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雪跳下床,一溜烟地就跑,只听身后人高声招呼:“少主,你跑慢点啊!你别太着急了,少主!”
她跑得飞快,一转眼连影子都没有了,自然也没有看见唐止站在原地,不但没有半点焦急之色,嘴边反倒挂着坏笑。
她只是真的很着急。
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难道是那天受的伤,比她以为的重?也是,暗室里实在太黑了,他又受惊躲着她,她只发现他的手臂碰伤了,却不知道其他的地方还有没有伤。
要是有的话,拖了这么几天,恐怕真的不大好了,得想办法说服他出来医治才行。
她就这么想着,一路着急忙慌地跑进了暗室。里面仍旧是从不改变的黑,天上火鹮的光亮,一点也漏不进来。
“你还好吗?”她进门就急着喊,“你在哪儿?”
她担心,小道侣昏昏沉沉的,可能连理她的力气都没有。然而刚喊了两句,手却忽然被人握住了。那只手清瘦,却有力,一改往常只与她轻轻相触的态势,牢牢地与她十指相扣。
她怔了一下,略微觉得安心。能走动,能有这样的力气,看来病得还不算严重。
“我听唐止说你病了,吓坏我了,还好,比我想的要好一点。”她喘了口气,“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特别不舒服?”
小道侣想要回答她,只需要轻轻地在她手背上叩一叩即可。然而他没有这样做,反而拉着她往帷幔的更深处去。
“你……”她刚要问,身体忽然僵住了。
一双手臂攀上她的肩膀,扣在了她的颈后,虽然动作略显生涩,但却以一种热切的姿态,将她不由分说地拉向他。
她浑身的毛孔都被唤醒了,头皮酥麻,“你等等……哎!”
话音未落,忽然被他带得,一下朝着他的方向倒下去。
他似乎真的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他承接着她,准确无误地倒在了那张床上,她等同于睁眼瞎,只能手足无措地扑倒在他身上,在一片温暖里,骤然被熟悉的香气包围。
他在她身下发出一声闷哼,似乎为承接她的重量而有些吃不消,但那声音却并非痛苦,而是喜悦的。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他拥住,亲密相贴。
柔软的身体,渴求的拥抱。她一下子就呆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尽力控制着,不要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
“你怎么了?”她犹豫着小声道,“你先放我起来。”
面前的人依旧不理她。他只是用指尖划过她的耳廓,半支起身子来,拉住想要逃离的她,用温热的唇去寻找她的。
贴上来的双唇如花瓣轻软,他靠得实在太近了,她都能感觉到他衣衫下紧实的腰线,让她忍不住回想起第一天,在她掌心下轻颤的,透着薄汗的肌肤。
太超过了,她又不是圣人!
她咬着牙,猛一下从他怀里挣脱,按住他已经要扯开腰封的手,“你干什么?”
身前的人动作停了一停,轻轻地来牵她的衣袖,相比方才的急切渴望,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讨好般的意味。
她原本也没有和他生气的意思,见此情状,就愈发不忍,只是端正了坐姿,扶住他的肩头。
“是不是有人逼你了?”
衣袖被轻轻晃了两下,没有。
“那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沉默,相对沉默。
黎江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问出这句话本身,就已经非常挑战她的大脑了,“你……不会真的想和我……?”
虽然她没有脸说全,但是对方显然听懂了。他安静了一会儿,没有摇她的衣袖,而是轻轻地靠过来,把头埋在了她的肩上。
这个姿态,已经足够默认。
她顿时全身僵硬,拿怀里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结巴了半天,才说出完整的话:“不行,不可以的。”
肩上的呼吸声滞了一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断然拒绝,而伤心失落了。
她只能尽力好好解释:“我问过我师尊了,他说共修是对你有损害的,从前我走火入魔,神智不清明,伤害了你,我已经很抱歉了。现在我清醒过来了,就不可能再这样做,希望你能理解。”
说完,觉得语气似乎硬了一点,又赶紧补充:“你也要多在意自己的身子,为了我不值得的。”
肩头的呼吸声变重了一点,也不知道他对她这一番话作何想法。
她心道,他常年被关在这里,不接触外界,也没有自己的生活,恐怕对她的话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那么好接受,也是正常的。
于是只郑重道:“让你做道侣,并非我所愿。你能信任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但我希望你不要拿自己当道侣看待,不要甘于这种命运。我一定会找到机会帮你出去的,你相信我。”
说完,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就落荒而逃。
要不然,再被他多抱一会儿,她都快撑不住了。
整理好衣服,坐在溪边吹风,让晚风把脸上的燥热降下去,黎江雪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真是怪了,看小道侣的样子,分明离“像要晕过去了”差得太远。那唐止为什么慌慌忙忙地来给她报信?是小道侣真的装模作样,骗过了他呢,还是……总不能是他们两个串通好了,一起演她?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听见云别尘的声音:“你在这里。”
她一回头,他今晚的气色倒挺好的,脸颊竟然有些红润,双唇也有血色。不由在心里苦笑,她刚莫名其妙当了一次柳下惠,她的师尊倒是过得很滋润嘛。
“这么晚了,师尊还不睡啊?”
“今夜是历法上的十五,月圆之夜,虽然如今月亮已经不见多年了,但此夜仍是修行运功最佳的时节。”他淡淡道,“既然你不愿与你的道侣修行,那便由我替你推行灵力,疏通经脉,也勉强可堪用。”
什么奇妙世界,连月亮都丢了一千多年了,还守着这套历法呢,你们倒也不嫌烦啊?
黎江雪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脸上端起笑,“不用了吧,师尊,你也知道我这个狗都看不上的修为,没什么折腾的必要的。”
“你倒是给自己定位得很好么。”
“嘿……我说真的,你的灵核原本就有伤,该静养着的,就不要为了我耗费灵力了。”
然而云别尘并不理她,已经越过小溪上的几块石头,飘然到了溪流的另一边了,还背着手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去。
她无奈,只能低头相随。
两人在溪流的上游,找到一块开阔安静的空地,天上火鹮振翅,林间虫鸣幽幽,倒也算是一个理想的所在。
“坐下。”云别尘嘱咐她,“你不必做什么,只须静心敛气,不要乱动即可。”
她依言打坐,背脊挺得笔直,还稍有点紧张。
灵力输入身体的时候,并不如她想象中难受,相反,她甚至觉得颇为舒服,好像涓涓细流,不紧不慢地在她周身游走,有一股既清凉,又宁静的舒适感。
明明天上并没有月亮,她的脑海里却突然冒出“月华如水”这个形容。
她忽然有一种不着边际的感受,好像云别尘的灵力和她的身体格外适合,甚至可以说,是亲近,好像两者原本就该是一体的一样。她猜想,应该是她的灵根属水金双系,而云别尘也是水灵根,因此灵力也是共通的。
只是,她并不觉得经脉如何得到了激发,反而像是被抑制了一样。
对,抑制。
也不是强硬地压制,只是感觉血脉里有什么东西,被这股如水一般沉静却有力的灵流,慢慢地包裹、抚平,安静地沉睡下去,徒留一个空荡荡的,被洗涤干净的自己。
推行经脉,应该是这种感觉吗?
她忍不住疑惑地回头,偷偷瞟了一眼云别尘,然而却在看清他脸色时,吓了一大跳。
“师尊,你别再用灵力了!快停下来!”
云别尘被她猛地一喝,倒真的撤去了灵力,睁开眼,只是还有些怪她的意思,“不是说好不许乱动吗?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她只觉得后脖颈发麻,“你才别再乱动了呢!”
不然,我怕你死这儿。
这人的脸色差得离奇,几乎一点血色都没有了,额上满布着密密的汗珠,说话时声音都虚弱得吓人,让人看着心惊胆战。
她只觉得心底一股无名火。
都说了他灵核有伤,不让他动灵力了,偏不听,逞强逞强,逞什么强?就为了她这个扶不上墙的弟子,值得吗?
“你别再动了。”她重复了一遍,扶住他的手臂,“我送你回去。”
云别尘似乎真的损伤很大,面对她这种大包大揽的态度,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半边身子都倚在她身上。
她怔了一下,为这种格外亲近的接触而有些不习惯,手却下意识地,将他揽得近了一点,同时清晰地感受到,他真的很瘦,瘦得都和暗室里那个可怜巴巴的小道侣差不多了。
但是他像一竿修竹,再嶙峋也是挺拔的。
“我之前就说什么来着,你真的不用为我……”她一边扶着他走,还要念叨。
不料刚念了没两句,身边的人脚步却一顿,身子晃了一晃,整个软倒在她的怀里。
“师尊!云别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