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莫兰情今年很爱穿旗袍。
从前顾哲没留心,直到看见上一世的莫兰情与他破镜重圆时穿的也是旗袍。
她的旗袍真的是出于喜爱?还是刻意的?为了激发他回忆起上一世?
尤其是此时此刻,她身上,是一件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纯白色旗袍,连绣的花数都对应无差。
诡异的骇然自顾哲心底蔓延。
兰情一步、一步靠近,惨白的声控灯打在纯白旗袍上,活像食人的精魅。顾哲不自觉地双腿发颤,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勉力用膝盖支撑。
“还好、还好,你没事。”看清兰情毫发无损后,他紧绷的身心放松下来。
面前的是莫兰情啊,他在怕什么?一定是走廊灯打光的问题。
兰情俯视着他,没说话。
顾哲怔怔地,随后灵光一现,“你……你是不是……”
是不是早就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话到嘴边,却近乡情怯般不敢开口。
“没关系,”顾哲虚弱地扬起唇角,“你还会爱上我的,我知道……”
“爱?”
“我……对不起你,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我们还可以重来。”顾哲魔怔般断断续续重复着不成句的词语,整张脸被空洞的喜悦占据。
“只要你接受我的道歉、只要你接受我的道歉,兰情,我们重回到最初,重归于好,永远不分离好不好?”
他近乎渴求地想碰那只山茶花鞋,兰情嫌弃地抬脚,躲开伸来的手,“你脏到我的高定鞋了。”
鞋底无声息地踩过顾哲手背。
“你是在求我原谅吗?”她蹲下身,望着双眼茫然的男人。
“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是乔真真。”指甲掐进顾哲颊中,立即刻出两道玫瑰色血痕。
忽然,一抬手机斜放手侧的手机被正面举到顾哲脸上,兰情抬高声量,“都看见了吧,顾哲在求我原谅。”
“你、你在做什么?!”顾哲抢过手机。
缤纷斑斓的直播界面,一道火箭特效还没消失。
“扔了也没用,”兰情看他企图将手机扔出窗外,不为所动,“已经直播出去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顾先生的英姿,恭喜。”她礼貌地微笑。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顾哲嘶吼着。
“?顾先生,不是你主动跟我道歉的吗?被道歉方有权决定你的道歉形式吧?”
真是个面子大过天的男人,真好笑,“道歉也要拿点诚意出来。”
“莫兰情!”他揪住她的旗袍领,警告般将手机直直抛下窗外。
“高空抛物,罪加一条。”
“赔点钱的事我很快就会出来了。”
兰情忍俊不禁,“你现在有钱吗?”
顾哲噎住了,双目干涩通红瞪着她。
“是你毁了我。”他的眼珠随视线上下转动,期望在她的五官找出半点残存的情爱,“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上一世我们不是幸福地结束了吗?你有什么不满的?!”
“原来在你眼里,结局真的是美好的啊。”兰情感慨,睁开他锁住衣领的手,“因为你是杀人犯啊。”
“什么杀人犯?”顾哲听不明白,“你说什么?你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
兰情的表情变得怜悯,那怜悯让他悚然,只觉其中蕴藏弥天的诡谲。
“你着急阻止进6号房我是因为进了会出事吧?”她点出关键,“你就没有疑惑我是怎么安然无恙在这里的?”
走廊仿佛在她身后无限拉长,像口滚动的漩涡。
“顾哲,你根本没失手,6号房的确出事了。”
她没有进6号房,有人进了。
顾缓缓瞟向身侧的窗,警车闪着光鸣笛敢向医院,“你是说……”
“顾哲,我通知过你今晚6号房有人来找我,可我没有告诉你他是谁吧?”
“哦,别担心,不是顾朝。”她心善地为他排除一个选项。
“有谁会关注我们的离婚冷静期?有谁会在离婚冷静期找孙媳妇确认财产分割呢?又有谁也会参加孙子的庆功宴呢?”
顾哲被拉进炼狱。
“爷爷死了,就在我接你电话的前一秒。”
轻快的掌声突兀地在走廊响起,拍了好一阵,兰情才把手放下,“你请的人很敬业。”
“我没有进房间就是想看看你会做什么,刚才看到了,很精彩。”
“我杀了你——!”顾哲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扼住她的喉咙,彻底化身一头悲愤主宰的猛兽。
“住手!”
“住手!放开人质!”
一列警员从安全通道破门而入,迅速将他控制。
顾哲被死死压在地上,手铐清脆一响,敲死了他反抗的余地。
“是这个女人!是这个女人毁了一切!你们快抓她啊!”他匍匐在地上挣扎,不顾警员的呵斥怒吼。
“莫兰情,我看过未来!我看过!我不信你会放弃我!你是我的女人!”
兰情掏出纸巾,擦下几滴鳄鱼眼泪,“有一件事我要坦白。”
“顾哲,你心心念念的那个莫兰情早就消失了,你说的话她再也听不见了。”
顾哲显然愣了许久,空洞地对着地面,“不……不可能……她不在了……”
他嗫嚅着,随即哈哈大笑,“你们听到了吗?她说她不是莫兰情,你们听到了吗?快抓人啊!”
两旁的警员无动于衷。
被带走时,风里荡着他的吼叫与大笑,逐渐飘远,直到被送进警车。
“莫小姐,”一名警员走来,面色严肃,“感谢您报警提供线索,只是以后别做一个人去拦截嫌疑人的事别,太危险了。”
兰情点头,“谢谢,下次我会小心的。”
“没有下次。”警员的脸更严厉了,“关系到生命危险的事,还会妨碍警务,这次是侥幸。嫌疑人落网了,今晚可能要辛苦你来做趟笔录。”
兰情:“乐意效劳。”
*
一小时前的游轮上,众人惊魂未定,尚未从6号房的血腥盛筵中回神。
现场被围起了警戒线,庆功宴被紧急叫停解散,船舱只剩下办案的警探。
顾老身边一直有专人保镖,进入6号房遇袭刹那,保镖团队即刻启动连锁反应与外界取得联系,将杀手逐一制服,甚至还上演了场惊魂追击战,闹得人心惶惶。
而顾老由于伤口太深,一刀毙命,在抢救途中停止了生命体征。
杀手们当即供出主谋。
“我不知道啊,老板说房里的是恐怖分子,我们哪知道杀错人了啊!”
“老板是谁?”审讯的警员问。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只知道是个男的!听着声挺耳熟,像是这家大少爷!”
“是不是这个声音?”警员播放出顾哲演讲的片段。
“是是是!是他!”
“马上锁定嫌疑人顾哲!”椅子哗啦啦腾开。
“头儿,有人报警说找着嫌疑人了,报警人叫莫兰情。”
“快去!”
警员们出警去了,一晃眼,四周静得出奇,顾亦莲徘徊在长廊,全程心惊肉跳。
“父亲……”她没哭,在警局放空了一小会儿,想起上小学时牵着她过马路的父亲的手,蓦然之间泪如泉涌。
夜风下,泪水干了留,留了干,当警车归队时,红蓝交织的光照在脸边,两道粘腻的“透明胶”格外显眼。
“姑姑,你还好吗?”兰情和警车一同回来,正打算去做笔录。
“我没……挺好的。”顾亦莲哽咽一呛,背过身,“挺好的。”
兰情心照不宣,从身后环住她,泪水再次盖住她的脸。
“放轻松,我不会倒下,”顾亦莲说,“我会更坚强地走下去。”
笔录做完,天也亮了,封锁一夜的消息也逐渐传开,警局前蹲点了一圈媒体。
“顾太太,顾太太传闻您跟顾哲离婚是真的吗?”
“您会为丈夫作证吗?”
“您对顾哲买凶杀人知情吗?”
“顾哲杀人您是否有参与?!”
兰情戴好墨镜,“有。我报警,抓了他。”
她拉开车门,璀璨张扬地挥挥手,在媒体的注视下飞驰而去。
【支付宝到账5,000,000,000】
【男主达成结局:铁窗泪相伴一生】
【宿主即将收割全部赏金(撒花撒花)】
“顾哲的结局会比死还差吗?”
【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社会性死亡】
【 和雇佣的杀手们分到同一间狱房,可怜.jpg】
不敢想象那几位被他坑惨的亡命徒会怎么对付他。
【宿主不用担忧,命运之神会“眷顾”男主】
“这种收人头的方式,我喜欢。”
让顾哲物理性失去人头有什么用,太便宜了。渣男的死一文不值,生不如死是更高级的惩罚。
顾哲弑亲案在网上轰轰烈烈讨论起来。
[哈哈哈雇凶杀妻结果杀成了自己爷爷,某种程度也算玄学了]
[他一看面相就很差,天仓凹陷鼻头无肉,不杀人也好不到哪去。]
[这就是活该,大水冲了龙王庙,顾家人杀顾家人]
[你上次不还想说嫁给他的吗?]
[别上什么花边新闻了,以后上法治新闻吧]
顾哲声名具扫,就算没坐牢,也和死人无异。死人至少能有尊严地安葬,而他会背一辈子骂名余生苟活。
弑亲案在不久开庭,赶在开庭前,兰情去探了次监。
“306号,坐好。”
接见室里,顾哲颓丧了不少,颧骨有一两处淤青。
“你是来见我的?”见到她,顾哲总算有点人味,眼里流露出些微诧异。
“有份财产分割协议给你,确认无误的话我们就可以离婚了。”
“……”顾哲眼里的星火又寂了下去。
干裂的嘴皮更疼了,他忍着疼痛再开口,“你说你不是莫兰情,你在骗我对不对?”
“我没有必要骗你。”兰情凝望着一窗之隔的男人,杀人诛心,“我真的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