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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砰”的一声巨响。
院中盛雨水的瓦甑被黑豸一脚踢翻。
天地间陡然一静，一群惊鸟扑哧着翅膀从他们头顶飞过。
“阿臻兄弟~”
黑豸点了沈臻婳的名。
沈臻婳睁大双眼看着公子寤生，公子寤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阿臻兄弟。”黑豸在她名字上加重了重音：“家里是来了贵客？”
“我大大大大……大表哥来了……”
沈臻婳转身，忐忑的冲黑豸笑了起来。
忐忑是真忐忑。
她本想看戏的，却没想到成了被看的。
黑豸视线朝前瞟了瞟，示意她走到他面前：“不为我们引荐一下贵人？”
“哎，什么贵人呀！”
沈臻婳谦虚，弓着身体走到黑豸的面前，她一从门前让开，躺在里屋的公子寤生立刻在人前露了脸。
沈臻婳脑袋压得更低，卑躬屈膝的模样又不禁让黑豸怀疑里屋的男人是否如他们料得那般尊崇。
“你表哥？”
沈臻婳假模假样的拦在黑豸的面前，黑豸将她一把推开，大步向里屋走去。
这男人长得真俊。
黑豸脚步一顿。
只有不事生产，不常下田的人才会有这样白腻的肌肤，如玉一般，他差点都想伸手在他脸上抹上一把，然与他对上眼后，他却冷不丁打了个冷颤。
从未感受到过得威压从对方身上传来，纵使笑着，他也无法克制自己发颤的双腿与止不住想要向他下跪的念头。
沈臻婳默默摇了摇头。
奴性自化进骨血，再怎么称王称霸，始终掩盖不了其劣根性。
“怎样？看出什么来了吗？”
男人们在他背后调笑。
黑豸快速掩盖了失态后，从屋内退了出来：“就是个残废。”
“哟，原来是个残废。”
男人们起哄。
郑国大子被人当面骂残废，不知心里可好？若是她，早就爆发了吧。
但公子寤生没有。
黑豸有意无意的带上了房门，在房门即将关上之际，透过缝隙，她与公子寤生打了一个对眼。
原来……
人家是想趁机试探她的底线。
“阿臻兄弟。”黑豸走到她面前，突然出手将她拎到了院中的席塌上。
“黑黑黑……黑豸大哥……”
“坐会。”
他在她肩上重重拍了两下，沈臻婳跌坐在竹簟上。
黑豸使了个眼色，跟随他来的男人们立刻像土匪进村般，在屋里屋外到处收罗。
沈臻婳注意到这伙人哪都闯了进了，就是公子寤生在的房间没人进。
恶霸欺负人都会挑人。
沈臻婳默默叹气。
一群人风风火火的搜刮完又重新回到黑豸的面前，男人们将藏在下裳里的“战利品”悄悄掀开给黑豸看。
黑豸瞅了一眼，立刻一脸震惊的朝沈臻婳看了过来。
他们搜罗的东西无外乎全是公子寤生的物品，他的银冠，他的镶玉大带，还有一些装在绣包里的碎金碎银之类。
哦，还有一袋她偷藏的肉干。
“你表哥……什么来路？”
黑豸对沈臻婳问。
“我表……表哥……在国都做……做廪人。”
沈臻婳这里说的国都指的是滑国的首都费城，廪人虽说是管理粮仓的官吏，但在滑国也同样承担着为国君征收奇珍异宝的职责。是以将公子寤生说成是滑国的廪人，正好也能解释为什么他身上会有这么多的贵重之物。
“廪人呀。”
男人们面面相觑，脸上的兴奋之色逐渐消失，想着手里的东西都是上贡之物，纷纷犹豫起来，不由自主的都去看黑豸，等着他拿主意。
黑豸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好面子。
一来，事已至此，再将东西还回去，实在太丢面子；二来，在这么多期盼的目光下，他若是让他们把东西还回去，怕是以后难以服众。
黑豸显然高看了自己。
“阿臻兄弟。”他一只大手极分量的落在了她的肩上：“就当我们今天没来过？”
听到他的话，他的弟兄们掩再次眉色飞舞起来，这代表着他们抢到的东西不用再还回去。
沈臻婳乖巧的点了点头，她巴不得无人知晓她这来了一个外乡人，再说，被抢的又不是她的东西，她不心疼。
黑豸非常满意她的乖巧，又在她肩上拍了两下以示赞扬后，领着兄弟们走了。
……
人走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屋向公子寤生诉苦。
公子寤生透过大开的窗户看着院中忙碌的身影，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那小儿又是忙着处理地上的碎片，又是忙着给他烧水准备吃食。
只见她双手捧着比她脸还大的葫瓥颤颤巍巍的走到院中烧水的石灶前，将水倒进瓦镬后，又在石灶前蹲下，开始努力砖木生火。
好不容易生了火，人又不知跑去院外干什么去了。
公子寤生心气不顺，有些恼怒她在人走后没有立刻进屋。
不多时，瘦小的人影从院外奔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几个野果，她进院后走到石灶前看了看瓦镬里的水，接着将手里的野果洗干净放在了竹篮里。
等水开的功夫，她一直低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竹篮里的野果，模样很是垂涎。
引得公子寤生格外嫌弃的嗤了一声。
女人摸了摸肚子，到底忍不住拿起了一只放到了嘴边，结果停顿半秒后，又默默放回到了篮里：“还是留给郎君吧。”她喃声自语，扭头掀开镬上的木盖，伸手捞起一碗热水注进了硕大的瓦盆里……
公子寤生突然想起他曾经嘱咐过她——他若用水，须用温水。
公子寤生目光微敛，头一次反思自己对她是不是太过苛刻了。
沈臻婳这次的“卖惨”还是很成功的。
就在她背对着公子寤生往盆里猛吐口水的时候，公子寤生的心里却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
黑豸这伙人得了大便宜，各个欢喜的合不拢嘴，笑闹声从山上传到山下，几乎要惊动整个青山里。
黑豸怕事情闹大，分手前特地交代他们要谨言慎行，千万别把阿臻家那位表哥给供出去；几人也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连连点头承诺；可惜不巧，一人刚越过村口的祭神杆往家走，便撞上了迎面向他走来的村巫阿鲧。
“伯樟……伯樟……什么都不知道。”
“上神知晓！”
村巫阿鲧抬起头，神色庄严的指了指长天。
那人立刻没有任何抵抗力的一膝盖给他跪了。
……
突然刮来的一道长风，让沈臻婳莫名有些心绪不灵，她抬头看向天空，孤寂没有星子陪伴的月，让她不禁想起了那个几乎快被她遗忘的家。
跻身在高冷大厦中逼仄窄小的小小单室套，永远映着别家灯火的房间里，只有冰冷冷的家具与孤单的自己。
“您好，我是沈臻婳，我现在不在家，您若有事，可以在“哔”声后进行留言~~”
“哔！女儿呀，我是妈妈，你弟弟生病了，身边离不了人，今年过年我就不回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对了，我给你寄了一箱东西，你记得……”
……
“您好，我是沈臻婳，我现在不在家，您若有事，可在“哔”声后进行留言~~”
“哔！怎么打电话你永远不接！收到给我回电话，你爷爷住院了，我走不开，你代我去陪一个月，听到没！”
……
“您好，我是沈臻婳，我现在不在家，您若有事，可在“哔”声后进行留言~~”
“哔！你找个看护算什么！几千块打发要饭的？以为老子给不起？！过年你回来吃个饭，我跟你阿姨有事要跟你说，放心，不会跟你要钱的……”
……
“你杵在外面做甚，还不进来~”
黑乎乎的屋子，连油灯都点不起，现在却有一个人在等她。
沈臻婳笑了起来。
是的，虽然他是个麻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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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