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 第2章 第 2 章

“小白眼狼，过来开饭咯。”叶无瑜敲了几下院门，也不管里面根本无人应答，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但是胜在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时常打扫的。地府又不是没有落叶，这院子里甚至还种了两棵巨大的磐络树，算算日子，这是磐络最容易落叶子的时候，偏偏这院子里甚至难见几片落叶。磐络底下放着一张小桌子，旁边是一张小椅子和一个躺椅，看着别有野趣。稀奇的是这院子里还立着十来个两三人高的巨大木桩，木桩表面异常光滑，木桩之间的距离又远近不定，瞧着还挺错落有致。

叶无瑜瞥了一眼院子就放下心来，她走到磐络底下的小桌前，把食盒往桌上一摆，然后往躺椅上一躺，直接闭眼养神，

院子又一次恢复了安静，一片磐络的叶子慢悠悠地往下飘落，眼见着就要飘到叶无瑜的脸上。

一声破空的轻响传来，一支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羽箭刺穿了叶子，然后深深扎在了地上。

叶无瑜睁眼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小狼崽子故意的，这羽箭就恰好扎在躺椅边上。唔，不过看这深度，估计是故意的。叶无瑜甚至懒得起身，直接徒手把扎在地上的羽箭拔了起来，懒洋洋地喊道：“呀，射偏了。”

“不许叫我小白眼狼。”院子里突然响起另外一个声音。

叶无瑜循声望去，终于看到了牧酌南。

一个清俊的少年蹲在一个木桩子上，手上提着一把弓，背上背着一个箭筒，看起来有些恼怒。

叶无瑜闻言，忍不住笑了，“行啊，那你过来吃饭。”

牧酌南没背弓，直接一只手拿着弓，然后就靠着一只手就从木桩子上滑下来了，他的动作稳当轻快，没有什么声响，显了一手颇为不错的身法。

叶无瑜忍不住感慨：“你这身法倒是越发精进了，若是以后真摊上什么事儿，你打不过说不定能跑过。”

牧酌南没吭声，从叶无瑜手里拿过自己刚射出去的羽箭，把箭往自己背后的箭筒里随手一扔，然后坐在小木椅上准备开饭。

伙食不错，有肉有菜有饭，还冒着热气。

牧酌南直接坐在小木凳上开始扒饭。

长手长脚的少年坐在矮矮的小木凳子上自然是要缩成一团的，看起来就格外憋屈。更别说这少年的相貌极好，长得颇为俊俏，这委屈程度就蹭蹭蹭往上涨了。

叶无瑜看着都觉得心酸，落到牧酌南这般坐着小木凳吃饭的处境的妖族委实是不太多啊，更何况还是这么俊的妖。

若要比颜值平均水平，妖族和人族大抵能拼个旗鼓相当，但是妖族的两极分化极大。简单来讲，就是丑的特别丑，帅的特别帅。

而牧酌南显然就属于长得好得那一类里出类拔萃的那一小撮。

叶无瑜无声地叹了口气，牧酌南还小，捡回来的时候估计也就一两岁，那压根就不是什么记事的年纪。

妖族的寿命一向都很长，即使是没什么法力的小妖，只要不是被杀死，活个千把年绝对不成问题。如果按照妖族的方式去算的话，牧酌南甚至还是一只幼崽。

如果牧酌南真的生在这样的种群里，那么他这个时候应该还是在和其他小狼妖撒欢打滚。如果真的要等其他成年狼妖正儿八经教他些东西，那么估摸着得等他满五十岁。

嗯，那个时候勉强算是少儿期。

但是现在……

叶无瑜看看低头吃饭的牧酌南，人家刚把一口青菜塞进嘴里，她心中又是一叹。

爹不疼娘不爱，堂堂狼妖啃青菜。

牧酌南显然察觉到了叶无瑜意味复杂的目光，他抬起头，“你在看什么？”

直觉告诉牧酌南，叶无瑜刚刚那怜爱中带点怜悯的眼神和十年前叶无瑜带他去人间玩的时候看淋雨流浪狗的眼神差不多。

总之不是什么好眼神。

被抓了个正着，叶无瑜难免有些心虚，她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今晚地府鬼门会开一次，地府会起大风沙，修为低的侍卫干脆全撤了，修为高的各有任务。下午随你去哪儿鬼混，但是等天一暗就立刻回来，之后没事就别往外面窜了，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否则真遇到什么玩意儿可没人能腾出手救你。等天亮之后，风沙差不多也就能消停了，那个时候你爱干嘛干嘛。”

牧酌南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师尊也有要职在身？”

叶无瑜没瞒他，“是，这次行动就是你那好师尊指挥的。”

牧酌南激动得心跳都快了不少，“那你也要参与吗？”

叶无瑜翻了个白眼，半点不在意自己温婉美人的形象，“你这没眼力见的小狼崽子，你不能因为我给你送饭就觉得我修为低啊，你看看这整个地府，把鬼门里关着的那些厉鬼都算上，这里面能稳赢我的能满一个巴掌吗？”

牧酌南突然勾唇笑了，笑得特别纯良无害，“那你好厉害呀。”

叶无瑜难得听牧酌南一句奉承，却突然打了个哆嗦。这小狼崽子鬼精鬼精的，听他一句奉承可不是白听的，指不定有什么破事儿等着自己。她心思急转，往桌上扫了一眼。

还没等叶无瑜开口，牧酌南猛地站起身，噔噔噔往屋内跑去。

几个呼吸之后，牧酌南捧着一壶茶回来了，他给叶无瑜倒了杯茶，语气格外真诚，“怕茶壶放外头落灰，早准备好了。”

叶无瑜只能生生咽下“桌上连壶茶都没有”的托词，接过茶杯，入手温热，但是带有一丝灵力残留。叶无瑜心中冷笑，装，继续装，明明是紧急用法力泡出来的茶。

但是，叶无瑜依旧没来得及开口，牧酌南就继续说：“这是留香茶，听别人说要以法力加热才能真的唇齿留香，我自己试了几次，觉得此话有理，你试试？”

瞧着牧酌南目光灼灼的眼睛，虽然知道他十有**是在鬼扯，但叶无瑜还是心软了一下，留香茶确实算是上等茶叶了，这兔崽子能给她留点也算是有诚意，她不妨听听牧酌南要求她帮忙办什么事。

于是叶无瑜轻咳一声。

牧酌南自然领会她的意思，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外观精致的小瓶子，献宝一样送到叶无瑜面前，“我从余晖森林收集到的晨露，能帮我交给师尊吗？”

叶无瑜沉默了一下，随即笑了，“行啊，多大点事。”她接过瓶子，往口袋里一塞，然后站起身，拎着茶壶，“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吃饭，记得晚上别出去乱窜。”

牧酌南连连点头，显得格外乖巧，“我知道啦。”

叶无瑜把院门关上，然后笑容迅速消失，转而变成一脸的忧郁惆怅。她掏出不久前自己刚放在口袋里的小瓶子，盯着看了片刻之后叹了口气。然后，她拔开瓶盖，将小瓶子一撒，瓶子里的液体顿时全撒在了草地里，半点影子都看不着。

叶无瑜随后把瓶盖塞好，往自己怀里一放，嘴里念了两句，“罪过罪过。”

这件事她已经干了很多年了。

虞三五有段时间喜欢往自己的茶里加点余晖森林的晨露，偏偏这晨露往往大半夜就要去收集，这过程也极为艰难，收集这么一小瓶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颇为废人。

原本收集露水这件事情是负责看守余晖森林的这些侍卫们做的，但是自从牧酌南知道这件事之后，他硬是把这件事抢过来自己做了。

七八岁的幼狼被逼得练了一身好身手，也渐渐会使用弓箭了。

但是，牧酌南从来都不知道，虞三五那时只是心血来潮，茶里加露水这件事情也只干了一个月不到就结束了。

牧酌南却收集了十多年的露水。

这些晨露都是叶无瑜偷偷处理掉的，多数是喂了花花草草，她也没打算自己喝，否则总觉得缺德。

叶无瑜就怀揣着惆怅的心情回了自己的百草阁，坐在椅子上喝从牧酌南那里顺来的留香茶，越喝越觉得苦涩。她忍不住在心中感慨，牧酌南还真是有诚意，给她的留香茶估计也是留香茶中的上品，这味道才能随着喝茶人的心情而变化。但是谁会比这小狼崽子更苦哟……

恰好此时手底下的人来了，准备让叶无瑜看看新配置的毒物。因着叶无瑜平时没什么架子，所以那人直接问道：“大人您这是又买了新茶？这茶香倒是奇特，总感觉熟悉又陌生。”

叶无瑜抬眼看他：“留香茶，从别人那儿顺的，大抵是品质不错，所以味道也特别些。”

杨玄柏愣了一下，“留香茶……是这个味？”

叶无瑜跟着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示意杨玄柏过来仔细看看。

杨玄柏仔细看了半晌，皱眉道：“这真不像是留香茶啊……”

他仿佛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直接拿起茶壶，从里面徒手捞茶叶，等仔细观察了整整一炷香后，他的脸色逐渐复杂，看叶无瑜的眼神甚至多了一抹怜悯，“大人，这是磐络的叶子，连茶都不算。”

叶无瑜大惊，“可这茶明明会因为人的心境苦涩而越发苦涩啊。”

杨玄柏轻咳一声，“因为磐络本就味苦，且苦味难散啊，您之前喝了好几杯吧？自然是越喝越苦。”

叶无瑜气得浑身发抖，她确实喝茶只图个意境，喝不出什么好赖，但牧酌南这小白眼狼居然敢拿这鬼东西诓骗她，实在是岂有此理！

杨玄柏看叶无瑜的脸色阴晴不定，心中跟着直打鼓，“尊者？”

叶无瑜露出一个冷嗖嗖的笑，“叫上你妹妹，本尊带你们去剥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