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龟孙子骂谁?
郭珞玉摇了摇头。
二周目的目标是不再成为八福晋。
至于选了谁,是当贵妇、首富还是寡妇,郭珞玉其实都不太在意。
皇家的这一淌水,她是不想再蹚第二回了。
当初康熙处决了郭珞玉的生父,为此生母郁郁寡欢,三年后便跟着去了。
三岁的郭珞玉成了孤女,才被外祖岳乐接入安亲王府抚养。
康熙为了安抚安亲王,也想着给八阿哥添一门有力的妻族,选中了郭珞玉当八福晋。
康熙多子多女,虽夭折了不少,最后也成活了四十四位。每一位孩子的婚事都由他亲自做主。
人心都是偏的,这其中自也能看出不少门道。
不用比太子,便拿十阿哥胤珴(懂的都懂,“言我” 无法显示,之后都以“珴”字替代)举例。
他的第一位福晋,是阿巴垓博尔济吉特氏,虽不及孝庄文皇后来源的科尔沁,但也是数一数二的蒙古大部落。
皇太极的几位大妃便都出自该部落。
不过,十福晋命薄早逝,之后康熙又为十阿哥定下了赫舍里氏作为继福晋,是孝诚仁皇后的亲侄女。
由此可见康熙对勋贵后妃之子胤珴的看重。
这一切都源于十阿哥的出身尊贵,他的母妃是温僖贵妃钮祜禄氏,姨母是康熙的第二任皇后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
背靠满清八大姓之一钮祜禄氏,按出身,胤珴可以说仅次于皇太子胤礽。
只是其人没有野心,选择站在了八阿哥的身后。
再看八阿哥胤禩,生母出身辛者库,是被康熙亲口定下的“贱妇”。
其实,除了那几位皇后、皇贵妃,四妃哪一位不是皇家包衣奴才出身?
认真算起来,没有谁比谁高贵。
都说八阿哥受宠,康熙才定了安亲王府给八阿哥当妻族。可是以安抚为目的的订婚,又怎么可能是真心为八阿哥设想?
父子之间,到后期,已然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而原本势力就单薄,纯靠人缘的胤禩又如何能对抗得了身居帝位六十年的汗阿玛。
诚然,一周目的郭珞玉会死无葬身之地,也有她自身性格骄纵的缘故。
她一介孤女,在安亲王府却是众人手心里的明珠。
舅父舅母皆大了她十余岁,视她为亲女,表姐妹之间更是相亲相爱。
出嫁后,丈夫对她处处体贴,无一不从。
从未撞过南墙的她,在雍正登基后,哪怕面对皇帝的森严下令休妻,依旧态度冷硬。
雍正气得狠了,竟命她自尽,死后更是挫骨扬灰。
一周目她落得如此下场,技不如人,她认了。
二周目,她要过不一样的人生。
爱新觉罗一家都别来沾边!
重新睁开眼,她再看安亲王府的众人,一些确实是真心疼爱她,另一些则是顺水推舟,想养废了她。
郭珞玉心中有数,只待时机成熟。
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先把她的“夫婿”名分占了。
郭珞玉冷眼旁观这席上众女,心思飞转。
佟佳氏目光转了一圈,落到了她的身上才道:“戏开场了,大家一同到赏音阁里去吧。”
如今设宴,自是男女分席。
但既是相看,总要有互相看到的流程,看戏便是这一环了。
许多人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郭珞玉适时低头,做娇羞状。
这时,有门房传话:“宫中娘娘派了人来,说是给表小姐的赏。”
佟佳氏诧异道:“这,惠妃娘娘不是托八阿哥带了礼物来。又是哪一位娘娘的人?”
八阿哥?
郭珞玉压抑住抬头的**,他也来了?
传话的嬷嬷问清楚了:“说是永和宫的。”
德妃?
若是六皇子还在,年纪倒也还合适。
可四阿哥已然婚配,眼下十四阿哥还小,德妃送礼,是为了哪般?
难不成是想收了郭络罗氏当侧福晋?
佟佳氏面上不显,笑着道:“还是我们家玉儿讨人喜欢。咱们快去接礼吧。”
这些话,放在私底下,算是长辈对小辈的喜爱。
在宴会上,当着诸位贵女的面,那便是在上眼药了。
可惜上辈子,郭珞玉并没有看清她这位二舅母的真面目。
还在胤禩被贬为庶人的时候,受他们唆使,要给舅父们求职位,以至于惹来了她自己更为直接的杀身之祸。
眼下,郭珞玉和哈达那拉氏点头示意,随同佟佳氏一齐去见黄公公。
黄公公眼尖,给安亲王府的主子见过礼,还到八阿哥的面前行礼道:“见过八阿哥。”
“还真让德妃娘娘猜中了,她说奴才定然不是头一个过来安亲王府的。”
被围在中间的男子,一袭绛紫色八宝团纹绣竹袍,腰带系着羊脂玉佩,面如冠玉,温润如风,他淡淡笑着:“黄公公多礼了。德娘娘一向准得很。”
黄公公又福了福身,才到佟佳氏和郭珞玉的面前,示意身后的小太监掀开食盒上的红布:“见过安亲王福晋,见过郭络罗小姐。德妃娘娘听闻安亲王府今日设宴赏梅,命奴才带来一盒她亲制的梅花糕,也算是应个景。”
“多谢娘娘恩典!”众人谢礼。
一盒梅花糕,非金非银,也不是如意,那便只是一个示好的态度。
虽不知这示好为哪般,佟佳氏身边的嬷嬷仍是塞给黄公公一个厚重的荷包。
黄公公笑眯眯收下后,竟也不急着回宫复命,而是在次席上落座,吃了两盏酒。
郭珞玉故意忽略那一抹直勾勾的注视,而将黄公公的动静收入眼帘。
康熙后宫四妃之间不对付也不是什么秘密,德妃这是派人来盯着谁?又是想做给谁看?
台上戏班子早已热闹演了起来。不经意或者是故意掠过郭珞玉身上的眼神更多了起来。
几个舅舅也说过,便是要相看人家,也不必如此着急,放眼京中贵女,哪里有这么一杆子都捞过来看的。
但郭珞玉不同意。
一周目她很早就被皇帝定下,胤禩方方面面又十分拿得出手。
在那之后,她便很少留意其他家的儿郎。
皇家媳妇是高嫁,哪怕出身再尊贵,入了皇家门,许多事情便也身不由己。
按照郭珞玉的意愿,她倾向于低嫁。选一门身份地位不及安亲王府的,端看人品、志向。
这就更难摸底了。
郭珞玉索性提议了这一场宴会,只要她看对眼就成。挑个顺眼的,哪怕只是过个几年舒坦日子,往后还是由她自己做主。
郭珞玉朝着一道最明目张胆的目光看去。
那人,面如敷粉,一袭宝蓝色长袍,手持一柄折扇,端是风度翩翩。
见郭珞玉转过脸来,他眸中带喜,微微颔首。
全无半点尴尬、扭捏之态。
那是佟佳氏的堂弟。当今国舅爷佟国维的第六子,佟佳·庆复。
佟佳氏的侄女也不知何时,凑到了郭珞玉的身旁:“玉儿,那是我家的堂叔。自小胆子就大,你别被他吓着就好。”
郭珞玉只是笑笑不答。
按理,佟佳氏已经嫁入安亲王府,成了当家做主的嫡福晋。岳乐这一脉,已然完成了和佟佳氏的联姻。
佟国维为何还要让他的第六子过来?
难不成是佟佳氏认为尚未拿捏住她的舅舅,想要再添一门助益?
小佟佳氏不肯挪位置。
郭珞玉便以更衣的理由,离了席往抄手游廊而去。
哈达那拉氏见状跟了上来:“同去。”
离开戏台,她便低声道:“你可别被庆复那张小白脸给骗了。此人,贪财好色,在京中都是有名的。都说他不及十三岁,小院里的通房都有十几位,连后罩房都住不下。”
“玉儿美貌,负有盛名。他定是慕名而来,说不定还是瞒着佟国舅。”
进了偏房洗手净面,郭珞玉喝了一盏茶才道:“怎么打听得这般清楚?连耳房住不下都晓得了。”
哈达那拉氏到底是八大姓那拉氏的分支,想来是她定了亲,长辈们开始教导,不好让她嫁进紫禁城里当睁眼瞎。
哈达那拉氏睁着眼:“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你倒来打趣我。”
“那依你看,今天来的才俊里,谁合适?”
哈达那拉氏不妨红了小脸:“我哪敢盯着他们看……”
郭珞玉以手撑着脑袋:“连你都不肯跟我说实话了,我这心里就更是没底了。”
“我是看戏时候,不小心瞅着的。”
哈达那拉氏吞吞吐吐道:“我觉得,瓜尔佳家的三公子不错。别的人一进来,恨不得眼睛都长在你的身上。”
“但是他不一样,他满眼只看着桌子上的小点心。吃完一盘,还要再拿一盘。丫鬟们都给逗笑了。”
说到后面,两人都笑了起来。
“就是可惜,德妃娘娘赏的梅花糕不能随便给他。否则,他定然更喜欢。”
永和宫的点心太甜了,郭珞玉一直都不太喜欢。
“你这个促狭鬼。”哈达那拉氏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石文炳大人回京的路上早逝,病重多年的祖父也跟着去了,许是瓜尔佳家守孝的规矩严。”
“三公子难得出来放一趟风,这才吃得着了相。”
“你是记得七阿哥在宴会上也这般吃相,这才对石三公子……爱屋及乌吧?”
哈达那拉氏顿时起身,不想再理她,红着脸率先跑走了。
郭珞玉含笑看着闺蜜匆忙而离的身影。
哈达那拉氏这般天真有趣,真是羡慕胤祐。
七皇子胤祐因是天残,个性十分隐忍、好强。
有这般家世好、性格软的福晋照顾他,还望他懂得珍惜才是。
时辰差不多了,她又要回到戏台那边,当猴给大家看了。
出了房间,在游廊转角处,有人藏在柱子后头。
突然冒头行礼:“郭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宝蓝色长袍,白折扇——是佟六子。
郭珞玉当即拢了拢斗篷上的帽子,低着头垂着眼,将眉眼藏得更深了些,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在下佟府行六,想着要来给小姐见礼,小姐勿慌。连日大雪,这水湿路滑,我想着,护送小姐一程。”
郭珞玉:“佟六公子太客气了。您还是快些回去席上,免得小厮急着找你。”
佟佳·庆复轻摇纸扇,眉眼带笑:“玉儿小姐,如此佳人,当得护花使者相伴。小生不才,忝为护花,还望不辞。”
“还是说,玉儿小姐,听了未来七福晋的话,真的认为瓜尔佳家那个二愣子,更为合适?”
“小生听说,石大人身故后,他的兄弟同知大人正在跟侄子观音保、富达礼争族长之位,想着继承石大人的爵位。玉儿小姐,此时同瓜尔佳家定亲,实在算不上明智。”
“佟六公子慎言。请勿妄议旁人婚事。”
“怎么?玉儿小姐敢办如此盛大的相亲宴,不敢承认?明人不说暗话,想来堂姐也同你说了。小生很满意玉儿小姐,还望玉儿小姐多加考虑……”
“咻——”
“咚——”
“呲——”
一枚石子不知从何处来,砸中了庆复的纸扇。
纸扇不受力,瞬间破开。
庆复一惊,扇子落了地,溅起一旁的雪水,污了他的袍角、鞋袜。
“谁?”
庆复低头看了脏污的衣物,气得大骂:“哪个龟孙子敢暗算我?”
“龟孙子骂谁?”
游廊前头转角,一袭绛紫长袍、身长玉立的男子现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