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兄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再要对练,便只能找楚悲了。”
梁亭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后颈,笑道:“我还早着呢,这次跟郁褚师对练受益颇多,我若能进步,郁褚师占一半功劳!”
“行啦,你俩别客套了,快来吃饭。”予桔端着菜喊道。
几人围坐桌边,郁问樵接过予桔递的饭碗,道了谢,道:“梁兄谦虚,倘若你生于长丘,我应当会上门拜访,询问你是否想当褚师。”
梁亭然动作一顿,惊喜地看向郁问樵,“你觉得我有当褚师的潜力?”
郁问樵微微点头,“不仅是褚师,空相褚师也未必不能。”
空相褚师,那可是整个苍门的领头人,予桔惊讶地左看看右看看,郁问樵这个评价可谓是相当高了。
梁亭然心中大喜,一把抓起茶杯,对郁问樵敬道:“现在也不迟,既然郁褚师说我有天赋,有没有兴趣收个徒弟,教我剑术?”
付又期无声地捏了捏鼻梁。
郁问樵星眉一扬,没想到梁亭然竟对剑术这般感兴趣,端起茶杯回敬道:“师父算不上,若梁兄有兴趣,随时问我便是。”
梁亭然举杯碰上去,一饮而尽,“那便说好了!”
饭吃到尾声楚悲也没出来,予桔提前留了一些放在锅里,饭后被梁亭然揽去洗碗的活,无所事事地坐在院子里,跟郁问樵聊天。话是郁问樵主动搭的,予桔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状态,索性诚实地坦白。郁问樵和莫非榆一样,都是极好的倾听者,唯一的区别在于身为褚师的郁问樵更会劝慰人,并且十分会引导。
等回过神来,予桔已经不知不觉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袒露了出来,看向郁问樵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畏,“郁褚师,你都可以改行去当心理医生了。”
郁问樵嘴角一笑,“不敢当,不过她也和予姑娘说过一样的话。”
“我和非榆玩默契游戏可是十有九赢,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予桔摇头晃脑的,随后佯装生气地瞪向郁问樵,叹气道“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我的好闺蜜好搭子被你抢走了,跟她心灵相通的这个位置要换人了……”
“既然予姑娘有意相让,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郁问樵接茬说笑道。
予桔扬声道:“谁说我要让了,男朋友的位置归你,女朋友的位置归我,咱俩互不干涉。”
“若是这样的话,我可能没办法和予姑娘做朋友了。”郁问樵一本正经道。
予桔觑眼啧声,“原来你是这样的郁褚师……非榆知道吗?”
“我想她知道。”
“唉,嫁出去的闺蜜泼出去的水,终究是我多余了呀……”予桔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回去睡觉了,郁褚师有时间也休息一下吧,出去记得帮我看着莫非榆,让她别太累。”
“放心吧。”
郁问樵嘴角温着笑,以线团之身看到的莫非榆和予桔在一起的画面,总是充满色彩,抱在一起笑,一起哭……那时候“线团郁问樵”只能在一旁看着,心里甚至有些嫉妒,但也同样庆幸她的身边有这样一个朋友。
予桔回房后,梁亭然洗完了碗,亢奋地拉上郁问樵又比试了一番。两刻后,楚悲醒来,梁亭然仍未尽兴,但也痛快地收了剑,招呼楚悲吃饭,随后送二人前往鬼楼。
……
情狱边界。
连绵的细雨比寒冬的雪花还要冰冷,莫非榆一刀砍断界碑,撬出界石,随手将其放进了囊袋中。
阿憧逐渐习惯了高速飞车,下来没有吐,只是脸色尚且苍白着。他看着莫非榆一次次将半掌大小的界石放进那个小袋子里,心中疑惑许久,坐上车后还是没忍住,指了指莫非榆腰间的囊袋好奇道:“灵姐,你那袋子是灵器吗?”
莫非榆低头瞄了一眼,道:“不是,我只是习惯这个动作,并没有将东西放进去。”
阿憧张嘴缓慢地点了点头,显然还是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
莫非榆想了想,解释道:“你可想象这个袋子连接着一个空间,装袋子的动作是一把钥匙,可以打开那个空间,把东西放进去”
“原来如此……此技法若用来运货,都不用雇车马人手,能省一大笔钱!”阿憧思索道,随后意识到自己竟然拿如此厉害的能力和运货郎做比较,猛地给莫非榆磕了一头,“抱歉灵姐!我没有贬低您的意思!”
这一磕太突然,莫非榆都没来得及阻止,连忙托着阿憧的胳膊将人扶起来,“无碍无碍,我当初想的跟你一样。”
有了小莫、灵离的记忆,再加上青女的指点,莫非榆很快便掌握了她的鬼术用法,其一为以血污脏秽喂食的暗红鬼火,其二为拟台鬼术,也就是制幻破心、凝虚为实的鬼术。
制幻破心最好的代表便是火瑚的镜湖,镜湖会反应出人、鬼、魂的所思所想,构造出一方虚幻的世界,并且无限接近于现实的延伸。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和头羊的能力有些相似,但头羊只取六欲最重的一部分,将其扭曲,而制幻破心的重点在于为意识创造了世界,在那个人眼中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并且这里没有六欲化身那种东西,无法从内破解。想要出来的唯一方法便是有人从外面唤醒,可人一旦踏入镜湖便会进入虚妄,千百年来多少人用人海战术赌一个能保持清醒的人,从未曾做到。
凝虚为实,顾名思义便是将假的变成真的。就那刚才的比喻来说,囊袋里有另一个空间是假,但通过此鬼术可以让其变为真。实际上这个空间是由鬼力圈起来的一块地方,看不见摸不着,不属于此间天地,但却存在。
这技能是小莫死后在阎河关游荡时摸索出来的,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便是鬼术。她尝试过用“凝虚为实”点石成金,以她当时的鬼力,最多维持了一日。这个鬼术虽然没什么杀伤力,却十分方便。
耳边风声呼啸,莫非榆俯视着下方大地,陷入沉思。
情狱的地理环境比大宰场好很多,漫山遍野的野花,深浅不一的森原,在雨雾中如同彩色汪洋,充满生机却又危险重重。
无人之处,板车低空飞过一片烂漫花海,极速的风扬起花瓣纷飞,莫非榆将手伸出屏障,花瓣乘着风雨拂过掌心,流过指缝,传来阵阵清香。
掠过花海之后是一片低矮丛林,可奇怪的是,他们已飞离花海千米远,附近仍有花香,照理说如此快的速度下,不应该有香气弥留才是。就在莫非榆疑惑之际,身后的阿憧说话了。
“灵姐,那边好像有东西。”阿憧指着远处道。
莫非榆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飘着几个发光的圆球,似乎是从下方零星的茅草屋中飘起,且还在继续向上飞。环顾四周,但凡坐落人家之处皆有光点飞出,莫非榆顿感不妙,驱动板车朝最近的一处光点飞去。
尚未飞近,莫非榆便靠鬼力加持看清了发光圆球的本体,那些不是别的,正是情丝因果。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遍布整个情狱,好似在水汽朦胧的空中铺开一张七彩光毯,有的地方暗些,有些的方亮些,交织成光毯上独一无二的花纹。
“好香的味道……”无忧的声音从脑后传出,清醒的下一秒便飞出幻作了人形,飘在莫非榆身边。
一旁的阿憧见此,目光短暂凝滞,连随便一把梳篦都能便成人,他现在甚至相信莫非榆的衣服能着火,鞋子能长出翅膀,心中愈发觉得当初在南辕城帮主没与她动手,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无忧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一眨地看着满天的情丝因果,口水都流出来了。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强大的鬼气,牵引着那些因果,所以只能远远看着,不敢轻举妄动。
莫非榆自然也感觉到了,那鬼气中带着魅惑的花香,她和郁问樵前不久才在情狱乐坊闻过。
在他们下方,一个穿着蓑衣的中年男子走出树林,朝着村子前行。
他双目无光,手中提着鱼篓,如行尸走肉般蹚过泥泞小路,最终停在了村口,无神地望着寂静的村庄,嘴唇翕张,低声呢喃,“回家……我要回家……家在哪里?家……是什么……”
三息过去,天空再没有因果飞出,而后那数以万计的因果仿佛收到指令一般,迅速朝一个方向汇集而去。
深沉灰蒙的夜空背后是人眼不可及的虚空,在这虚空中正漂浮着一座辉煌乐坊。乐坊前方,杜魅轻飘飘地立于空中,砸落的冰雹在她头顶化作飞花,一双葱白玉指轻拢,脚下光辉便如收线的鱼儿快速飞来,顺着她身后的花瓣河流入乐坊的池水中。
杜魅有些疲倦地撑了撑手,深邃的目光落向远处,似乎隔着千里在看什么人,半晌后,她的身影一步消失,乐坊亦随之而去。
几乎瞬间,数万因果消失无踪,与此同时,莫非榆感受到注视的目光,望向五大主城的方向,内心五味杂陈。
抽出情丝因果,人便会丧失七情,变成一个依靠本能行动的木偶人,又或者从某种角度来说,已经无法称之为人了。莫非榆知道这是杜魅的手笔,可如今的她打不过杜魅,阻止不了惨剧的发生,能保下身边的人已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