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普洛夫的铃铛 第6章 驯服06

偌大庄严的会议室。

津海联邦所有部门的领导正襟危坐，聆听慕庭申的发言。

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联邦行政制服，唯有一人例外。

慕声依旧是西装革履，曜黑的西装笔挺，领带平整，发丝也一丝不苟。

他坐在慕庭申的左侧位，会议桌上是和大家一样的名牌、马克杯、笔记本。

别人都在埋头认真记笔记，唯有慕声手指交叠，撑在身侧的扶手上。一言不发、一字不动。

慕声没有具体的职位，但这间会议室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二号慕庭申。

这里坐的人大多和慕庭申一样的年纪，许多资历深的人上任以来，在这间会议室见到慕声出席的次数也不超过一只手。

这些中年人目光恭敬地正视慕庭申，时而点头认同领导的发言。但这些人的余光时不时瞄向慕声，打量、感叹、揣度这个年轻且貌美、位高又权重、狠辣而薄情的男人。

——津海毒蛇。

所有的念头最后都不约而同落在这个名号上，这些人不得不感叹，最早用这四个字评价慕声的人，简直犀利且独到。

慕声的目光，目不斜视地落在桌上的名牌上，偶尔掀眸淡淡地扫一眼，就会有无数心虚的视线缩回去。简直像极了毒蛇一吐信子，猎物如鸟兽散。

也有年纪小的坐在这里，一边认真做会议纪要，一边也忍不住偷偷看向慕声。右手执笔，左手遮挡，悄悄在笔记本上画慕声的侧脸。

慕庭申对这些人的小心思门清，对自己的儿子出现在任何场合带来的后果和影响也门清。他咳嗽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最后说几句关起门来的话——”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统统放下笔，正儿八经地看向慕庭申，等待领导的指示。

“这次美奥联邦的威尔逊部长来津海出席第三十次非正式会议，咱们的接待工作一定要做好。威尔逊部长还带了老婆孩子一起来津海游玩，小住一个星期。这个钱主任，你辛苦点多安排安排。”

外事部的钱主任点头：“是。”

慕庭审继续说：“威尔逊第一次携全家来津海，我理应亲自招待。但不巧的是，我那个时间需要赴英吉帝国参与国事访问。所以这件事，我全权交给慕声负责，大家有没有疑问。”

全员摇头。

慕庭申点头：“好，那今天先这样，散会。”

会议室的人井然有序地离开，慕声在保镖们的护送下正要离开行政大楼。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喊道：“慕先生——”

慕声驻足，转身会看。

一个年轻的男孩抱着一沓资料跑上前，声音还有些喘：“慕先生，这是今天的会议纪要，以及第三十次非正式会议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请您批阅。”

慕声微微侧了下下颌，李助理心领神会地上前接过资料。

男孩的怀里空了，两只手没有东西可拿，不知所措地垂在身侧抓着裤腿。他没有立刻离开，呆呆地站在慕声身前，不时抬头看向慕声，视线相撞的一刻，他立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慕声的视线上下一扫，关于男孩的一些信息浮上脑海。

今年的储备选拔生，钱主任的儿子钱西月，隐约记得也是个高材生。人才储备选拔文件还是他批阅的。

钱西月在慕声的视线里，脸色越来越红。从慕声俯视的角度可以看见他脸颊像豆包一样，鼓起圆润的肉。

慕声上前，伸手扶了扶他胸前歪着的联邦行政徽章。

男孩惊讶地抬头，一瞬间鼻尖闻到飘过来馥郁的白麝香气，好闻到脑袋飘飘然。

慕声问道：“多大了。”

钱西月声音都不稳：“……23了。”

耀红的徽章重新别正，慕声抿唇轻笑：“花一样的年纪，好好干。”

“是！”

钱西月的手都在抖，不自然的红晕从耳根蔓延到脖颈。整个人像煮熟的虾，视线呆呆地凝望着慕声已经远去的背影，直到保镖重重包围，一丝一毫的背影都看不见。

那句嗓音清透、如沐春风的“好好干”还在耳边回荡，钱西月仿佛打了鸡血般，发誓要为津海奋斗终生、奉献一切。

-

津海全体要员，除了慕声外，忙上忙下，终于到了威尔逊部长到来的一天。

谁知前一天，威尔逊部长打了一通外事电话给慕庭申，说身体突发旧疾，只能让儿子安尼尔·威尔逊代替本人赴津海参与第三十次非正式会议。

本来已经安排了钱主任亲自接机，但安尼尔·威尔逊在外事电话里明确点名要慕声亲自接待。

慕庭申再三婉拒，还给了plan b、plan c，安尼尔·威尔逊一律不同意，最后甚至通过国际外事令压迫慕庭申。

关乎外事关系，慕庭申最终答应了。

慕声倒是不以为然。

初冬的机场，寒风吹鼓衣摆。

慕声已经等待了一个小时，钱主任诚惶诚恐地回答“还有二十分钟”。

底下人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心想这个安尼尔·威尔逊可真是大架子，这不摆明了给慕声、给津海下马威吗。

所有人屏息以待，既害怕安尼尔·威尔逊不好招待，又害怕慕声发怒。

所有紧张兮兮的视线尽头——

慕声身姿挺拔，肃色大衣包裹着修长的身形。镶嵌着红宝石和蛇鳞的手杖撑在脚边，黑色皮质手套紧贴着骨节分明的指节，搭在手柄上。

他的表情寡淡、肃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凤眸平静地平视前方。看不出任何一丝不悦、不耐、愠怒。

慕声站在人群最前方，等待飞机降落。

三百多号人安静地等在机场，只有他清楚安尼尔·威尔逊这一系列动作的原因和目的。

准确说，是非常清楚。

不过就是因为两年前，慕声随慕庭申赴美奥联邦进行外事访问，安尼尔·威尔逊疯狂、激烈、大动干戈、苦苦追求了他一周，都没有得到一个好脸色。

最后不惜给他下/药，想要霸王硬上弓。

结果被他一脚踩断男性功能，虽然及时修复，但至今都还ED。

从那以后，这两年在国际上，官方的非官方的，关于慕声的负面新闻、绯闻铺天盖地，来势汹汹。

甚至在水月星联协国的外事会议上，安尼尔·威尔逊都亲自发表过针对津海联邦“隐形的手”——慕声的抨击演讲，长达三个小时，一个措辞都不重复。

但慕声仍是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不过是无能狂吠的狗。还是节育了的。

慕声神色淡漠，等待云层中的美奥飞船降落。

舱门打开，金发碧眼的安尼尔·威尔逊现身，站在门口朝大家挥手。西装革履、看起来仪表堂堂，颇有欧美时尚模特的美感和气质。

安尼尔·威尔逊一眼就看到了人群最前方等待的慕声，最后几节台阶加快了步伐，在一圈长枪短炮面前，装得一本正经地伸手。

慕声握住对方的手。

安尼尔·威尔逊贴近半步，用富有磁性地嗓音愧疚地说了句美奥语：“我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慕声抿唇微笑，客气且温和，中文回了句：“欢迎来到津海。”

一路上，慕声简单寒暄了几句，外事辞令挑不出任何毛病。安尼尔·威尔逊则一副阴阳怪气地表情，冷嘲热讽地回答。

慕声无视他坚持了两年，到现在还愈演愈烈的无能狂怒，领着人来到国际厅，按照一等外宾的礼遇用国宴招待。

安尼尔·威尔逊一边吃一边用美奥语挑剔，味道太淡、你们津海人就吃这个吗、真没有品味、吃起来一股怪味。

慕声的表情始终完美，身旁的侍应生切好一块肉，放在他盘子里。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葱白的指尖拿起餐巾擦拭了下唇角，轻轻放下，动作优雅。

他看向安尼尔眉头紧锁、眼神鄙夷的模样，淡淡开口：“津海有句俗话，非常适合威尔逊先生——”

“山猪吃不了细糠。”

安尼尔问了句：“什么？”

慕声端起酒杯，隔空敬他，笑：“没什么，夸你。”

安尼尔冷哼了一声，单词像机关枪一样吐出来：“慕先生通常这个表情，代表不是好事。瞧瞧你这个表情，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但实际上，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你就是个假货。真是胡扯，津海是一个拥有十亿人口的国家，怎么会同意你来管辖。津海有慕先生，我为津海的十亿人向上帝祷告。”

一批判起慕声，安尼尔的语速就不自觉地加快。

慕声不紧不慢地点头，唇角勾笑：“我懂。威尔逊先生不用急，这里没人和你抢着发言。”

安尼尔几乎是咬紧牙关，将水月星联协国的那通演讲又复述了一遍。

在场的其他人要员，听得一身汗，衣服都湿透了，都不敢去看慕声的脸色。

谁知当事人充耳不闻，优雅地夹起侍应生切好的菜，慢条斯理地用餐，时而还出声纠正下安尼尔的用词。

一顿饭毕，其他人的腿都软了，桌上的餐巾都用来擦汗。

接下来是正事。

慕声和安尼尔分坐会议两边的主座，就“第三十次非正式会议”举行战略会谈。

安尼尔全盘否定了津海提出的各项工作，以及就“第三十次非正式会议”的议题，提出了他爸的要求。

随行的秘书，也开始详细说明修改的原因、希望双方达成共识，就美奥联邦的要求做出修改，并仔细说明了修改的内容。

津海方听完后，众人哑然咂舌。

——霸王条款！不平等协议！这种事居然还能发生在今天的津海联邦！

但又是敢怒不敢言，纷纷侧首看向慕声，等待决策人发话。

慕声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他早听懂了安尼尔的意思，等随行的翻译说完后。他淡然开口，表达了最终决定：“No.”

安尼尔一听到“No”瞬间爆炸，指着慕声大骂“强权”“破坏两国关系”“傲慢”。

随行的翻译都不敢出声，装作很忙的样子翻桌上的文件。

慕声打断安尼尔的狂怒，用纯正的传统美奥语回复：“关于第三十次非正式会议，津海方一个细节都不会改。如果威尔逊先生有疑议，可以亲自出资。或者，回家吧。”

安尼尔哑口无言，所有指控被堵在喉间，最后暗骂了几声不堪入耳的脏话。

第三十次非正式会议的现场布置如火如荼，机器人井然有序地搭建会场。

场地上已经有很多媒体在现场直播，一群穿着马甲的记者正在介绍本次会议和场地。

慕声难得抽空去会议前一天来现场视察，他站在不易察觉的角落，听身旁的负责人汇报。

现场眼尖的记者看到格格不入的这群人，刚想开口说话询问是否可以接受采访。李助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位记者会意，继续保持刚才的直播，当做无事发生。

慕声一边听着负责人的汇报，一边扫视现场。视线忽而在某一处停住——

目光尽头，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穿着正经的白衬衣西装裤，套着一件蓝色马甲上面印着“津海广播电视台”和logo——

周烛手里拿着提纲，和身旁的人说话。表情严肃认真，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遮住了视线，他信手往头顶撸了一把，露出深邃立挺的五官，高耸的鼻梁投下一片阴影。

慕声悄无声息地打量周烛，隐隐能听到他的谈话内容。纯正、地道、利落的新式美奥语，用词精准老练，专业术语也都很正确。

周烛一本正经工作的模样，也吸引了很多同行的目光。一米九六的大帅哥，颜值满分、身材满分、业务也不错，虽然是个新人，但聪明勤快。许多女生盯着他，有上来搭讪要联系方式的，有递咖啡的。

凤眸微眯，慕声不动声色。

他的小狗还有这样一面呢。

凑上来的人都被一一拒绝，周烛礼貌地送上微笑。转头之际，视线一眼看到慕声。

一瞬间，眸光熠熠生辉，像夜空里最闪耀的星星。

慕声弯唇浅笑，指尖对他勾了一下。

周烛越过人群，加快脚步朝慕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