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
不等郁问樵话说完,孙大姐一拍手,“大伙的希望都在你们年轻人身上,我就不跟着掺和了。行了,消息也带到了,我自己能回去。”
郁问樵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他将地图纸交给付又期,“付兄,易兄,地图的事接下来就交给二位了。”
“好。”
付又期收起地图,神情复杂的看着郁问樵。
在座的所有人中,付又期是和莫非榆交情最深的,又逢的任何一个人出事,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说到底他们只是因为他,才进入的超游。倘若他们之中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付又期希望这个人是他,也必须只能是他。
三队散开朝还没去过的远处走去,郁问樵和孙大姐便从最近的地方下了游街。
黑沉沉的夜笼罩大地,林中肃杀,树叶静悄悄的呆着枝头,连天上繁星闪烁的次数也变少了,郁问樵的心情却比一个时辰前更好。
“郁褚师,你是不是想到救莫姑娘的办法了?”孙大姐看他平静的样子,好奇道。
郁问樵点点头,微扬的嘴角似乎勾着一抹邪色,“孙大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半个时辰后,鹿壶山某处,一条长近两丈的柴堆形似成一道壁垒,远远看去像是某只巨兽正在沉睡。
“郁褚师,你要这么多木头做什么?”孙大姐拍了拍手上的灰屑,卷起袖子的小臂意外的结实。
“请君入瓮。”郁问樵笑了笑,“孙大姐,多谢你前来告知我消息,郁某必铭记于心。一会儿我点燃柴堆,你便往反方向走,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好。”孙大姐突然紧张起来,双手攥紧了行囊。
郁问樵取出一个小瓶子,沿着柴堆头往后边走边倒,油润的液体浇落,附着在粗糙的木柴上,泛起点点微弱光泽。他缓缓蹲下,对着火折子轻轻一吹,白烟一散,一簇火焰照亮他的脸庞。
拇指大小的火焰比星光还要微弱,但在靠近木柴的瞬间,呼的一声点燃柴堆,成为地上唯一能与星月争辉的光。
孙大姐担忧地看了一眼郁问樵,随后掉头朝柴堆火焰蔓延的反方向走去,背影上映照的火光越来越微弱。
火苗越烧越旺,炽热的温度连带周边草木也渐渐冒起白烟,火星飘飞,烈焰冲天。
远处几个方向在林间行走停歇的人们纷纷投来目光,离得较近的人面色惊恐,顿时收好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
楚悲三人隔着两座山头遥望火光,若有所思。
“这么大的火,鬼医看到了得发疯吧?哈哈哈哈哈!”魏可大笑道。
梁亭然望着山火,叹赏道:“真是直接。”
翻腾火焰倒映在清亮无澜的眼眸中,仿佛水中月,镜中花,郁问樵双眸微垂,平静地站在已经高过他的火堆前,沾染火星的衣摆在火光中猎猎作响。
他拔剑挑出燃烧的柴薪,挥舞剑风送去四方,火种丛生,弹指间星火燎原。
火势朝更远的地方蔓延,郁问樵闭眼凝神,伫立在火光中心,扬起的火星将衣裳烧得破破烂烂,连温润俊朗的面容也没放过。
不过一刻,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的火势有减弱之势,承载着杀气的鬼气正朝他迅速靠近。郁问樵嘴角勾笑,随即卸去浑身力气,昏倒在地。
“何人在此放火?”
林间忽然传出声音,一道明黄色身影缓缓落下,他满头黄发,在火风中飞扬,也似一道与众不同的火焰。
上方的树枝已经被烧断了,不断掉下来化作新柴,成为纵火帮凶。从下往上望,茂密树林像是被烫了一个大洞,露出后面带着星点的夜幕。
山石子怒目瞪着这一切,背上重刃飞出,贴地面飞旋,不一会儿便将附近团簇的火焰灭了。然而火势大的地方以及源头,却无法用同样的方法熄灭。山石子破口大骂,悬石重刃飞回重重插在地面上,砸灭一团火焰,激起的沙尘铺卷而去,覆盖周围零星的火种。
“这火可真不小。”一个披着雪狐皮的玉面小生慢悠悠飘了过来,寻了个干净的地落下,“放火的人呢?”
说罢,两人视线同时向周围寻去,随即在烧得最旺的火堆边,发现一个衣衫破烂的昏厥男子。男子被烧烂的衣裳下露着皮肉,几处焦黑的烧痕还冒着烫烟。
山石子啧了一嘴,重重踢了几脚,满脸晦气。玉面小生掩面走来,看着没了气的男子,心生惋惜,“总算有个新鲜的自尽死法了,只是可惜了这张脸。”
“别说风凉话。”山石子把人拽起来丢到重刃上,“这人刚死没多久,拿回去还能用,你赶紧去找池僧,让他把火给我灭了。”
玉面小生望着山石子飞走的背影,飞到空中瞥了一眼火势,随后摇了摇头,摇身变成一道星光消失无踪。
鹿壶山某处山谷,莫非榆躺在一张水晶床上,四肢红纹已经淡去。
火瑚从旁边水潭打来清冽的水,一点一点滴在莫非榆惨白的唇上,轻声呼唤她的名字,“灵离大人,灵离大人……”
跳梁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冷冷开口道:“她不是灵离,你叫错名字了,要是被凡人看到你这么叫她,估计又是一场好戏。”
火瑚蹙起眉头,冲他皱了皱鼻子。不过跳梁说的有道理,灵离大人现在还是凡人,要是被人撞见她和鬼在一起,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打扰大人清净。
火瑚想了想,现在的灵离大人好像姓莫,名……非榆?
“非榆姐姐?非榆姐姐。”火瑚换了一个称呼,一边照顾莫非榆,一边轻声唤她。
莫非榆自从出了残月河后,身体温度便骤然转下,从炙热熔浆变成极寒冰山,火瑚用鬼力做出的水晶床,蕴含拟台之源,能帮她修复身体、灵魂所受的伤。莫非榆紧皱的眉头慢慢放缓,只剩一点颦蹙,火瑚轻抚着这副遍布红纹的脸颊,心中满是担忧。
她想起刚才逃走的画面,说:“血骷髅是故意放我们走的吧?”
跳梁冷哼一声,“不用他放,他打不过我。”
“是是是,我们跳梁最厉害了。”火瑚挑着语调,像是在哄小孩。
“如今我们算是把鬼医一路得罪完了,这次众鬼集会的命令是那人下达的,虽然我们一直未与他来往,但这次也算是撕破脸皮了。”跳梁看着莫非榆,目光凝重,“她若不早点回来,事情就糟糕了。”
月上中天,空气里漫着一层薄雾,潭中星河静卧,听着林间蝉鸣入睡。
莫非榆紧紧抓住火瑚的手,身上红纹已退至下颌。水晶床旁的火堆不算大,但热气扑到身上暖烘烘的,莫非榆僵直的身体舒展放松,只是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山尖忽然冒起火光,火瑚和跳梁齐齐望去。
“这么大的火,是有人故意为之吧。”火瑚道。
跳梁望着山头的火边,眸光熠熠,似乎对此很是满意,“说什么十日内登上山顶,要是我就放火烧了这座山,烧秃了,管他山顶还是断崖谷地,一目了然。”
“鹿壶山好歹也是鬼灵,哪有那么好烧,何况山上还有古树坐镇。”火瑚似笑非笑,“想要找到山顶方法何止这一个。”
木柴噼里啪啦的,一直燃烧到后半夜,天幕泛白,跳梁在火瑚的催促下去摘了几个果子,等莫非榆醒后随时可以吃。
火瑚本想让跳梁弄点肉来,可谁知道子时过后山里的动物都躲起来不出门,跳梁晃了半天,连个活物影子都没见着,看来鬼医是真的生气了,接下来那群凡人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天空卯字变淡,火瑚趴在水晶床边睡觉,忽然感觉手被握了握,接着一道风从额头擦过,她睁开惺忪睡眼,只见莫非榆坐了起来,红肿的双目警惕地盯着她。
火瑚刚要上去抱住莫非榆,就被躲开了,她嘟着嘴委屈道:“灵离大人!是我呀,小瑚!”
莫非榆垂头,将掌根抵在额头上揉了揉,语气中夹杂着疑惑,“火……瑚?”
“对!”火瑚高兴地回答完,又立马改口,“不对,叫小瑚!”
还是那个熟悉的感觉,这下莫非榆确定了。她环顾四周,层层叠叠的青山,没有烟云的天空,还有熟悉的时辰,已经离开残月河回到鹿壶山无疑了。
看着看着,莫非榆的视线在一个陌生面孔上停了下来。经历残月河这么一遭,她似乎能辨别出鬼气和鬼力,眼前这个满脸不屑的少年浑身包裹着一圈浓郁鬼气,还有一道金黄色气流绕着身子游走,坚韧强劲,非鬼灵所不能有。
莫非榆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新本领略感惊讶,下一眼好似想起了更惊讶的事,瞬间瞪大了眼睛,跳下床凑到火瑚身边。
“这……也是个鬼灵?”
火瑚看了一眼莫非榆贴上来的胳膊,心情大好,笑容灿烂道:“是的大人,他就是我之前跟您提过的拟台另一位鬼灵,跳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