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莫姑娘是担心这个。”
林游展开一张标准的褚师笑脸,“自从上上任明司离开后,奉天司便是不从前的奉天司了,如今的奉天司遇到大小事都要找问樵寻求建议,说它他们是苍门的附属也不为过。”
莫非榆看向郁问樵,目光掠过一丝惊讶,想不到那个专横的奉天司竟也有听人言的一天,难怪那三位明司拉着他说了那么久。
莫非榆忽然察觉到什么,瞳孔微缩,追问道:“你说上上任?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就在林游张口准备回答时,郁问樵抢先一步说道:“这件事还是之后再说吧,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去驿站休息。”
郁问樵这么说显然是在刻意隐瞒,以他的性格,多半是怕她听了接受不了。莫非榆不可控制地胡思乱想,心上的迷雾愈发浓重,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追问,等林游结完账,四人便一起去了附近的驿站。
看莫非榆睡下,郁问樵悄声出了门,与夙谷、林游去了将关的奉天司驻地。
三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道身影从窗户中飞出,注视三人离去的背影片刻后,转身向相反的方向,没入夜色。
得益于王室的支持,奉天司在许多关要都建有专门的驻地,将关的是一座二层小楼,完全复制了空相城长丘分设点那华丽气派的外形特征,与周围土黄淳朴的房子格格不入。
正要出门的几位巡使见到三位褚师,立即客气地将人请了进去,倒上茶水,告知皓、靛、玄三位明司还在回来的路上,赭明司和堇明司也会在今晚抵达将关。
于是郁问樵三人便一直等到了子时过半,奉天司的五位明司聚齐。
“郁褚师,现在人到齐了,可以说了吧?”靛明司左右看了一眼其余几位的脸色,开口道。
郁问樵轻掀眼皮,玉貌俊雅的脸庞染上一层肃穆,柔和的嗓音难得低沉,“时间紧迫,我便直说了,我想借奉天司司匣一看,还请五位明司相助。”
五位明司闻言皆是一惊,顿了半晌才问:“你是如何得知司匣存在的?”
“这不重要,几位只需告诉我借,或不借。”
“不可,司匣乃是奉天司内部最高机密,若非生死存亡时刻不得开启。”玄明司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夙谷和林游坐在一旁,看似闲情逸致地把玩着茶杯,气氛中却弥漫着一股压迫感。
遇事征求苍门褚师的意见和要看自家内部机密是两码事,他们认可郁问樵的才智,并不代表会让他插手内务。奉天司的自傲是刻在骨子里,当上明司之人,更是其中翘楚。苍门想要得到司匣中的东西,只有两条路,要么谈拢,要么威逼。
皓明司到底是年长,思虑周全,态度平静不少,“可是有何重要线索,涉及到司匣?”
“若我猜的没错,司匣中应有对付舍先生之法。”
五位明司闭口不语,面色一个比一个沉重。紧闭的大门似乎不透一丝空气,灯罩里的火苗一动不动的燃烧着,凝重的氛围笼罩在五人心头。
“奉天司突遭变故,五位明司下落不明,许都与此事有关,难道五位不想知道答案吗?”
靛明司平声道:“奉天司规矩,司匣不可轻易开启。我们尚且不知里面是否如郁褚师所说,有对敌之法,即便真的有,没有问苍、预示,我们也无权开启。”
“老顽固。”
话落的间隙,夙谷忽然冷骂了一句,随后察觉到自己声音有点大,扭过头来,微笑道:“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其他几位对此事有何想法?”
堇明司苦笑道:“郁褚师,不是我们不帮忙,是这个忙没法帮啊……如今奉天司虽然没落,但司规仍在,这一脉传承千年,总不能在我们手上坏了。”
郁问樵跳过堇明司,看向一言不发穿赤土色衣裳的女人,“赭明司也不同意开启司匣吗?”
女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她从进门坐下后便一直盯着地面,眉头是五位中皱得最紧的一个,像是在思考天大的事,以至于其余四位明司都以为她没听见。
“赭明司?”坐在她旁边的堇明司喊道。
郁问樵眼神淡淡滑到夙谷和林游身上,二人瞬间明白了用意,放下杯子,起身走来。
他们走到赭明司和堇明司身后,夙谷一只手探进裙下,林游负在背后的手握紧玉扇,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我同意。”赭明司突然开口。
夙谷向郁问樵投去询问的眼神,后者微不可差地摇了摇头,二人便松开手,自然地从旁路过,站到郁问樵身边。
“赭明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玄明司怒地站起来,愤愤凝着女人,“你是在无视司规!仅凭这一句话,我便可上请罢黜你赭明司一职!”
赭明司抬眸,冷言道:“上请?难道奉天司还有人吗?认清现实吧,我们别无选择。”
气氛再一次沉默,半晌后,皓明司缓缓道:“既然如此,那便开吧……”
“皓明司,怎么连你也?!”玄明司喝道。
“不论我们愿不愿意承认,奉天司的路的确快走到尽头了。”皓明司叹息道:“倘若仍由迷惘继续发酵,何以保持心中清明,做到公正?到那时,奉天司才是真正毁在了我们手上。”
皓明司虽是暂代,他的话在四位明司面前仍有不小的分量。
不一会儿靛明司和堇明司也改了口,最后玄明司迫于夙谷和林游的威压,也不得不同意。
奉天司司匣是一件高品阶灵器,只能由五位明司共同开启。谈拢后,郁问樵三人便自动回避。大约过了半炷香,皓明司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交给了郁问樵。
一行人围在一起,唯有玄明司离得远远的,仿佛这件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郁问樵打开司匣,一封崭新的信件静静地躺在其中,除了这封信,匣内再无其他物件。
几位明司看见信件时,呼吸声似乎都停止了,玄明司背对众人,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脸,往这边瞄了几眼。
就在郁问樵拆开信封时,耳边忽然响起“咕噜”一声,一群人的视线瞬间聚集到了堇明司脸上,堇明司忙不迭地连连道歉,“太紧张了……”
信件展开,几滴鲜红的血迹刺入众人眼中。
郁问樵眉头一皱,指尖摩挲了一下血迹,还能感觉到轻微的湿润,就好像这些血是前不久才滴上去的。
「两月前,苍门空相褚师找到我们,带来了盗走《曹谱》之人的消息,并且找到了制服他的办法,希望得到奉天司相助。五明司共同离开奉天司是前所未有的大事,我本以为此事不成,可问苍之后,我们决定随他们前往。
辗转月余,我们终于抵达了神仙界线索所在地,祸止山。可长鱼孚及也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和图谋,我们已经一连四天遭到了鬼物袭击,所以在去取东西之前,写下这封信,以避免不测。
倘若真的有人看见这封信,那便说明我们失败了,意思是我们七人无一生还。
但请不要放弃,最起码神仙界的消息应是可靠的,那里一定有令他忌惮的东西,否则他不会大动干戈杀了我们。
那么,我们没能做到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信上的字迹工整,但却缺了些力道,应是写信之人受了伤,身体虚弱。如此口吻,在那五位明司之中,郁问樵只能想起一个人,堇明司司蛮,而他提到的空相褚师便是他的师父,甫子殊。
郁问樵沉思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当年《曹谱》被盗后,甫子殊开始追查,最终顺着线索、疑点,查到了长鱼孚及身上。随后不知从何得知了长鱼孚及与神仙界的关系,便开始寻找能对抗他的办法,也就是同样来自神仙界的物品或者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位初代褚师的能力,凡界的东西难以伤他,唯有同根同源之物才可能对他产生威胁。所以他一去不复返,是为了追寻神仙界的下落。
再后来他真的找到了,线索就在祸止山,或许是太过凶险,凭他一人之力无法拿到,所以他到奉天司寻求帮助。
可既然这个世界上还有和神仙界有关的东西,长鱼孚及如何会不知?于是当踏进祸止山的那一刻,他们的结局就注定了。
这一切都说通了,唯一令郁问樵疑惑的是,司蛮在信中说“七人无一生还”,五位明司加甫子殊,还有一位是谁?
郁问樵眉间拢起,眸色深沉,无数条线在脑海中理清,他能感觉到他就快抓到那个名字了。
恍惚间,长鱼孚及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最后一根线解开,郁问樵眸中闪过一瞬清光,倏地又灭了。
他想起了信中第七人的名字,但摆在面前的却是那人的死讯。
四位明司看完信件后,确认那五位明司已然身亡的事实。
此事奉天司早有决断,在五人失联七日后,便在山中为他们立了碑,只有历任明司知道这个消息。但那毕竟是奉天司精挑细选的五个人,各方面实力都不在话下,又有灵器傍身,即便对上鬼主,打不过也能逃过,所以有人不相信他们死了,比如他们亲自选出来,带回来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