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机厂内,穿山甲农耕机安静地停放在角落,那柄杀了人的犁刀也一并放在一旁,锋利的刀刃上依稀还残留着已经发黑的血。
赵瑾眉头紧锁,紧紧盯着那柄犁刀,就像盯着一个杀人凶手一般。
“仔细检查机器,一个螺丝都不能放过。”
毛尖和小生点点头,立马围着机器检查,可检查了好几遍却一无所获。
毛尖挠了挠头,低声嘟囔:“机器看起来没问题啊,是不是我们水平不够?”
小生忙的一头大汗,机油把他的脸弄得脏兮兮的,他抹了把汗说道:“要不拆了看看?”
毛尖有些犹豫:“我们两个平时都是顾怀常带着拆机器和组装机器,还没单独试手过,万一拆了以后反倒把证据毁了怎么办?”
赵瑾站在一旁,指尖轻轻抚过机器的犁刀,眼神阴鸷:“没事,既然顾怀常选择你们,就说明相信你们的能力,尽管放开手去试,实在不行我还有别的办法。”
虽然不知道赵瑾说的别的办法是什么,但他的话着实给了两个少年巨大的勇气,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然后开始上手拆机器。
赵瑾摸到口袋里的烟,毫不犹豫地点燃一支含在嘴里。
他其实有轻微烟瘾,可在顾怀常面前从来不抽烟,因为曾经有一次他来找顾怀常时,对方被他的烟呛到了,低声抱怨两句。
那以后,赵瑾就再没有让顾怀常看见自己抽烟的样子。
有时候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为了顾怀常做到这份上,甚至都不像自己了。
在他面前拼命压抑天性,压抑自己的爱好和真正的性格,那么难受又痛苦。
可他还是愿意,心里就是有了那么一个人,酸甜苦辣,甘之如饴,真像个彻头彻尾的尾巴。
赵瑾吐出一口烟雾,那两个孩子匆忙的身影渐渐模糊,他别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得为了顾怀常见一个不喜欢的人。
“我去找个人,你们先守好机器,别让其他人靠近,就算是冯日骁都不行。”
***
赵瑾离开农机厂以后直接去了县文化馆,他已经打听过了,赵爵就在这儿。
清晨的街道上,雾气还未散尽,灰蒙蒙的天色像是被泼了一层铅水,压得人喘不过气。
高档的文化馆内,赵瑾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在空气中缭绕。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挂着的黑白照片上,里面的人全都一个姿势,站成阵列,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其中最前面那个几个中一个就是他的父亲——赵爵。
笑得可真虚伪。
赵瑾掐灭了烟,扶着脑袋慵懒地盯着他父亲赵爵的脸,好像想看出什么名堂来。
“赵先生,赵县还在开会,请您再等等。”
赵爵的助手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茶,声线柔和悦耳,像是经过特殊演练过一样。
赵瑾没有理会她,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秘书吓得连忙退了出去,会客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瑾的耐心逐渐耗尽。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频率急促不安。
赵瑾这一等就是一天,直到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落山,文化馆里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东西下班,赵爵才被一群人簇拥着往会客室走来。
等他看到赵瑾时,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阿瑾?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赵瑾面对他的友好却依旧甩了个冷冰冰的脸色,使得簇拥着赵爵的那群人愣在原地,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赵爵眼里的光很快黯淡,转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悦的表情,他简单和周围的人说了两句,那些人便微笑着离开了会客室。
室内的寂静普通沙漏一样慢慢将房间填充,密不透风。
“咱父子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别的话先不说,去吃个饭吧。”
赵爵首先打破宁静,原以为赵瑾会像以前那样轻飘飘地拒绝,然而这一次他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行,地方你订。”赵瑾干脆地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出了会客室。
餐桌上,父子二人的气氛仍旧沉到谷底,赵爵不说话,赵瑾也不会说。
菜上来以后,也是各吃各的,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一件任务一样。
最后还是赵爵忍不住了,原本赵瑾主动来找自己的欣喜逐渐被压抑的气氛打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愁。
“阿瑾,你就这么讨厌爸爸吗?”
赵瑾的筷子在一盘蔬菜上方微微停顿片刻,他的嘴唇张了张,最后豪无所谓地回答:“不讨厌啊。”
赵爵一听,心中又开始愉悦起来,热情地为赵瑾夹菜:“你不讨厌我就好,你能来陪我吃饭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他笑着自言自语:“上次我跟你说过的孙书记家的女儿萍萍你觉得怎么样?后面有见过面吗?”
赵瑾眉间皱起一道细纹,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开口:“没见。”
赵爵愣了愣,很快无所谓地挥挥手:“没事,慢慢了解,孙书记现在很受县长重视,以后没准是要升职的,你和萍萍算是门当户对。”
啪!
筷子被重重地放在桌上,赵瑾已然是不耐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看着赵爵。
“我这次来找你,不是陪你吃饭的。也不是听你帮我联姻的事的,我来是让你帮我保一个人的。”
赵爵手指僵了僵:“谁?”
“顾怀常。”赵瑾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设计的农耕机因为事故致人死亡,现在被关在全镇派出所。”
赵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我就知道,除了顾怀常没有什么事会让你亲自跑来找我。”
赵瑾忽视了他的话,继续自己的请求:“顾怀常是被冤枉的,机器被人动过手脚,但全镇派出所的人不管事,过不了几天他就会被送到县刑侦队,我需要你帮忙。”
“阿瑾,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严打’期间,任何案子都要从重从快处理,我不能因为你的私情就破坏规矩。”
赵瑾的眼神陡然变得阴鸷:“规矩?你的规矩就是让无辜的人背锅?”
赵爵的怒火已经徘徊在爆发的边缘,他的声音突然提高:“赵瑾!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赵家的儿子,不是顾怀常的跟班!”
赵瑾冷笑一声,眼神里翻涌着浓重的黑暗:“身份?呵,你以为我在乎吗?”
赵爵的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攥着裤缝:“你别逼我!”
赵瑾猛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嘎吱的声响:“我不是在求你,我是在警告你,如果你不帮我,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赵爵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你威胁我?”
赵瑾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你可以这么理解。”
赵爵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铁青,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父子俩连一顿饭都无法好好地吃完。
赵爵知道和赵瑾硬碰硬没有用,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以后,突然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阿瑾,我知道你和怀常关系好是因为小的时候你掉进河里,是他救的你,但是一码归一码,你这些年不顾及副县长儿子的身份整天和他混在一起,好吃好喝地对他,已经足够了,听爸爸的劝,别再趟这趟浑水了。”
赵瑾的眼神忽然变得格外执拗,嘴唇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欠他的不是一条命!”
声音回荡在整个包厢,连带着紧闭的玻璃窗都微微抖动了一下。
赵瑾的指甲陷进了肉里,他死死地盯着赵爵,瞳孔放大,冷冰冰的话一字一句地传进了赵爵的耳朵里。
“我欠他的是一辈子!”
赵爵猛地一惊,眼神里带着愤怒和震惊。
“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喜欢顾怀常,喜欢他十几年了!”
啪!
赵瑾感觉耳朵里出现一阵轰鸣声,随后轰鸣声变成了连续的信号,火辣辣的痛从耳朵传到了心里。
包厢变得越发寂静,就像赵瑾的心一样,平静无波。
他的碎发变得凌乱不堪,只有那双俊秀的眼,含着深不见底的潭。
“疯子!神经病!废物!”
赵爵极尽一切肮脏不堪的词汇骂他,攻击他,企图让他清醒一点。
“你是个男的!你他妈喜欢另一个男的?!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赵瑾就这样盯着他,一言不发。
赵爵的茶杯在桌面上震出细小的涟漪,他额角青筋暴起,望着儿子左脸泛红的掌印,恍惚想起九年前的暴雨夜。
十几岁的赵瑾蜷缩在精神病院的铁床上,手腕缠着渗血的纱布,望向他的眼神也像现在这样死寂。
赵爵感觉浑身发凉,气过以后只剩下一腔悲凉。
“我再说一遍,你是我赵爵的儿子,跟顾怀常那种乡下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你要是再犯浑,别怪我像九年前那样对你!”
说完,窗外忽然凭空起雷,阴云密布,窗户发出哗哗的声响。
玻璃上金碧辉煌的光渐渐散去,黑暗慢慢包裹,最后只剩下一盏微弱的白炽灯。
顾怀常的脸被白炽灯照耀得格外苍白,他低着头被困在了梦魇里,额头冒起一层细细的汗。
铁门被粗暴的打开,巨响将他猛地拉回现实。
他这才回过神,自己已经被关在看守所里了。
那个脸臭得像沟里的石头一样的民警朝他努努嘴:“哎,顾怀常,有人要见你!”
俩宝都是心尖肉,哪一个都舍不得虐[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父子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