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曹谱 第221章 初代空相褚师

大宰场。

大大小小的漩涡、裂谷如恐怖疮口开满大地，暴雨之中，一棵树快速划过天空，在浓云中留下一道白痕。

莫非榆盘腿坐在树干上，靠在郁问樵怀中。

离开睚眦城后，莫非榆用水晶镜联系了火瑚，得知柳棋生和时雀的下落，本想买两匹马或者一辆马车，但他们走了几个地方，都已经人去楼空，只好取一截马车的原材料。虽说这交通工具原始了点，但用鬼力驱动，速度堪比火箭。

“现在有时间了，老实交代吧。”莫非榆抱臂，转头抬眸看郁问樵。

郁问樵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思索从哪开始讲，莫非榆也不着急，看了看从身旁飞过的雨和云，然后拿起一缕郁问樵的头发玩了起来。

片刻后，郁问樵缓缓开口，“那便从褚师玉牌讲起吧。”

“我师父说，做这玉牌的玉料来自神仙界，是他的师父，也就是创建苍门的第一任褚师流传下来的。神仙界的东西天生带有清元之气，与鬼气相斥，鬼物不喜欢这气味，低阶的鬼甚至害怕它，因此只要带着玉牌，便能受其庇佑，令鬼物退避三舍。没有玉牌，苍门便不存在，我们能行走小世界寻曹谱鬼，不受扰乱，也正是因为它。”

难怪那玉牌看着挺重的，也从不见他卸下来过。

苍门褚师不受驿站进出时限限制之事清楚了，便是因为这块神仙界的玉。

驿站依托于曹谱鬼楼存在，小世界中也到处是鬼气，想要摆脱限制，要么像莫非榆一样拥有比之更强的鬼气，将其压制，要么反其道而行之，拥有能让鬼气强烈排斥的东西，让它主动退让开一条路。

莫非榆思索着，除了玉牌，倒是从未听说过他有师父的事，当上褚师之前的事好像也没提起过。

莫非榆忽然想起什么，狐疑道：“苍门从建立到现在，就只有你、你师父、你师父的师父这三任吗？”

郁问樵似乎猜到了她要问什么，轻叹一声，答道：“是……”

不等他说完，莫非榆转头看他，稍稍打量了一下，“那你……今年贵庚？”

该来的还是来了，郁问樵无声笑了下，“褚师玉牌有清元之气，能延年益寿，具体年岁……至今年应是二百二十三岁。”

莫非榆的眼镜和嘴巴缓缓张开，正当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说些什么时，嘴巴却被捂住了。

“你也和我差不到哪去。”

莫非榆拿开郁问樵的手，扬眉道：“我那是活了几次的，不一样。”

郁问樵眉梢一挑，脸上笑意染上几分无奈，他抬手轻捏了一下莫非榆的后颈，莫非榆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脖子一缩，扯了下指尖的头发作为回礼。

创建苍门之人和第二任空相褚师必然都是不得了的人物，舍先生盗走《八十八曹谱》就发生他们在任之时，苍门一向与外界交好，知道的消息或许比奉天司更快更准，若能从郁问樵的师辈口中打听一二是最好。

可话又说回来，若他们有舍先生的消息，当年联合藏魂地和奉天司怎么也能把人抓了，事到如今，要么是没消息，要么是抓不了。没消息还好说，倘若连这三方联手都无法将其缉拿归案，那凭他们这些人，又如何能对抗舍先生？

莫非榆思忖着问道：“你师父有跟你提过舍先生的事吗？”

“未曾。”郁问樵平静地望向远处，“但我知道他知道。”

“我师父甫子殊是我小叔的至交好友，我第一次见他便是在家中为我举办的拜师宴上。那时我刚满六岁，连苍门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家里要来贵客，还听说能成为褚师的都是很厉害的人，能光耀门楣，便拜了师。”

“那日后，我便跟师父离开，学习。在我十三岁的那日，他把空相褚师的玉牌交予我，第二日便不知所踪了。”

“他是一个情绪很丰富的人，总能看到、感受到常人无法感知的情绪，痛苦的、喜悦的、凶戾的、哀伤的……不论人、鬼，或是动物，只需看一眼，他便能感同身受，但他脸上却始终只有一个表情。”

“他说‘苍门褚师要恪守己心，平以待物，柔以待人，空相褚师要做的则是至极的平，至极的柔’。苍门中任何一位褚师都可以有迥异性格，唯独空相褚师不可；苍门为苍生而立，空相褚师是苍门支柱，亦是苍生支柱，既穿上了这件衣裳，便要穿一生。”

莫非榆微蹙着眉，在某一瞬间，她似乎能透过郁问樵看到甫子殊的模样。郁问樵那副仿佛缝在脸上柔和友好的，却无法叫人看透真实想法的笑容，原来是师传。

郁问樵忽而轻笑一声，“或许我的确有天赋，也或许不愧为师父亲传，在他离开前的一月，我看懂了他的情绪。”

“《八十八曹谱》是在我儿时被盗的，他早早便知盗走它之人是谁，亦知晓没有人能阻止得了那人，所以自计划收我为徒起，他便是在为离开筹谋……”郁问樵深吸一口气，顿了顿，道：“为了去找那人……他的师父，苍门初代空相褚师，长鱼孚及。”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莫非榆心跳一滞，她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在奉天司，又好像不是，有一块模糊的东西一直覆盖在那名字之上，让她无法看清。

与此同时，郁问樵也从回忆中抽神，淡淡的怀念从他脸上褪下，他的表情依旧柔和。

郁问樵垂下眼帘，落向莫非榆的目光柔情似水，“还记得我们相遇时的那间屋子吗？”

莫非榆回忆着，脑海中闪过进超游时看到的第一个建筑，当时她一进院子就看见口棺材，还以为是恐怖题材的游戏。她点了点头，“嗯。”

“那间屋子便是初代建的，名叫‘益乾舍’，历代苍门之人都住在那，因此初代在民间除了‘空相褚师’，还有一个称呼，‘益乾舍人’。”

“益乾舍人……益乾舍……”莫非榆低念着，忽然精光一闪，震惊道：“舍先生？！”

郁问樵平静道：“这原本只是猜测，但根据这些年苍门收集到的线索和青女的话来看……是他了。”

“所以你一直对舍先生的身份有怀疑，听了青女对他的描述后，确认了你猜测，然后呢，我跟青女去城外的那天晚上，你去干什么了？”莫非榆没想到他们苦苦追寻的答案，竟然一直在身边，想通郁问樵的种种行为后，语气顿时严肃起来。

“向苍门褚师发召集令。”

莫非榆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知道舍先生在哪了？”

“他能用神仙界遗骸创造三个小世界，便能再造一个容身之所，那地方我们去不了，但却可以让他出来。界石出，小世界混乱，届时所有曹谱鬼都会回去，他也不例外。”

“所以你不告诉我这些，又让我回驿站，是打算独自带着苍门去对付他？”

郁问樵沉默片刻，道：“寻回《曹谱》本就是苍门使命，只要解决了他，曹谱鬼自然能收回，不管是驿站，还是小世界、长丘，便都能从这无妄之灾中脱离。”

“我说的不是这个。”

冷冽的风在耳边呼啸，莫非榆目光凌厉，随风飞舞的发丝打在郁问樵身上，暗红火焰点燃树叶，在郁问樵身后燃起怒火。那火焰仿佛不存在于这片天地一般，在狂风暴雨中肆意地燃烧着。

……

雨倾的天空下，一个小女孩被一截凹凸不平的华服绊倒，摔了一身泥泞。

“娘……”小女孩抬起苍白的面孔，虚弱地向前方伸出小手。

慌忙逃窜的人群中，一个背着厚重包裹的妇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连忙跑过来，将小女孩拉起来。

不远处，一个急得跳脚的中年男人，突兀地站在奔走的人群中，愁眉苦脸地喊道：“赶紧的跑啊！混乱之地马上就过来了！！”

妇人心中有怨，但此刻逃命更要紧，一把抱起小女孩就往前冲。

小女孩一颠一晃的视线中，一道发着诡异红光的不明物体从头顶飞过。

“……娘，那是什么？”小女孩颤颤道。

妇人护着女孩，百忙之中抽空瞄了一眼天空，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埋头跑，嘴里含糊道：“造孽啊……天都着火了，我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

距疮痍大地数十丈的高空中，一棵飞树向天际飞去。

树的枝叶被火烧尽，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树干，坐在树干上的两人无声对视，空气仿佛凝滞。

随着枝叶消失，包裹树身的的鬼气屏障也缩小，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鬼气屏障缩减到郁问樵身后时，忽然破了一个口子，大雨“噼啪”灌入，将那半身青衣浇了个透。半秒后那口子又合上了，好像刚才只是失误。

郁问樵苦笑一声，但也不敢动，任由水珠在发梢滴落，然后拉起莫非榆抱在胸前的手，道：“消气了吗？”

“没有。”

两个冰冷的字砸到郁问樵脸上，他笑道：“那还有半边衣裳是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