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公园水泥地场
迪斯科动感的音乐放到了最大声,方知文随着节拍肆意挥洒着青春的热情。许珊珊如水般的眼眸里盛满了他,那爱意在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胸口酸酸的,涨涨的,慌慌的,甜甜的,搅和在一起弄得她七上八下。
方知文眼神也全落在老婆身上,见她展颜微笑,难得的轻松自在,故而跳得越发卖力了。
小伙伴们渐渐体力不支瘫坐在了树荫下,全场又成了方知文的个人秀。不一会儿,路过的行人也凑上来看了看,诧异道:“哎呦,这小伙子跳得蛮不错的嘛。”
“这小伙子手臂有力量,腰真强劲。”
音乐停,方知文单手撑地,而后翻身站好,他走到许珊珊跟前道:“老婆,怎么样?”
“哥,你绝对是咱们临市舞王,跳得也太帅了。”
方知文一脸嫌弃地将兄弟的大脸推到一边,他只稀罕老婆的夸赞。
许珊珊小脸红扑扑的,眼神坚定认真道:“特别好,比电影明星还要帅。”此时此刻,许珊珊都有些恍惚了,这么帅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让她找着了呢。
“那是,我老婆的眼光能差么?走,带你去吃大餐。”
方知文挥手跟兄弟们告别,撑起伞带着许珊珊就离开了。这帮兄弟倒是没走,坐那儿复盘方知文刚跳的动作,自己尝试着做了个,差点闪了老腰,忍不住吆喝一声,佩服道:“方哥是真牛啊。”
单个动作能累死人,他竟然跳这么连贯。
另一边,方知文又带着许珊珊去吃了私房菜馆,带出来的钱花得干干净净才回家。
而家属楼的大妈们见方知文自己穿着跟个小混混一样不说了,还给许珊珊也弄了套喇叭裤穿着,就都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有时候她们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老了,怎么总是搞不明白小年轻是怎么想的。
就如同周凯跟刘欣两个,才结婚几天,竟然也闹着要离婚了。
嗨,都要去扯离婚证了,又发现刘欣怀孕了。
这一个两个的,瞧着都不像过日子的料。
......
这日之后,方知文时不时会带许珊珊出去轻松轻松。许珊珊自然是心疼钱的,但是她通过秦思思了解到方知文之前的日子是何等的潇洒,就不忍心让他婚后反而变得拮据困窘。
方知文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所以问题不是花,而是赚。
许珊珊跟姐姐们写了封信,又托她们弄了些玉米出来。前段时间方知文弄了奶香爆米花,许珊珊觉得很好吃。
正巧最近队里在收玉米,许珊珊就准备弄些卖卖看。
之前方知文弄的炒板栗的大铁锅正好可以用来爆玉米花。
方知文私心里不想老婆这么累,但看许珊珊这么有干劲,他不敢迎头泼冷水。
“珊珊,要不你跟杨剑表哥一样卖磁带?”
“你们那点量,杨剑一个人卖够够的了,我不好半路去抢人家钱。再一个,我觉得爆玉米花挺好的,卖不完我自己还能吃呢。”许珊珊就特别爱吃爆玉米花。
“行,到时候我帮你。”
“嗨,不用啦。杨剑不是要你们多录点磁带么?你先紧着自己的生意弄。我要是什么都靠你,那我这活干得也没意思了。”许珊珊立刻谢绝了方知文的好意。
方知文很忙,不仅要录磁带,时不时还接改装录音机的生意。但他也很能挣,一个月能挣别人一年的工资。
许珊珊想靠自己努力看看。
并不是她非要分得这么清楚,而是样样都靠着方知文,她真怕自己哪天一点冲劲都没了。
她不想自己和方知文的差距越来越大。
她甚至是害怕,害怕哪一天方知文突然醒悟过来,去找了与他登对的女同志。
而这些烦恼,许珊珊自然不好跟方知文说。她只能放在心里,默默消化。只能化焦虑为动力,努力追赶着方知文的脚步。
而许珊珊是个行动力十足的人,原材料一配齐,她就在街上支了个摊子卖奶香玉米花。
甜甜的奶香味玉米味霸道地向四处钻去,附近的孩子们忍不住哒哒哒跑了过来。
“婶子,这是什么啊?”
“是奶香爆米花,来,你们尝尝。”
小朋友们立即往嘴里塞,甜的,脆的,越嚼越香,啊,真的好好吃。他们哒哒哒又跑了回去,不一会儿就牵着长辈的手过来买。
五分起卖,满满一勺子。
价格不贵,就算家里再没钱,也舍得花个五分钱让孩子们甜甜嘴。
许珊珊害怕生意不行,爆了一大铁锅,没想到半个小时就卖光了。有个肉乎乎的小朋友道:“阿姨,我还要吃。”
“卖光啦。”
“啊?那明天还卖么?”
“卖。”
“姨 ,你多弄点,我还要买给我姐姐吃。”
如上对话,许珊珊竟然遇着了好几轮。吃过的小朋友们还想吃,没吃过的小朋友更想吃,甚至有个孩子还馋哭了,家里长辈哄了许久。
回去之后,她将零碎票子放在桌子上,慢慢数了数,竟然赚了两块五毛钱。两块五哎,在村里她就是将肩膀头子挑断了都挣不到。
次日下了班,许珊珊爆了两铁锅,没想到也全都卖完了,两个晚上挣了七块六毛钱。
就这么赚了大半个月,许珊珊有钱买个二手的收音机了。这日她正高兴呢,没想着奶奶柳翠娥找了过来。
因为与大儿媳妇关系不好,奶奶柳翠娥很少往电视机厂家属楼跑。然而今日她是不跑不行了,实在是许珊珊要将他们家脸面给丢光了。
上了门,柳奶奶气骂道:“我们方家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要你去外头摆摊?”
“奶奶,这跟吃喝没关系。我卖爆米花是正经生意,有什么不行的?”
“嗨,你还犟嘴?真是跟你婆婆学坏了,一个两个的只顾自己。你公公可是厂长,你去厂里看看,哪家干部的子弟像你们这样蹲大路边摆摊?啊,你既然这么能耐,当初要知文工作干什么?”
“真是乡下来的,好好的福不会享,没苦硬吃。”
柳翠娥对这个孙媳妇是一万个不满意,又听孙悦美说许珊珊在街上卖零嘴,笑盈盈地冲着来往行人,这番说辞就更拱火了。
好在彭舒雅暑假在家,她听老太越说越不像话,直接将许珊珊护在身后道:“妈,长辈得有长辈样,讲话的时候注意着点。怎么着,贬低自家后人,你面上就增光了?”
“彭舒雅,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不安好心。你根本就不在乎远洲的前程,以前是,现在也是。”
“妈,远洲要是没本事坐稳厂长,那他趁早退休回家。大不了我和珊珊养他。”
“对,我愿意养爸。”许珊珊一直感恩婆婆的好,自然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单打独斗。
“好啊,好啊,都是些不孝的东西。行,我跟你们说不通理。但是我今个把话摆这儿了,你要是不收摊,我老太婆就住这儿不走了。”
方知文回来就听了这样的官司,他立刻头都大了,不是,奶怎么来了?还说这些有的没得?
“奶,是我二婶撺掇你来的吧?”
“哎,臭小子,怎么讲话呢?什么叫撺掇?你婶婶是好心提醒。”
方知文冷笑道:“呵呵,奶,你又被她当枪使了吧。你信不信珊珊前脚停摊,她后脚就安排娘家兄弟顶上?”
“混说什么,你婶婶不是这样的人。”
“奶,那咱们打个赌?你要是输了,往后不准再管珊珊的事情。当然了,你要是赢了,我也让珊珊听你的话。”
柳翠娥将信将疑道:“你二婶不能够吧?”
“奶,你别说这么多,就问你赌不赌?”
“赌你个头。你爷爷这辈子最讨厌赌博了。甭管你婶子怎么想的,我就问你,你老婆这样抛头露脸地做生意,你真觉得没问题?你要晓得,都是那些吃不上饭要饿死的人,才舍下脸皮搞个体户。你家里条件好,就该坐办公室吹吹风。”这个傻小子,许珊珊这好模样放出去,能安稳么?在厂里有他老子在上头,安安全全的多好。
“怎么着,那我爷这个徽商还给您丢人了?”
“呸,以前跟现在能一样?”
“对啊,现在跟以前能一样?如今国家都鼓励干个体户,您老有什么好嫌弃的?您要是真看不惯,也行啊,珊珊,你给奶奶算个账,问问看奶奶有没有把做生意的钱贴给你。”
许珊珊立刻将账本拿了过来,柳奶奶虽是小脚老太婆,却是识字的,细细一看,嗨,哄鬼吧。
“你才半个月多月,就挣了四十来块钱了?呵,你这不是比上班还赚?这样搞,那谁还上班啊,不都做生意去了。”
方知文暗道:“可不就是这样,往后各行各业人士下海的多了去了。”
如今正是在改革的风口,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但凡舍得下脸面干个体户,都能分得到蛋糕。
再者,临市作为沿海城市,各方面政策都很宽松。要知道珊珊老家这会儿还在抓投机倒把,他们这儿摆摊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今个体户可以办理各项执照,就是不能请工人,因为这属于资本主义压榨。但最近方知文天天四处跑,他是知道的,如今已经有家庭小作坊了。说是不给请人,人家亲戚互帮互助互打掩护,根本也拿这帮人没办法的。
“奶,甭管别人怎么样。反正我家里是这样的情况。你既然要管珊珊,那得管到底。别管杀不管埋,太不道德了。你要砸人家饭碗,那得把干粮备上,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为你妥协吧。”
柳翠娥被小孙子怼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又好在大儿子回来了。没想到大儿子也不帮她,还道:“孩子都大了,又不是两三岁,妈,他们怎么弄就怎么弄。”
“你真要烦,那你多烦烦方圆,那小子要回来了。”
“啊?真的,那孩子想通了?”
“嗯,还要来参加厂里的招聘。”
“哎呦,这好这好。你当大伯的可得照看着点。”
“他只要考试合格,我肯定能护着他。”
柳翠娥高高兴兴回了家,孙悦美问她许珊珊的事情,她突然道:“不做了,我的话他们还敢不听么?”
孙悦美笑道:“哎呦,还是妈厉害。就是许珊珊那么些东西浪费了,回头我这个当婶婶的给她想想办法。”
柳翠娥听明白了,得了,小孙子没猜错,这混东西拿她当枪使了,虽然生气,可想着二孙子方圆,她还是道:“方圆要回来了,你把家里房间收拾收拾。”
与此同时另一边
彭舒雅将许珊珊带到了书房,很难得的婆媳两个单独说话。
“珊珊,妈看你又是工作,又是摆摊,又是上学,你能兼顾的过来么?”
“嗯,我可以的,这些加起来都没在村里累。”
“妈明白,只是妈还想问你一句,你自己想好以后走的路了么?是想在厂里发展,慢慢升职,还是想摆摊挣钱?我和你爸讨论过,说你在厂里表现很好,也很认真,尤其是车间这回培训课考试你还拿了第二名。我们一直以为你是想在厂里发展下去。如果在厂里发展,那么妈建议你去读夜校,慢慢把文凭补上。如今跟以前不同了,不是大学生,只怕往上升会有很多限制。”
“至于读夜校,妈这边能给你安排好。”
“只是如果想在厂里发展下去,妈不建议你摆摊。诚然摆摊能挣钱,但是太耗费精力。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又挣钱又上夜校,妈也觉得没必要。你和知文是一体的,他也能养得活你。”
“如果想挣钱,那你有选择的去学些东西。例如会计之类的。不一定非得补文凭。而厂里很多课程,你也可以先不去上。你摆过摊,也上过班,应该知道哪个挣钱多。”
“珊珊,妈晓得你想进步,但凡事都得慢慢来。”
许珊珊没说话,她沉思了许久许久,她轻声道:“妈,我穷怕了,我想挣钱。”
她不仅仅是自己,还是姐妹的希望,是红霞和聪聪的希望。
大山里的女人太苦了。
彭舒雅明白了,她笑道:“那妈明白了。既然如此,你回头去找这个人。”
“妈,这是谁?”
“她啊,是跟我同生共死的老姐妹。是给咱们根据地捞钱的行家。论挣钱,那她可是手拿把掐的。”
“妈,不给知文么?”
“他就算了。我的儿子我晓得,他啊,适合走野路子。另外,你爸也有事情找他谈。”
彭舒雅看着许珊珊,说实在话,她真没想到有一天儿子会这么上进。
是的,上进。
那孩子从小被她和远洲惯着,一点苦都不愿意吃。如今挑着担子出门都不叫苦。
更何况最近还愿意学习,昨天还找自己要了理工大下学期的课程表,说要去旁听。
彭舒雅心想着,适合的夫妻应该都是这样的吧,一起努力成为最好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