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但这办法没有另外两个保险,况且我们带的本金不够。”柳棋生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桌上。
予桔和井棠两个都是大手大脚的,所以在东蜀的时候钱基本都由莫非榆管,现在她一眼便能看出这一袋大约有二十几两银。柳棋生肯定知道他们两个身上没什么钱,所以多带了点来解决四人吃住行的问题。
“既然这里是大宰场,又怎会只赌钱财。”
柳棋生想起刚才上供命魂的楚悲,若有所思道:“你是说命魂?”
郁问樵笑笑,“去看看吧。”
点石城何以命名?当然是点石成金之故。
可哪有凭空变金子的?想要以石换金,以小博大,自然是要去赌坊,因此点石城还有一个名号“赌城”。
“这里五步一赌坊,郁褚师可想好去哪家了?”柳棋生问道。
“自然是哪里赢得多去哪里。”
柳棋生看郁问樵泰然自若的样子,疑惑问:“郁褚师赌技很好?”
“没赌过。”郁问樵说着,脸上神色不变。
柳棋生也不在意,“赌不成就就地改变策略吧。”
莫非榆夹在中间,眼睛跟着他们的话来回看,手心都攥出汗了,好像四个人的紧张情绪都由她承担了。且不说几个人看上去都是第一次去赌坊,赌不成说要改的策略不会是烧杀抢夺吧?!
点石城最大最豪的赌坊不用问也不用找,因为太过显眼了。其他地方一城之中最显眼的地方一般是府邸酒楼,而点石城放眼望去只有一座高楼,高楼上有一个又大又闪的金牌匾,上面写着两个大字:赌坊。
赌坊内,一条红毯一铺到底,两边的赌桌有大有小依次排开,围在桌子边上的人在斑驳陆离的灯光下,时而大喜时而大悲,几种情绪在一张上脸上转换无常。有的人赢了便意犹未尽地离去,留下输的人神情流离手脚慌乱扑上更大的筹码,想要逆风翻盘。
红毯最里端是赌坊最大一张桌子,四面被围得水泄不通,桌的两端各站着一个人,两人手中都有两张牌,他们在比谁猜的点数更接近对方牌面。最后右边那位年轻男子赢走了一座富饶的城池,围观众人高呼厉害,只有左边的中年男子面色暗沉,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还有哪位老爷想玩一局?”站在桌边的小媚娘娇滴滴地喊道。
赌桌到处都是,若是想来上一局,去哪都可以,唯独这桌不同。
刚才那中年男子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他的赌注是一座土地肥沃、含有银矿的城;而对面男子的赌注则是一条福贵健康百年的命魂,这样的命魂得来,身死之后进入轮回,安上此命魂,什么都不用做即可在来世享受一百年的富贵健康。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所以啊,想要上这桌的赌注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手的,开桌的次数也就极少。聚众凑来的观众都只是为了看个热闹,一晚能看上一次,就算是没白来。
“我来一局。”
只见人群中被挤出道空隙,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拄着一根木拐,弓腰驼背地走到桌前。老妇人身穿麻布,脸上沟壑纵横,唯有一双眼睛看上去神采依然。
“请问您想赌什么?”
“能治人残疾的灵药。”
“那您的赌注是?”
“对我孙儿的疼爱。”老妇人眼角留下一滴泪水,眼神却异常坚定。
小媚娘凝神一看,莞尔一笑,“赌注成立。”
方桌四周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众人言三语四,尽是不解。小媚娘道:“虽是少见,但情感确实可作为赌注,这是金爷定下的规矩。”
既然是金爷定下的规矩,底下也就没人敢质疑了。老妇人的赌局正式开始。
“我以为只有富人才来这里。”莫非榆道。
这一路上瞧见的的确都是家财万贯的大老爷富公子,还有贵小姐。这位老妇人行迹打扮与众不同,但身材矮小且无人关心,一直都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那要如何界定富人呢?对有些人来说,亲情爱意重比千金,而拥有它们的人,又何尝不是富有之人。”
郁问樵淡淡道,眼神里对那老妇人极为尊敬。
与老妇人对赌的是小媚娘,赌局进行得很快,挡在前面的人又多,莫非榆还没看清就结束了,只听有人说老妇人输掉了她的赌注,也有人说老妇人拿走了灵药。
人群边缘,老妇人满含泪光地抱着灵药出了赌坊,看见空中裂开的缝隙像看见希望一般,哭笑着跑了进去。
赌桌上又响起小媚娘询问的声音。
时雀深谙他们几人的情况,莫非榆肯定不行,柳棋生虽然不知道具体几岁,但他的皮囊是个小孩,郁问樵的身份还是不要过早暴露为好。
莫非榆一个晃神回来就见时雀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站在桌子的一端。
那些围在外圈刚散开的人,见又有戏看纷纷又围了回来。莫非榆拉着郁问樵趁间隙挤到了隔时雀几人距离的地方。
“这位老爷想赌点什么?”小媚娘笑眯眯道。
“今晚最多的现钱。”时雀的声音跟外形差距有些大,又是带着面具,莫非榆一时没反应过来声音出自哪里。如果说时雀长得像一只机敏的鸟,那他的声音则是身陷死局的困兽。
“今夜最高现钱赌注是来自夏公子的五千两黄金。”
五千两?!这得是多少钱啊。来大宰场后,莫非榆不知道被闪瞎了多少次眼睛,都快免疫了,但听到这么大的数额仍然深受震撼。
时雀默认后,小媚娘便派人去请那位夏公子。
没一会儿人群中出现一道秀丽的身影,素白淡雅的衣裳在一堆暗黑金银里独树一帜。来者手执一扇,放在胸前一下一下扇着,送起的风吹动两鬓碎发,白玉抹额下眯着一双漠然众生的眼睛。
“是谁要同我赌?”夏公子一开口便知是老纨绔了。
“夏公子,是这位老爷想赌您五千两黄金。”小媚娘摊手将视线引向时雀。
夏公子站在赌桌另一头,上下打量一眼道:“说说看,你的赌注是什么?我看是否值得我下场。”
时雀平静回道:“你想要什么?”
“哟呵,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在这种地方,这种话,本公子还没见有谁敢说出口的。”
夏公子展扇掩面,身后跟着的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上前交耳几句,视线冷不丁地落到人群中的郁问樵身上。
他合扇一拍,不怀好意地笑道:“早听闻郁褚师之名,今日得见实属缘分呐。既有如此良缘,不如你们就用郁褚师当赌注吧,如果同意——我愿再加五千两。”
围观者一片哗然。
大宰场里魂体非常之多,多到两步一只,五步一双,十步一片。这些人想进各种办法将自己的魂体抽离出来,以进入大宰场谋名谋利,事成之后在回到本体之中坐名享利,这位夏公子便是如此。
既然是各世界来的,那认识长丘名人郁问樵的,自然也不在少数,只不过那些人没说出来罢了。
时雀没想到夏公子会要郁问樵做赌注,若是复仇索命什么的他还好做,这下他可做不了主。眼闪惊光的不只是他,柳棋生和莫非榆又何尝不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柳棋生眉心蹙了蹙,垂下眼睑。
没钱就去不了金蟾关,去不了金蟾关就收不了贝贝鬼,收不了贝贝鬼就无法给陈云昌报仇。柳棋生早已做好承担此行一切风险的准备,但现在第一关就要用郁问樵做注,实在是......
“我们换别的......”柳棋生话未说完就被郁问樵抢了去。
“好。”
又是一波浪潮更大的哗然。
夏公子欣喜若狂,一双眼睛好似发着红光,“好好好!不愧是空相褚师!痛快!痛快至极!”
“大小猜点什么的不好玩,我们整点不一样的。”夏公子顿了顿,故意卖关子道:“坊内一排有一百盏灯,一息亮一盏,等这一百盏灯全部亮起,我与这位小兄弟谁还站着,谁便是赢家,反之先倒下者输。”
“如何?”
时雀抬头望去,光是站着,半刻都不到,恐怕有诈,沉声问:“只是站着就行。”
“对,只要站在原地就行。”夏公子眯眼笑道,那表情阴得令人打噤。
“何时算起?”时雀道。
赌坊最外的灯暗过又亮,接着夏公子身后首端的灯逐渐暗下。
夏公子双手撑桌,晦明交替的脸阴笑道:“已经开始了。”
灯笼从头开始已重新亮过五盏。整个赌坊的人似乎都聚了过来,抬头看着那排灯灭了又亮,一个接一个。
莫非榆心里暗数,一盏灯重新亮起大概是三秒,一百盏就是三百秒,即是五分钟;只要五分钟内时雀不动就能赢了!
第六盏灯晃灭。众人紧盯着灯笼,里面的火苗似乎被一阵诡异的风操控,忽闪忽闪。
一,二,三......!第六盏灯重新亮起的瞬间不少人笑出了声,欣喜得仿佛是他们在进行这场比试,然而笑声未落,赌坊地面骤然下陷!欣笑声转音便成了尖叫,一众人惨叫着摔落在猛烈晃动的地上,曲膝爬跪,身不能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