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曹谱 第25章 白雪垂梅夜夜来

半年不见，他个头高了，身形也健壮不少，翻墙都更流利了。

往后两日姜望锋都没有再来许府，本来他去鹰城半年也不见许青芒也不会想，但这一回来，两日不见，许青芒便生出奇奇怪怪的想法来。虽然有主动去侯府找他的想法，但他才刚回来，多陪陪侯夫人也是应该的，又或许军营有事他脱不开。

一边给他找理由，又一边暗自骂道：一个小屁孩哪有那么多事。

夜里寒风正甚，许青芒想着想着便决定要是他明日再不来，自己就去找他。正要准备睡觉，门却不知道被谁打开了，许青芒贴着靠里的床边坐起来，严声道：“谁？”

来者点燃了床边的蜡烛，暖黄的光照在脸上，“还没睡？”

许青芒松了一口气，“你大半夜不睡觉，翻来我家干嘛？”

“我发现城南有一片垂梅林，花开得正好，来问你想不想去看？”姜望锋语气中带着激动。

“现在？”

姜望锋连点头。

“不去。”

“为什么？”

“你说的垂梅林想必是别人家里的吧，经过人允许了吗？”

姜望锋道：“这倒是没有，但我看了两天，那一片没人守着，说不定那主人不在呢。”

“私自闯进去，被人发现可是要被告的，就算你是小侯爷也不能避免；你再看看外面，月亮都在叫你睡觉了。”许青芒平时都睡得早，这两天想东想西，都睡得晚了些，这会儿不知怎的，困意一下就上来了。

姜望锋看了月亮，略微可惜道：“那我改天再来找你。”

往后四日姜望锋天天来许府，邀请许大小姐出游。有时正大光明从正门进来，同许父许母寒暄一下再来找许青芒，有时还是翻后院的墙，四天来了六次，六次都被许青芒拒绝了，理由是城南太远，天气太冷，来回一趟怕是要冻成冰人。第五日姜望锋又来，许青芒没再拒绝，两人便相约午饭后在许府侧门汇合。

“吁——”

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出现在许青芒眼前。马上少年自小习武，身姿挺拔，神采奕然，一身金线褐衣，贵气又干练。

少年郎翻身下马，拿了一身十分厚实的白裘粉面披风给许青芒披上系好。“鹰城比王城冷，他们那的皮裘都厚实许多，我去办事时看到这件，正好适合你。”

许青芒只觉一阵暖意，不知是从外到内，还是从内而外，迅速遍布了全身。

她喜欢马但不怎么喜欢骑马，把她圈在怀中的人马术很好，看似跑得很快的马，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颠。

两人骑马走得是人少的外街，也比内道更近。快到垂梅林时，便能隐隐嗅到一阵清香，香气虽淡，却能牵着人鼻子走。

姜望锋正要拴马，见它有点躁动，便跟它说了好多话，像是安慰一般摸着马鬃，那马儿也很善解人意，被他摸了两下就乖乖呆在原地等候。姜望锋安顿好马才放心地带着许青芒从一条小道七折八折，翻了一个由几个巨石堆成的山进到垂梅林里。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有这么一条路的，要是被这片梅林的主人知道，估计会立马把这里封上。

铺了满地的白雪上零散落着些粉白的花瓣，万数垂落的枝条相交相错，互戴花妆，置身其中，如雾如海，不知天界人间。

如此美景，叫许青芒愣在原地，恍恍看着。

这是她第一次冬天外出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从前冬天她只窝在家里，家门都极少出，更别说距离许府五里以外的地方。

许照文爱收集名品，花木品种也有涉猎，许府园里种的都是各处收集而来，由专人培育的，整个王城也没几个地方能一次性看到这么多名花异草，多少名士因此来许府拜会。可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得稀奇，能让人惊艳的场景也会变少。

可眼前的垂梅林，无论花色品种、大小数量，都叫人惊叹，不禁羡慕起它的所有者。

“这一趟，不叫你后悔吧。”姜望锋说着，准备往里走。

许青芒伸手一拉，控制住姜望锋，“你别动，煞风景。”

姜望锋进退两难，苦笑着保持站姿，静静等着看风景的人慢慢赏。

良久，许青芒终于动身入花海中。两人一前一后，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走着，直到花海稀疏，眼前开阔，一棵高大的枯树屹立当中，一边粗长的枝干上悬着一个简易的秋千。

许青芒惊喜着跑上前，试了试绳子松紧，果断地坐上秋千，“快来，帮我推一下！”

姜望锋收到指令，立马就位，两脚分立，力气不轻也不重地在后面推着。

4年前，他们就是在王城郊外闲庭的一个秋千处相遇的，那时姜望锋11岁，许青芒7岁。姜望锋没精打采的一个人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有一脚没一脚地踢着地面的小石子。许青芒走过来冷不丁地就说要坐秋千，姜望锋虽不是非坐不可，但他心情不好，又见一个小女孩如此不客气，便不肯让。两人便打赌，在秋千前后站着，秋千停下前最后一下是在前就是许青芒赢，在后就是姜望锋赢，最后结果是在前，姜望锋输了秋千要走，没曾想被一个7岁的小女孩拉着按在了秋千上。

“我们赌的是下一把，你这一把还没玩完呢，我先推你，一会儿换你推我。”

许青芒也没管姜望锋答不答应，就推了起来，而且她力气还不小，几下就把秋千推得高高的，姜望锋感觉秋千不受控制，惊慌地死死抓住秋千绳，两人你一轮我一轮玩了好几个回合，一个荡秋千生生变成了比拼力气的工具。

姜望锋回想着，许青芒已经自己停了秋千下来，“想什么呢？到你了，我来推你。”

他回神一笑，一个侧身坐上秋千，暗自使劲儿控制秋千，“就怕你推不动我。”

“可不要小瞧人——”许青芒使出浑身解数用力一推，效果不达预期，又连着试了几次，皱眉道：“你也太重了吧！”

“哈哈哈哈，我这一身可不是白练的。”

许青芒摆摆手表示放弃，“算了算了，小心给人坐坏了。”

言之有理，这秋千就用两根麻绳拧着一块木板，是比较脆弱。姜望锋意犹未尽地腾身一跃，稳稳落地。

许青芒找到一个被白雪覆盖的长凳，用衣袖扫去上面的雪，坐下道：“给我讲讲鹰城是什么样的吧。”

军营生活多是训练，想来都是千篇一律的无聊，但姜望锋却能把很多小事讲得有趣，许青芒每次都能听得入神。有一次姜望锋跟军营离开王城一月，回来后两人就姜望锋一路的所见所闻在许府整整聊了五个时辰，许母送去的茶点都换了三回，如今半年的故事加上久别重逢，更是一时难尽了。

不多久天就黑下来，垂梅林里白雪一片，看起来像是天地换了位置，此间的白夹着粉，粉掺了白，更如云层之上难以触及的仙境。

今日正是冬至，姜望锋算准了时间，带许青芒到成巷子口的十年老摊，吃上一碗热乎的饺子，再来一碗面汤下肚，寒意全无。

此后一月时间垂梅林仿佛成了两人的第二个家，还在梅林里找了个隐秘的角落，放着炉架毯子凳子......前前后后带来的不少东西。

冬深雪更深，将近年关，人们可不在乎这点雪，办年货走亲友，早早的就都准备起来，街头巷角热闹非凡。侯府和许府两家都有各自的宴席要参加，姜望锋和许青芒两人也得跟着长辈拜访，自然也没有余的时间见面。

一连半月不是陪着父亲母亲去谁家拜会，就是谁谁谁带着家眷来许府拜访。每日早起梳洗打扮，去正厅会客，陪吃饭喝茶，陪逛街聊天，一套流程都做出惯性来。那些同龄的孩子在许青芒眼中都十分幼稚，一块茶糕都能引起半天争论，一个两个都喜欢在芝麻大点的小事上分个高低，实在不及姜望锋分毫。

除夕当天好不容易没有外人，一家子晚上吃了团圆饭，聚在暖烘烘的屋里一起守岁，许青芒佯装打着哈欠，闭眼趴在桌子上。

“露儿，困了就会房歇息吧。”许母柔声唤醒许青芒，将披风拿了过来。

许青芒揉着眼睛，弯身作礼道：“那我先回去睡了，祝爹爹和娘新年吉祥，岁岁安康。”

回到屋里，许青芒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纸上写着：今夜亥时，垂梅林见，望锋。

距离亥时还有好一阵儿，许青芒早早的就将东西收拾好，在床上和房间里做出已经睡下的迹象，接着就背上一个大包裹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走到巷子口上了一辆早就等在那里的马车。

这次她要先到，把礼物藏起来准备一个惊喜。许青芒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在车上反复思考要藏在哪个位置，又要如何骗他过去，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演得天衣无缝。

一个大包裹压在一个11岁小姑娘的背上，绕过了七八个弯，翻过了一个石头山，顺利进入垂梅林，接下来只要把礼物藏在秋千下等姜望锋来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