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瑚没弄明白,郁问樵已经走到面前,他眼眶还有未消去的红,看上去像哭过惹人心疼,但莫非榆没注意,她忙着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一个劲儿地对火瑚挤眉弄眼,无暇顾及细枝末节。
郁问樵牵起坐在湖面上的姑娘,用眼神检查了一遍她身上是否有伤,然后偏神问道:“这位是火瑚吧?”
火瑚歪头,“你认得我?”
“民间有闻,天边静湖有珊瑚,其根脚比金刚,色比新焰,曰为火瑚。”
“你还少了半句。火瑚者,价比千金,约之更甚。”
“世人落俗,要为万事万物冠以价格才能衡量比较其价值。然依我之见,此非必须,故只取半句便已足够。”
火瑚眯眯眼,“我知道,这叫做为别人着想,以前鬼主大人也是这么同我说的。”
鬼主大人四个字一出,莫非榆浑身窜起鸡皮疙瘩,一面悄悄打着口型一面眼睛横飞。
郁问樵颔首看莫非榆,“你......”
“我们——”莫非榆抢过话,傻笑道:“聊得来,特别投缘,是吧?”她飞过去两个眼色。
火瑚不理解灵离大人的为何要这么做,但她十分配合地“嗯”了一声。
“火瑚也是个好鬼,好鬼......”
她不叫灵离大人勉强可以,但灵离大人不叫她,她接受不了。火瑚两个腮帮子气鼓鼓的,瞪着蓝色眼睛,“说好要叫小瑚的!”
“好好好,小瑚小瑚......”
一边要骗一个,一边还要哄一个......
做人做鬼都好难啊......
“小瑚,你能重新回曹谱吗?”虽然对着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对自己很好的小姑娘这么说不太道德,但莫非榆头脑紧张,一时间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灵......现在不能,火瑚还得替鬼主大人看着这里。”见灵离大人面露难色,火瑚似有读心术,善解人意道:“不过我有办法让你们回去,请稍等一下。”说完,她跃出去好几米,眨眼之间,像鹿一样归于丛林。
没有小瑚挡箭,莫非榆莫名觉得有点尴尬。小莫给她记忆里,有司蛮有明约,还有好多数都数不过来的“风流债们”,如此多俊俏的脸庞之中偏偏没有郁问樵的影子。苍门空相褚师之名在小莫的记忆中只是传闻,她不觉得这能作为他们认识的凭据。
而且......她刚从明约的琴声中醒来不久,就见到郁问樵,有一种,嗯......做贼的感觉......
“你怎么样?进拟台后去哪了?”莫非榆牵头关心道。
“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没有任何东西,走不出去没有声音,空白得可怕。”郁问樵自然地摆出一个新奇表情。
莫非榆瞧着眨了两下眼睛,如果她眼睛没问题,郁褚师这是......嘟嘴害怕且委屈了?
郁褚师是嘟了一点点嘴,皱了一点点眉,只是两个极其不明显的一点点而已,她能解读出两种情绪说明她不光眼睛没问题,理解能力还超乎寻常的好。
有点好玩。
她抬眸又看一眼。
郁褚师也看了下来,嘟唇变笑唇,好像在说:我好看吗?
莫非榆不知道是不是被小莫的厚脸皮传染了,眼神不闪也不躲,回答了他无声的问题:不仅好看,还有点可爱。
此时风水如故,静默不再。
火瑚小鹿拿回三块界石,三块都是从被收走的鬼器那拿回来重新放入镜湖的。这些界石碎块只能在取出时能扰乱时序,开启一次裂缝;若想在曹谱所在的四个世界游走自如,起码得用完整的界石才行。
说完火瑚又贴上莫非榆耳语几句,不舍地蜷在水面上,目送灵离大人和她的朋友离开了拟台。
……
驿站守卫已经习惯了,看到莫非榆和郁问樵回来都不像以前那般大惊小怪,反而这几人不回来他们才会紧张。为了缓解这种紧张,哥几个每次收到积分榜前十有人进鬼楼的消息便会拿为数不多的白珠子开一局。
“没想到这界石只能用一次,真是可惜。”莫非榆提溜着布袋子,听着里面石头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虽不能想走就走,但对混乱之地还是有用的。”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当时在点石城你用的就是界石吧?”
郁问樵点头,“有了界石,一刻钟内逃出混乱之地或找到庇护,就是安全的。”
庇护?他们当时也没找什么能躲的东西,难道是那张赌桌?可是后来那赌桌也坏得不能看了......
“是那个女庄家?”
那个站在桌边从始至终面带微笑,未动分毫的小媚娘。
“正是。”郁问樵看过来的眼神似含夸奖,“那回是凑巧了。”
街边揭开的锅盖翻出滚滚热气,两人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分岔路口。天尚未黑透,驿站中亮起的灯借了天边一线橘光,将黄昏拉长。
热气消去的面馆里坐了好几个穿着短袖、粘灰带泥的人,正垂头丧气地吃着白面,对街的饭馆里也有穿着衬衫或者半袖的人,一条街目测有二三十个,都是未曾见过的新面孔。
莫非榆思索后发出邀请:“要不我们去鬼楼看看有没有新亮的灯?”
“好。”
小湖园灯光依旧辉煌,街边危房重建,空楼重置,有的还加以装饰,对应星光焕发新生,放眼望去不再只有寡淡的灰白。耳边有时静有时闹,两人路过回房的路口,继续并肩向前走。
或许是驿站多了几分生气,让不长不短的一段路也有饭后闲散的温馨。
今天围聚在八鬼楼的人比以往都多,个个哭丧着脸唉声叹气。莫非榆三拐五拐才挤到前面,原以为积分榜有巨大变化,可一口气看完前十也还是这些人;姝乙上升了一名,其他人的积分基本没有变化,看来付又期和梁亭然还没回驿站。
也许他们是在感伤吧,八鬼楼外经常会有人在此借酒消愁。
她数了一圈灯,看到七里堰的灯多亮一层时眼睛都大了,原来看到别人点灯是这种感觉,更何况还是乌郎那个混蛋的楼,真是大快人心!
视线一晃,莫非榆找到了众人苦脸的原因。在她和郁问樵进鬼楼的短短两天时间里,驿站人数从435到了467。
这意味着,百进半出的庙会就快要开了。
不知为何,莫非榆对进庙会这件事丝毫没有抵触,就如同进鬼楼找鬼页一样,好像这个事儿就该她做,即便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剧场策划。但她似乎从未想过一个普通人对上鬼物的下场,心中担心的总是予桔他们怎么办、郁褚师有没有受伤......诸如此类。
仔细想想,以往帮鬼找门的生涯跟现在找鬼页是差不多的情况,习惯成自然,自然没有多心。再加上小莫,这一切应该跟奉天司巡使的身份也有关吧,没想到赭明司一生为苍生的使命居然早就刻进了自己的骨子里。
莫非榆无奈地笑了,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那位永远熟悉不起来的熟人。
这会儿天气舒服,她喜欢这种无事散步的感觉。回首见郁问樵也没有着急回去休息的意思,于是两人接着漫无目的地闲逛。
根据百业庄规划设计的图纸,八鬼楼已然成了中心,大栋建筑围绕它建起,好几个朱漆绿瓦的楼房与其配合相得益彰。每当看见这些的时候,便会觉得幸运,幸好误入驿站的人五花八门干什么的都有。
奇奇怪怪的人聚在奇怪的地方,也不失为一种和谐多彩。
从南到北,再从北到西,碎星就躺了满天。
莫非榆出奇地越走越精神,心想着要不要回去找予桔和井棠,但看走之前他俩的样子,没个六七天的定是缓不过劲儿来,眼下这个点儿估计早睡了。
要不还是回去睡吧。
“要不去我那坐坐?”郁问樵说着,帮她补上了原因,“你这会儿回去难免发出动静吵醒予姑娘,我那里没人,地方也大,想喝酒聊天还是听曲赏星都可以。”
从前她很少喝酒也很少听曲,不过这几种解闷方式听起来倒对莫巡使的胃口,对现在的莫非榆来说嘛......感觉,也不赖。
回去的路上两人去了酒庄挑酒,奇迹般发现了玉糟头,便一人来了一壶;路过饭馆又装了一袋炒花生米,兴致满满逛到郁褚师家做客。
郁褚师为主周到极了,搬出来两个躺椅,其中一个铺上软垫,等莫非榆坐上还给她盖上了毯子。架好炉子生起火,摆好酒杯到上酒,麻利地像个客栈小厮。
莫非榆喝了一口酒,心里念道:是这个味儿。再一睁眼时忽然小莫上身,打趣道:“这位小厮如此勤快,要不是姑娘我现在身上没钱,定要打赏十两。”
话笑着出口,嘴尴尬地闭上。
“那个......我......”
别太离谱!莫非榆!一口酒就能上头?到点就该睡觉,这整得......
有人羞愧难当,有人云淡风轻,还笑着扮起了角色,“小郁愿为您服务。”
没曾想鼎鼎大名郁褚师能说出这种话,她愣了一秒,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回来啦^ - ^说你想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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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小莫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