对吗?”她的眼睛里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动。“利昂,你是个混蛋。”
“拿着这把手枪。”他接下腰间的PPK手枪,硬塞给她。“听着玛丽,你是个懂事的姑娘,你是个贵族,你应该明白,这世界上有太多不得已的理由,比如说,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有些事决不可以做,比如说,你和我,是绝不可能的,记得,如果有一天德国人从法国撤了出去,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你认识我。”
“我不习惯撒谎。”她倔强的说“你可以带我走,我也爱…”
他吻住了她的唇,把她要说出的那句我爱你封在了嘴里,她踮起脚尖,热烈的回应着他。
良久,她对他说:“带我走。”
他摇摇头“到处都在打仗,能去哪呢?”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知道,这次分开,也许就一辈子不能见面了。
“听着,”他抱着她,“这场战争会很快结束,等整个欧洲都不打仗的时候,我会回来找你,在此之前,请照顾好自己好吗,也许,你参加的下一场化装舞会,我就会出现呢,就像安托瓦内特王后和费森伯爵第一次见面一样。”
“那么,你会打扮成什么样子?”她漂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万一我到时候认不出你呢。”
“无头骑士吧,就是那个南瓜头。”他很认真的想了想“因为如果我们会像安托瓦内特王后和费森伯爵一样,我希望断头的那个是我。”
“不许胡说。”她用一根纤细的食指堵住了他的嘴巴“你不许食言,我参加的下一场化装舞会,一定要看到你。”
“我用容克贵族的名誉发誓。”他点了点头,许下了承诺。
两个人一个一本正经的撒着谎,一个不动声色的相信着谎言,谁都知道,在这满天炮火纷飞的年代,分开之后,下一次未必会相见了。
他走的时候,她没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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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装舞会吗?
想到这,她突然笑了,她的那个在集中营里呆了四年的未婚夫,也约她参加今天的化装舞会,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去看看,看看会不会有一个戴着南瓜头的,拌成无头骑士的人出现。
她明知道这不可能,可是仍然禁不住会期待。
舞池内都是喧闹的气氛,人们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陌生的人和陌生的人打着招呼,男人和女人翩翩起舞,这里有是的香槟、音乐,拥抱和热吻。
她的那个未婚夫,扮成狼人的样子,径直向她走来,很多人簇拥在他的身边,恭维着,称赞着。
四年集中营的生活,本是投降的耻辱,此刻却成就了胜利者的荣耀。
“阿芒蒂娜,我回来了。”他向她伸出手,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她却躲开了。
“怎么了?”他的话音低沉起来“莫非你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夫?还是这四年,你已经不再等我了?”
“四年前,你只是未婚夫。”她冷漠的说“我为什么要等你?”
“因为我爱你。”他向前迈了一步,企图握住她的手,却被她再次抽开。
“这不是我必须等待的理由。”她向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你再说什么?”他竟然有些歇斯底里起来“你知道我这四年吃了多少苦吗?为了保护国家,为了保护你们,多少次差点死掉?现在我回来了,你竟然说,没有等待我的理由?天啊,阿芒蒂娜,你是这样自私的女人吗?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天。”她耸了耸肩“您真的不可理喻,你吃了苦我就要嫁给你吗?我不嫁给你就是自私的女人嘛?你说保护了国家,可是国家被占领了,你说保护了我们,可是我们吃不上饭的时候您又在哪里呢?”
她的未婚夫的眼神冷了下去。
“阿芒蒂娜,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要好好考虑。”他说“我现在回来了,我是英雄,有体面地身份,你跟着我会过上很好的生活,否则,你会后悔。”
她觉得恶心极了,偏过头去,干脆一言不发。
“她是法奸。”这个男人突然开始大喊起来,“你们看,她胸前戴着的德国的银十字勋章,那一定是纳粹送给她的,这个女人拒绝了她的未婚夫,她一定和德国人通奸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那是鄙夷的目光,仇恨的目光,她面前的那个男人得意的笑着,脸庞扭曲。不知道谁第一个喊起来“清算、清算”
整个舞池内的人都喊了起来。
她一点也没有害怕,只是感到恶心,这些扭曲的、变态的灵魂,让她连争辩的**都没有,因为人是不会和畜生辩论的,她只是把手伸向怀里,握住了那支PPK手枪。
她随时可以杀死自己,以尊贵的姿态死去。
“住手。”纯正的拉丁文,一个带着南瓜头的绅士,轻轻地把她挡在身后,她的心突突的跳,仿佛要离开胸膛一样。
是他吗?他真的回来了吗?可是战争还没有结束呢?
她胡思乱想起来。
那人摘掉了面具,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那是一个年轻的英**官,金色的头发,琉璃色的眼睛,很像他,但不是他。
她叹了口气。
愤怒的人群把他和她围在中间,一点点逼近过来。
“呯。”一声枪响,那个军官向天开了一枪,人群中发出惊恐的尖叫,她看着他把还冒着青烟的手枪轻轻放回腰间,用法语对所有人说:“我是英国空军□□上校施耐德,这个女人,是我的恋人,她的银十字勋章是我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够清楚了吗?”
他转向她的那个“未婚夫”,摘下白手套丢在他的身上,冷冷的说“那么,你这个在战场上投降却只会和女人威风的懦夫,是要和我决斗,还是滚出这里?”
那个男人像狗一样悄悄的离开,人群又恢复了安静,陆续有人走过来和她道歉,也有想要和他搭讪的,他不理他们,她也一样。
“可以跳一支舞吗?”他对她伸出了手。
“理由?”她侧着头问他。“如果是因为您刚刚帮了我的话,我想我会拒绝。”
“为了人类生而俱来的高贵。”他笑了,他的拉丁文很纯正,和那个德**官一样。
她伸出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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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个月前,诺曼底。
施耐德率领着□□们率先登陆,他冲在最前面。
一个有着金黄色卷发,琉璃色眸子的德**官对着他举起了枪,那一刻,他看到那个年轻军官黑洞洞的枪口和笔挺的党卫军制服,他知道自己完蛋了,从那个年轻人举枪的动作来看,这一枪,绝对不会落空,他和他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从来不会失手。
“上帝。”他用拉丁语喊了一句,举起了枪,枪响了。
他没有死,子弹打飞了他的军帽,他看到对面的那个德**官笑着倒了下去,胸前溅起一朵血花,那血在他胸前的制服上一点一点扩散开来,很漂亮。
“为什么?”他快步跑过去,用拉丁语问“你明明可以打中我。”
“战争结束后,到巴黎去,扮成无头骑士的样子参加一场化装舞会。”那个军官喃喃的说“找到一个带着银十字架的女孩子,帮我照顾她,这件事是我做不到的。还有,别告诉她。”
“我以贵族的名誉发誓。”施耐德郑重的用拉丁语回答,“能否告诉我您的名字。”
“冯.塞巴斯蒂安.利昂”说完,他就闭上了他那双琉璃色的眼睛。
“我会永远记住这个名字。”
施耐德站得笔直,敬了个军礼,后面冲上来的士兵惊讶的看着他,对面,德国的士兵们放下了武器,也在敬礼。
“他做了什么?”盟军的士兵们惊讶的说。
“他用生命见证了人类生而高贵。”施耐德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远方,响起了隆隆的炮火声。
“前进。”他又举起了枪“让这场该死的战争快点结束吧。”
潮水般的盟军冲了上来。
你在化装舞会上见过无头骑士吗?
他有没有约你一起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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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高贵?”小丫头不解的问
“尊严、拒绝、克制、守信,这些品质加到一起就是高贵。”乞丐悠悠的说“即使面对寒冷、饥饿、死亡,高贵的人也会始终如一,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吧。”
“哦。”小丫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是爱情会让人变得卑微吧。”
“高贵的人,怎么可能变得卑微。”乞丐笑了“会让人变得卑微的不是爱情,是卑微本身。”
“那卑微本身是什么?”小丫头接着问道
“卑微本身,就是人类恶的本源,比如说因不安全感而产生的自私,因占有欲而产生的邪恶,因恐惧而产生的暴力,就像那个未婚夫,就卑微的像一只虫子。”
“哦。”小丫头还是没有太听懂,“反正像那个德**官一样就是高贵了吧,话说他和凤沧澜真的很像。”
“贵族永远是贵族。”乞丐笑了“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都是一样的。”
“我没见过贵族。”小丫头转身离去“至少在这个时代没见过。”
空气中,无头骑士的身影渐渐浮现,他穿着党卫军的制服,用纯正的拉丁文说:“大人,她回家路上的几个小流氓的头都被我带回来了,您要看看嘛?”
“自己处理吧。”乞丐拍拍脑袋,无可奈何的说“你能不能不说鸟语。”
“做不到大人。”无头骑士如果有表情的话一定在笑“反正你能听懂,当年你不是和耶稣喝过酒吗,学点外语有好处的。”
“切。”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小丫头的口头禅“话说,你为什么当时不亲自去见她?”
“见了她又如何呢?”无头骑士的身影渐渐隐去“如果施耐德不履行承诺,我会杀了他,不过事实证明,我看人比你准。”
乞丐无奈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