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发生在废弃酒店的事情,可以说超出所有人预计。
手电筒发生了诡异的频闪。
夜色里远远飘来女性的尖叫。
呼喊声无人应答,就好像一起来这里探险的另一支队伍忽然消失了。
原路返回,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桌、椅、柜子堆积的墙堵住了去路。
换了个方向顺利下到三楼,可杉本忽然跌了一跤,发现了地上的不明血泊。
这时,一道暗红色的女人身影从楼梯下飘上来,众人顾不得惊声尖叫的杉本,落荒而逃。
蛇岐深雪犹豫了一会儿,亦很敬业地跟着他们离开了。
身后,杉本的尖叫声再次响起,然后又突兀地消失。
可没有人敢回头看发生了什么,只顾着逃跑。
忽然,“嘭”的一声,有什么重物撞击的闷响从众人刚刚跑过的走廊中传出。
前面的人跑得更快了,只有若原回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蛇岐深雪。
比电视里那些大明星还要漂亮的白发女人,依旧是那副高冷淡然的模样,甚至连一丝头发都没有乱。
就好像……在这里散步一样。
在这个时候,冷静反而成为了可怕的事情。
若原的喉结情不自禁滚动一下。
她都不会害怕的吗?太诡异了吧。而且——
若原的目光没忍住越过蛇岐深雪的身影,看向她身后昏暗的走廊。
怎么回事啊……
就这么一耽误,蛇岐深雪和若原与另外两人竟然失散了。
“这……我们往哪走?”若原在前往更高的楼层,还是在本层寻找藏身之处的问题上,迟疑地询问着蛇岐深雪的意见。
“都可以。”
“那、就在这楼找地方休息一会儿看看情况吧?”
蛇岐深雪没接话,若原当她默认。
两人在昏暗的走廊中走走停停,忽然,若原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拿出两颗糖果。
“刚刚在聚会上拿的,要吃一颗吗?糖分可以恢复力气,也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蛇岐深雪没有动作,只用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在打量若原。
那直勾勾又不含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看得若原寒毛倒竖,直咽口水。
就当若原心生怯意想要收回手时,面前的女人忽然微微笑起来。
“确定要给我吃吗?”
不知为什么若原犹豫了一下,然后肯定地点头,脸上露出安抚似的笑容。
“嗯。虽然之前有在别墅那边吃过东西,但一路过来的也消耗挺大的吧?两颗都给你吧,我是男生,体能好一点,还坚持得住。”
“那么……作为回报……”
蛇岐深雪伸手,含在唇齿间的话语像是日语可又像某种嘶鸣。
若原没有在意,他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那只伸向自己的手。
夜色中,那漂亮得宛如白瓷的手,让若原的大脑里忽然浮现曾经在国文课上学过的一个成语——
冰肌玉骨。
可女人那涂着红色甲油的细长指尖落到掌心的糖果上时,若原蓦然感觉到有一股凉意从掌心钻进手臂。
那股阴冷的感觉一直沿着小臂盘旋而上,就像有一条看不见的蛇攀上了手臂一样。
糖果被取走后,垂下手的若原下意识握了握拳,用指甲剐蹭着掌心,试图驱赶那异样的感觉。
大概是她指尖太凉了吧。
此时,蛇岐深雪垂眸撕开了糖纸。
她似乎有着吃东西前先嗅一嗅的习惯,然后才慢慢吃掉裹那着糖粉的夹心软糖。
见状,若原松了口气似地说:“我有些腿软,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两人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客房,若原不那么讲究地在布满灰尘的椅子上坐下,蛇岐深雪嫌弃,于是就一直站着。
若原也没有强求,开始找话题和她聊天。
从其他人聊到刚刚的诡异红影,然后夸她这么冷静竟然一点都不怕,最后没话找话地问她穿木屐走了这么久脚疼不疼。
刚开始,蛇岐深雪还意思一下的发出气音,但到了后来她完全懒得搭理,只是用那双暗金色的眸子盯着若原。
好吵啊,要不现在就送他去死吧?
反正诅咒都已经生效了,就算死掉也不违背束缚。可是现在死掉的话,会不会把那些人吓跑?
啧。
太墨迹了,现在的人类怎么遮遮掩掩到这种程度,果然还是——
“蛇岐,蛇——岐小姐!”
有些熟悉的女声从楼底传来。
蛇岐深雪和若原都愣了下,走到窗边。
酒店楼下,短发女生正双手放到唇边做喇叭状,刚刚的声音明显是她发出来的。
而且女生的身旁还站了许多道身影,比他们来这里时的人数要多。
普通人在黑夜中难以视物,没有发现蛇岐深雪出现在窗户旁的短发女生自顾自地喊道:“酒店里的灵异现象全是骗人的!你要是听到的话,赶紧下来吧!”
蛇岐深雪遗憾地看了一眼鼻尖沁着冷汗、肩颈处盘踞着一条黑气的若原。
算了,先放着。
……
蛇岐深雪和若原在酒店楼下看到了几名女鬼打扮的人,还有其他的一起来参加试胆大会的人。
另外一组的人基本都面带尴尬或者闪躲,哭得眼睛都肿了的杉本在和男朋友闹脾气、短发女生在阴阳怪气地骂人,还有一名之前没有见过的,穿着红色浴衣的女性一脸充满歉意地朝他们道歉。
原来,所谓的分组探险其实是另一组抽中了当‘鬼’的角色。
之前那些怪异的事情,全都是人为。
而杉本尖叫到一半声音消失,是因为她男朋友出现告诉了她真相,然后说‘鬼抓到所有人,是他们的胜利条件’。
为了奖品,杉本配合地进入一楼的‘监狱’等待游戏结束。
短发女生和蓝浴衣在用床单进行逃跑时,意外发现了信号屏蔽器,然后进一步找到了真相。
自称同好会副会长的红衣女性对他们表示抱歉,事后会有补偿,要求是游戏继续。
理由是:他们此举是想打造密室逃脱的项目,这次是想让不知情的他们帮忙测验一下机关。
蓝浴衣意动,短发女生也有些犹豫,可发现的事实让她对同为同好会成员的若原的印象变得极差。
在久久没等到结果时,怕蛇岐深雪出什么事的短发女生忍不住跑出来大喊蛇岐深雪的名字,告知她真相。
副会长一脸歉意地对蛇岐深雪解释前后原由。
“本来是想给大家留下一次难忘的夏日回忆,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是我们欠考虑了。”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请大家先回到别墅休息,再商议后续的补偿。实在抱歉。”
听到有补偿,杉本的男朋友忽然扭过头大声说道:“破坏游戏规则的又不是我们,总不能只补偿他们吧?!”
“当然不会。关于补偿的事情,会一视同仁。”
副会长的回答让众人满意,大家从另一条路离开废弃酒店,坐上早已准备好的大巴回到别墅。
折腾得精疲力尽的众人在餐厅享用同好会提供的慰问美食时,隔音性能非常优秀的书房里,副会长满脸不渝地质问若原。
“你到底怎么回事,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吗?!”
“理佳姐你听我解释!”若原语速很地说,“我真的把糖给她了,也亲眼看着她吃下去了,还是两颗!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拿错了啊?”
“怎么可能,那糖是我亲自准备的!”
“可我真的给她吃了!不信的话你可以让人回去酒店看,糖纸还在地上呢!”
“那——”
“别着急理佳。”书房里那名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不着急?!”理佳猛地转头,温婉的脸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让我怎么不着急!啊、是了,生病要死了的人是我——”
“理佳!”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快了两步用力抱紧她,“我知道的、别急,她现在还在这里,还有机会,我一定会让你换上喜欢的身体的。”
沉稳有力的声音让原本狂躁不安的女人发出轻声的啜泣。
“我不想死……康介、我不想死。”
“不会的。有换魂咒法在你不会死的,我保证。”
被晾在一边的若原看着耳鬓厮磨的情侣,悄悄翻了个白眼。
五年前,同好会的骨干成员们在去其中一人老家奔丧时,意外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老旧木箱。
好奇之下,他们打开了木箱,里面有一面镜子和一本日记一样的东西。
镜子背面刻满奇怪纹路,咋一看像罗盘。而那本泛黄的日记上,则记录着镜子的使用方法。
换魂。
顾名思义就是将两个人的灵魂进行互换。
灵感同好会的人最喜欢研究这种东西了,而当时在场的人里刚好有两名男生相互羡慕对方的家庭,于是在其他人的起哄之下,他们进行了仪式。
定下契约。
相互吃下对方的血肉或者毛发之类的东西。
各自照镜子,留下影像。
将自己的血抹到镜子上,一起照镜子。
在镜子前用烧掉契约。
完成这些流程后,咒法的效果会在七日后彻底显现。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和往常一样的‘作死’行为。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成功了!
换了身体的男生们惊慌失措地想要换回来,其他的知情人却十分冷静地提出了其他意见——
既然要换,怎么不换一个更好的呢?
就这样,天上掉下‘馅饼’,恶从胆边生。
为了合理的、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换一具身体,同好会的会长康介出资举办了第一届的花火试胆大会。
在那届大会上,那两名男生如愿得到了自己挑选的‘肥羊’脱离原生家庭,后来成为了花火试胆大会的资助人。
见事情没有了什么风险,其他人蠢蠢欲动。只是过于贪心的他们一直在挑挑拣拣,所以耽搁了。
就这一耽搁,其他人换魂的心思彻底歇了。
因为不到两年时间,换魂的其中一人,身体忽然出现了不可逆的器官衰竭。从发现异样到死亡,不过三天时间。
这时他们才意识到,换魂是有后遗症的,或者一次换魂之后,根据个人体质不同,需要定期更换。
花火试胆大会保留了下来,换魂的幸存者在去年重新更换了身体。今年本该不用进行这个仪式的,可理佳查出了绝症。
尾田、若原都是当初换魂的见证人。
一开始,他们并不赞同这样的事,但为了不惹麻烦、同时也没能抵抗住金钱的诱惑,还是选择成为帮凶。
所以,他们现在一个尽心尽力地替理佳寻找心仪的目标,另一个负责在探险中当演员,趁机用掺了□□的糖果放倒目标进行仪式。
可没想到,本来应该手到擒来的事情出了岔子。而且还搞不清楚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不过现在着急上火的人也不是自己。若原有些惋惜又嫉妒地想。只是康介可真是个有福的啊,虽然可能只有两三年的时间,但那么漂亮的女人……啧,暴殄天物。
……
在餐厅的众人不止等来了副会长,还等来了会长。
大约三十出头的男人一派精英气质,他一番诚恳地道歉,再加上丝毫不把金钱放在眼里的补偿行为,将这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们哄得眉开眼笑。
可从始至终,康介都能够感觉到有一股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是那个女人。
白色的发如云如雪地堆叠,眉眼清艳绝尘,像是雪山中走出的神女一般,让人窥之一眼都觉得自惭形秽。
她明明注视着自己,可那股漫不经心的、浑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却溢于言表。
康介按下心中的不适,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现在再高傲圣洁又怎么样?最后都会成为他的人。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各位不嫌弃的话,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明早我派人送你们回去。不过如果今晚着急走的话,也可以。”
康介很巧妙地将离开的选项放到最后,并且他的用词会让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日本人,下意识偏向前一个选择。
有别墅可以住,明天还有豪车送。
那对情侣最先做出留下过夜的选择,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在短发女生提出她想离开后,也有几个人做出了和她一样的选择。
没有说话的蛇岐深雪被默认留在这里过夜。
……
深褐色房门发出几不可闻的金属弹舌声。
随即,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薄暮般昏晦的光线和一抹黑影一起,迫不及待地挤进了房间,然后又归于沉寂。
铺着昂贵四件套的欧式大床上,女人的轮廓因暗沉的黑夜而显得模糊不清,唯独那霜白无瑕的头发,像幽静的月色蜿蜒与枕头之上。
眼睛适应了房中的光线后,康介看向床头。
再次确认那杯掺了料的牛奶被喝完之后,他才轻手轻脚地走至床边。
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已经安然地合上,精致的面容在模糊的黑暗中依旧优越。
康介犹豫了一下,为求稳妥,他还是将手中那浸了□□的手帕伸向女人的口鼻。
随着距离的拉进,康介忽然察觉到一股违和感。
谁睡觉的时候唇边会带着笑意?难道是在做梦?可她这个状态应该是完全没有意识才对!
不详的预感顿时占据了大脑,康介加快手中的动作,感觉自己顺利地捂住了女人的口鼻,才松了口气。
自己吓——
男人整个地僵住了,急剧扩张的瞳孔没有任何阻拦地对上了那双浮着笑意的暗金色眼眸。
没有任何温度和情绪的笑眼,宛如可怕的怪物在等候着自己的猎物送上门来。
惊惧之下,康介没有任何犹豫地加大手中的力道,另一只手掐上女人的脖颈。
掌下的肌肤细腻光滑,放在正常情况下,这是会让不管男女皆为之心猿意马的触感。
可现在,康介只感觉自己现在抓着的不是人,而是什么某种外表滑腻的冷血动物!
怪物、她是什么怪物吗?!
房间里响起男人粗重的喘息,他鼓着双眼,面颊的咬肌突起,重心全都放到上半身,死死地按住床上的人。
可那双眼睛弯起了越来越愉快的弧度。
她抬高了手臂,却不是挣扎,而是以一种近乎温柔的动作,轻轻抚到他的脖颈。
刹那间,康介感觉脖子一重,一股湿冷黏腻的气息从紧贴胸口的吊坠中爬了出来,钻入耳朵。
“不要让我失望啊。”
手帕下传来女人模糊的轻喃,似吟唱、似嘶鸣。
“去死……去死!去死啊!”
求生的本能在告诉康介,如果他想活下去就必须杀掉这个女人。
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即使身下枕头和床垫都已经因为蛮力出现凹陷,可她仍旧像没事人一样看着他。
像在期待什么有趣的事情。
“嘻嘻嘻。”
诡异的女童笑声从耳中响起,康介彻底不动了。
“papa……我们……去……玩吧。”从胸口吊坠中爬出来的女童,抱着康介的脖子如此说道。
……
“啊!!!”
别墅里再一次响起的凄厉惨叫,让被打扰了兴致的情侣不耐烦地拉开房门怒吼:“你们又在干什么——?!”
男生暴躁的声音,在看到走廊上那道诡异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嘻嘻……”
脖颈上不知何时长出一个大肉瘤的康介,拖着手脚、摇晃着沾满血的身体发出时男时女的怪异语调。
“跑不掉、一个都逃不掉的……妈妈……大家、也来陪我玩嘛。”
低调奢华的别墅,不知何时变成了怪物的游戏场。
别墅二楼某扇宽敞的窗户后,穿着月白色浴衣的年轻女性双臂交叠地撑着打开的窗台上。
那落进月光的暗金色眼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辉,宛如在欣赏什么有趣的戏剧一样,兴致勃勃地望着楼下狼狈逃命的人们。
过了一会儿,她摊开一只手掌。
不详的黑气如丝线般从别墅的四面八方涌来、从人们的头顶飘出,汇聚于白皙的掌心,被蛇形般的黑影一口吞下。
喟叹似的笑声被夜风吹散。
“多谢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