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孤儿院那张熟悉的硬板床上。
阳光透过斑驳的窗帘洒进来,灰尘在光束里缓缓浮动。他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细瘦、苍白,没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也没有被颜料染黄的指甲。这是一双孩子的手。
他跳下床,踉跄地冲到墙角的镜子前。镜子里是一张稚嫩的脸,黑发凌乱,眼睛大而明亮,没有后来那些疲惫和阴郁的痕迹。他颤抖地拉开衣领——锁骨处光滑平整,没有那道狰狞的疤痕。
他回到了过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护工推门进来,见到他醒了,不耐烦地说:"快收拾一下,今天有人来看你。"
兰站在原地,心脏剧烈跳动。他记得这一天——检察官来接他的日子。
上辈子,他害怕那个陌生男人的眼神,躲在院长身后不敢出声。而现在,他深吸一口气,走向衣柜,拿出孤儿院唯一一套还算体面的衣服。
走廊上,其他孩子好奇地探头张望,窃窃私语。兰沉默地跟在护工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他记得检察官的样子——高大、威严,眼神里藏着某种他当时看不懂的东西。
会客室的门开了。
"就是这孩子。"院长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慈爱,"兰,十四岁,很安静,从不惹麻烦。"
检察官坐在沙发上,西装笔挺,手指轻轻敲击扶手。他抬眼看向兰,目光像一把解剖刀,缓慢地划过他的脸、脖颈、肩膀,最后落在他微微发抖的手上。
兰没有躲。他直视着检察官的眼睛,嘴角甚至扬起一丝微笑。
检察官似乎有些意外,眉梢微微挑起。他站起身,走到兰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你愿意跟我走吗?"他问,声音低沉。
兰记得上辈子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他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我不知道"。而现在,他抬起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愿意。"
检察官的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兰的肩膀,像是在检查一件商品的质地。
"好孩子。"他说。
回程的车上,兰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检察官——现在该叫他"父亲"了——偶尔瞥他一眼,似乎对他的乖巧感到意外。
"你父母的事,你知道多少?"他突然问。
兰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当然知道——母亲是精神病患者,父亲是个赌徒,给母亲拉皮条,逼自己去乞讨,最后因为抢劫杀人被枪决。上辈子,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而现在,他只是平静地回答:
"他们不在了。"
检察官轻笑一声:"你倒是不怎么难过。"
兰没有回答。他当然不难过——那个所谓的"父亲"从未给过他半点温情,而母亲……他甚至不记得她正常时的样子了。
车驶入一栋豪华别墅的车库。兰跟着检察官走进房子,闻到淡淡的木质香氛和皮革的气息。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样——宽敞的客厅,昂贵的家具,墙上挂着几幅他后来才知道价值连城的油画。
"这是你的房间。"检察官推开二楼尽头的一扇门。
兰走进去,看到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房间很干净,但冷冰冰的,没有任何属于孩子的气息。
"谢谢。"他轻声说。
检察官站在门口,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不怕我?"
兰抬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为什么要怕?您收养了我,是我的恩人。"
检察官似乎被这个回答取悦了。他走近几步,伸手摸了摸兰的头发,手指顺着发丝滑到后颈,轻轻捏了捏。
"聪明的孩子。"他低声说,"希望你能一直这么懂事。"
兰没有躲开。他感受着那只手的温度,心里冷静得可怕。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晚餐时,兰见到了检察官的妻子和宫。
"这是兰。"检察官介绍道,"以后他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
女人此时还不知道兰母亲的真实情况,没有怀疑,笑着对他说欢迎,宫则是叫他哥哥。
餐桌上很安静,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兰小口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偶尔抬头,对上检察官若有所思的目光。上辈子,他因为紧张打翻了水杯,被冷冷地训斥了一顿。
饭后,兰被允许在客厅看电视。他坐在沙发上,假装专注地看着动画片,耳朵却竖起来听检察官和妻子的对话。
"你真的打算收养他?"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手续已经办好了。"检察官的语气不容置疑。
"可你之前没说过,他母亲是那种职业,还有精神病,基因会不会——"
"够了。"检察官打断她,"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兰垂下眼睛,嘴角微微扬起。上辈子,他因为听到这段对话而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晚。而现在,他只觉得可笑。
——基因?
——那坐在他旁边的宫一定不是检察官正真的儿子。
晚上九点,检察官敲响了他的房门。
"该睡觉了。"他说,手里拿着一杯牛奶。
兰接过牛奶,乖巧地喝光,他知道里面加了什么——安眠药。兰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困倦的笑容:
"谢谢爸爸。"
检察官的眼神暗了暗。他伸手,拇指擦过兰的嘴角,抹去那点奶渍。
"晚安。"他说,关上了门。
兰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脚步声远去。他知道,今晚不会发生什么——检察官喜欢慢慢来,享受驯服的过程。但他也知道,迟早有一天,那扇门会在深夜被推开,一只带着雪茄和威士忌气味的手会伸进他的被子里。
——而这一次,他不会反抗。
早晨,兰被敲门声惊醒。
"起床了。"检察官的妻子在门外说,"早餐准备好了。"
餐桌上,检察官已经坐在那里看报纸。兰走过去,轻声说:"早上好。"
检察官抬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突然问:"睡得怎么样?"
"很好。"兰微笑,"床很舒服。"
检察官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放下报纸,对妻子说:"今天带他去买些衣服。"
女人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兰一眼。
商场里,兰试了一套又一套衣服。检察官的妻子心不在焉地点头或摇头,偶尔接个电话,语气烦躁。兰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怀疑他是丈夫的私生子,但又不敢质问。
"你喜欢什么颜色?"她突然问。
兰指了指一件深蓝色的毛衣:"这个。"
女人有些意外:"不选亮一点的颜色?"
兰摇头:"蓝色就好。"
他记得上辈子自己选了一件鲜红色的外套,因为那是孤儿院里永远轮不到他的颜色。而现在,他知道检察官喜欢他穿深色——那样更"衬肤色"。
回家的路上,女人突然在车里问:"你以前……见过我丈夫吗?"
兰转头看她,眼神无辜:"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女人握紧方向盘,没有再说话。
晚上,检察官难得地早早回家,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检察官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耳廓。
"今天买了哪些衣服,去房间换给我看看。"他说。
兰站在衣柜前,感觉到检察官站在身后,呼吸偶尔拂过他的后颈。
"这里,衣服卷起来了。"检察官的声音很近。
兰乖巧地点头,任由那只手的触碰。他能闻到雪茄和古龙水的气息,能感觉到身后人的体温。他放松身体,甚至往后靠了靠。
检察官似乎很满意,手指在他肩上轻轻捏了捏。
"好孩子。"他说。
夜深了,兰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动静。他知道,距离那一天不远了——检察官已经越来越频繁地"碰触"他,眼神也越来越露骨。
上辈子,他拼命反抗,换来的是更粗暴的对待。而现在,他决定接受这一切。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再次见到刘阳。
他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月光洒进来,照在他平静的脸上。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别墅区,车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冷光。
兰微笑起来。
这一次,他会主动走进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