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集 第8章 暮色中

究竟在想什么。但很快我就知道了。

“啊，毅儿，去看看你未家小妹。我这孩子啊，别看已经十岁了，却还是有些害羞呢。”我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我开始按前些日子所学的那样，向周围的人发出无害的信息。

可惜——

“大可不必这般，去吧孩子，小女在南厢的花园，你可以去找她。”她看穿了我，看穿了我的伪装。我本以为又会看见母亲那个危险的笑容，但是没有…我又有些疑惑。便下意识看了看她。

“嗯，这般呆着做什么，快去吧”她央我去看，我点了点头。

离开时我只听道——

“果然还是骗不过你啊，那孩子……”

“微臣惶恐，三世子天资聪颖，微臣先前不过粗鄙之语望三殿下海涵……”

天资聪颖么？呵，不过一些求生欲罢了。

“世子殿下，到了。”女官将我带到了花园一处，那里全是鸢尾花，紫色的蓝色的，随着女官的带路，我渐渐看清，花从间有个男子，而他的身边有个小女孩。

“爹……”看着那个男人我有些恍然，这个人像极了我爹，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却更舒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前些时日，教习先生给我说的这句事。

“这位是？三世子殿下？”他笑的温和。

我没有搭他的话，只是看着他，原来爹，不过是一个替代品……我还以为……呵，是了，谁会见过山间明月还喜欢暗沉无色的夜明珠呢？

“嗯？害羞吗？殿下这般到访所谓何事？”前半句问我，后半句却是在问带我前来的女官。

“回凤君大人的话，是主子允的。带世子殿下看看小主子。”女官规矩的答道。

“是吗？贺依依还没有放弃吗？泽蓝也是…”我看他自言自语，母亲？还没有放弃什么？

“也好，殿下这是小女未繁缕，小名叫如愿，你叫她……”

“阿愿。”

我看着从花堆里站起来的小女孩，约莫不过六岁，粉蓝相间的鸢尾花环戴在她的头上，光影撒过她的裙边，她的眼睛很干净，干净的没有任何情感，就像……逑凰村里的那片湖。我喜欢那片湖。

“……那殿下与小女先玩一会，妾身先去小厨房给你们准些吃食。”

我点头，看着男人离去——

我想摸摸女孩的脸。想到一些事，我还是打算放下了。

“！！！”

“你想摸摸愿愿的脸，为什么害怕呢？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呢？”我惊讶的看着她，她抓着我的手，棕琉璃色的眼睛，清晰的印着我的如今的模样，一副贵气，发臭的贵气，但她依旧只是好奇的看着我。

“我没……”我没有害怕吗？就在我快要陷入沉思之际，感到腰身一紧。

“！！”

“每次阿爹害怕的时候娘亲就会抱住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抱抱你，你就不会害怕吧。”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奶团子，这是我进京都的第三个年头，第一次才感觉到，原来二月的春阳也可以是暖的。

“你瞧，我们的孩子相处的不是很好吗？小如愿也喜欢他。”

“罢了罢了，依依，我与你从小一同长大，你要做什么我可以不拦你，但繁缕的终身大事恕我……不能从命！”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但直觉告诉我，是关于我和怀里糯米小团子的事，甚至未丞相似乎不大喜我。

“欸~我贺依依向来不强求别人，若是你不愿我自然不会强逼，就当是结个青梅竹马之好，你单看如何”

未丞相没有说话。

“默认了？如此，慕毅，我们走了。”

我居然有些不舍的取下抱着我的小手。

“不必不舍，往后大有时日。”

后来我才明白。母亲所说的大有时日是什么意思。他与我每日下雪之后抽两三个时辰去拜访未府。

以结青梅竹马之好。两小无猜之愿。而这项事务确实是我最乐意做的任务，没有之一。

刚开始我以为我只是庆幸自己终于有了一个玩伴，后来发现，我不过是把心全权托付出去罢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小毅哥哥，你又被教习先生责骂了吗？”我看着年幼的阿愿，笑了笑没有说话，皇室那些肮脏的事情没有必要沾染到我的小鸢尾花。

“是啊，你要来安慰小毅哥哥吗？”背后响起了我熟悉的声音，除了我那个最近全国上下都在称赞的三皇女母亲以外还有能谁呢？

“皇女殿下！”由于阿愿还尚年幼，做起宫中礼仪来还有些滑稽，我勾了勾嘴角，诚然，我那个心细如发的皇女殿下定然是发现了的。我本以为会招来一阵暗讽。但是并没发生

“小如愿，皇女娘娘来教你一个新动作好不好啊。”

“好！~”

当我看见母亲第一个动作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不可再让阿愿做下去了，那个礼仪是东宫太子妃之礼。

母亲，想要东宫之位。

“母亲.....”我欲开口阻止，只见教习先生出现在我的身后，轻声道：“世子殿下，长辈指教，晚辈不可打扰，望世子殿下谨记在心。”

我捏了捏拳头，又颓然放下，现如今的我，能够做什么呢，我不过是那个女人的一颗夺位的棋子罢了。

“小如愿学的真棒~皇女娘娘现在得去拜见华朝使者，我们晚些时候见。”母亲回过头，又对我嘱咐道：“你当尽皇室对忠臣之谊。”

“诺，母亲大人。”

晚饭后——我和阿愿坐在院子里，她吃的很开心，坐在庭院的台阶上，像一只餍足的小猫。

“小毅哥哥。”

我缓缓的坐在她的旁边，“嗯？我在。”

“我知道那是什么礼仪。”

她睁开眼睛看着我，我亦看着她，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笑的可爱而甜美。

“小毅哥哥，是个很好的人。愿愿，喜欢小毅哥哥。”

我看着她牵起我的手，不知怎么，那一刻，我好像被温柔的月光填满了，填的满满当当。

“我也喜欢阿愿。”

我喜欢你，阿愿。

——————————————————————

此后的一年。母亲为了东宫之位，与华朝联系越来越紧密，自然和未丞相护国派颇不对盘，庆幸的是，丞相大人从未阻止我与阿愿来往。

直到那一夜———

我本与阿愿约好去点天灯，但母亲却让我在殿内等候，说是有要事想要与我商量，我等到半夜，没有等来母亲的要事，却等来了，丞相阖府上下葬身于火海，无人生还的消息。

我不知道也不记得......我是怎么渡过那一天的夜晚，那是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突然向我袭来我却无法抵抗的感受，我只记得，那一晚的圆月，白的皎洁，却也冷的彻骨。

那一天，暮色只是暮色，它再也等不到它的明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