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梅在心里暗骂,她不管难道还等着她常锦礼来管吗?
真是好笑了,那是她弟弟又不是她常锦礼的什么人,当真下巴轻轻,张嘴就说!
面对常锦礼这般言笑晏晏地踩着她来说的,她还真被堵得胸口发闷,偏偏又得先哄着她来说些好话。
“舅妈,缝纫机的事情就先谢谢了。先放你们这里吧,不用移来移去的,反正你们很快也会搬走的了。”
常锦礼笑呵呵地说来这么一句,若换做是平常人,脸上早就挂不住了。这和明着让人好快快搬走有什么区别?王娟梅也是个人精,就是装着听不懂。
“成,那就先放这里吧。我看你们这几天不在,都是黄知青去帮忙喂的鸡和水鸭。都是一家人,老麻烦人家外人干什么,今晚我去喂好了。”
常锦礼早就猜到没那么容易能去一趟就将房子要回来,这次来的目的也只想敲山震虎,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看着王娟梅一脸讨好的模样,她扯唇笑笑,“也不是那么说,有时自己人还不如外人不是?”
常锦礼看准她没安好心,也不多说,王娟梅也是能忍,跟着她嘿嘿一笑就送她出门了。
常锦礼走后,常永丰就回来了。
一进院子,见鸡也没喂,生产队的三轮车还堵在门口,而王娟梅就那样蹲在前院,心事重重的模样。
“强子他娘,你干啥呢?”
王娟梅这才有所反应,“哟,他爹你回来了,哎哟,我今个被气死快了。昨天那个李桂花叫我去拿缝纫机,原来是你外甥女要回来的。结果她倒好,免费差使我去给拿了回来。
而且我和你说,你那外甥女也真不是省油的灯。说的那是人话吗?真狗啊,说放我们这里,反正我们都快要搬走了。我昨天说什么来着,人家就当真一离婚,就奔着咱要回房子了!”
常永丰正从竹竿上拿下毛巾擦着脸,在地里忙活了一天的他,连擦出来的汗水都是黄橙橙的。
他胡乱擦了一通后,这才转过脸去,“要回房子?她当真这么说了?”
王娟梅锤了锤,刚才站起来有些发麻的小腿,腿就像被一群蚂蚁啃咬那般难受,她扭曲着一张脸,点点头,将脖子扯得长长得,“可不是!我寻思着咱们是不是避开点比较好?”
常永丰将毛巾丢进木盆里,到角落里的水井泵出了一大勺的井水来,就着木勺子猛喝了几口水,这才缓过来,“她娘的,你没脑子就当她也是傻的,你躲,能躲哪里去?”
“你嘴巴放干净点啊,我今天吃了满嘴的气,你试试再说我!”王娟梅双拳紧握站在门口,气得眼睛都发红了,常永丰似乎已经习惯了一样,并没将她的神色放在眼里。
王娟梅见他不搭理自己,气不过走了几步后,又往回走,扯了几句,“那你说怎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弟那人没本事,哪够钱自己起房子。况且这村里的地又不是想拿就拿得到的,要不,你去给常锦礼她奶说一说?”
常永丰狠狠瞪了她一眼,“还不是你那没出息的弟弟!说什么说,叫你弟弟搬走,我们住回去,事儿哪这么多?”
“嘿?我说常永丰,你这可是过河拆桥啊?你那死鬼娘走的时候,是谁又出力又出钱的?当初你娘的遗愿是要土葬,说要福泽子孙后代,又是谁冒着被抓走的风险,给你娘找了地给埋了的?你现在倒是翻脸不认人了,如果不是我弟,你娘现在都成一把灰了!”
常永丰一听王娟梅说话如此粗俗,猛地一脚就踹翻了木盆子,里头的水撒了一地都是,“你怎么说话的?!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去找你弟,让他马上滚!”
“好呀,你敢?你敢,我就去村长那里告发你娘的事情!我弟说什么都不能走,大不了两家住一屋!”
常永丰被她喋喋不休闹得心烦,在一旁抽起了水烟,似乎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娟梅又叨叨了几句,见常永丰还是不搭理自己,也就不说话了。两个人就那样各自不说话,在院子里坐了将近有半小时,最后还是王娟梅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时,她的声线有些激动,“哎,老常,她不是离婚了没地儿去,才打起咱们这房子的主意么?咱们给她再找一个不就行了!”
常永丰猛地吸了一口水烟后,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家婆娘,缓缓吐出了白烟。
王娟梅赶紧擦了擦双手,“对,就这么办!我还得专门就去她们李桂花的胡同找,气死他们娘儿两个!这么阴险的人,让她阴我,看谁阴谁?!我去躺她奶那屋,将鸡儿抓过来。”
常永丰用眼角瞥了她一眼,“你得了吧,自己家还不够吃吗?”
“说什么呢,一家亲戚,我主动帮忙喂一下,吃一两只又怎么了?!她们还能记得养了多少只鸡呀!”王娟梅一边出了院子,一边嗔怪常永丰,颇有些觉得他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模样。
*
让常锦礼没有想到的就是,当她刚回到家中,何红英就坐在屋里,念念也被奶奶接回了家中。就在她刚进门的一瞬间,她还听见何红英在交待奶奶要如何做家务。
奶奶佝偻着身子,正拿着拖把往地上拖着。
见常锦礼回来了,何红英忙站起来了,奶奶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直起腰来,显然弯得太久了,她有些难受。
念念乖巧地坐在凳子上,似乎在写着生字,头低低的,时不时传来吸鼻子的声音。她回来了,也没有朝门口望过来一眼,抽鼻子的声音更密集了。
何红英忙道,“锦礼,回来了?文老师是不是说她学习不够刻苦了?不是我说她,我的孩子像她这么小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难管。
我孩子小的时候,根本就不用我操心,学习一样好。我看是现在的孩子娇贵了,不同以前的孩子,知道只有读书才是出路。”
常锦礼还站在门口,钥匙缓缓放回腰间的小布包中,今日她穿的是一条翠绿色的长裙,衬得她肤色很白。她现在却冷着一张脸,门都没有关上。
她将小布包往桌上一放,偏了偏头,望着何红英。
这个何红英以往辅导念念作业的时候,动不动就破口大骂。
因而念念成绩不好,学习也上不去,形成了不良循环,这个何红英经常被请去学校,一方面又怕被任顾知道,责怪她没有辅导好念念。
另一方面,每次辅导到一半就又失去了耐心。既想拿这份工作的钱,能力又不足以支撑起这份薪水。
“何妈,你来了呀,我有事想跟您说说。”常锦礼一边说着,一边往她那边走去。
“什么事呀,尽管说。”
常锦礼在她身旁坐下,有些语重心长,又似乎难以启齿的模样,看得何红英心中一下就觉得不好了。
“是这样的,那个何妈。这个月的工钱,我们就不给了。如果你还愿意做,以后价钱只有30一个月,你看如果愿意,你就来。”
“什、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月我的钱不给我了?这念念我每天都有去接送的!你们不都看在眼里了?”
“是这样的,你之前拿的粮票和家里的储备粮,我寻思钱也足够付你一个月的钱了。你不用看念念,并不是念念说了什么,任同志每个月的支出本都写得清清楚楚的,他一个大男人不计较,可这家现在归我持家,我总得精打细算不是,大家都是女人,我这么直说,你不会怪我吧。”
常锦礼深谙其道,也扬着一张笑脸,学她笑盈盈对人。
何红英从昨日起就在忍着,就怕自己哪天就被开了,就连昨天被她讽刺,也当没事人一样,赔着笑脸贴她的冷屁.股,她倒好,还说自己拿的粮比工钱还多,一句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就知道,这女人精得很,肯定不会舍得在自己身上花这么大一笔钱。
女人都是斤斤计较的,她再次忍了忍,断定常锦礼定是想握住任顾的钱财。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我改。要么少给一些,也是成的。”何红英忍气吞声,她确实觉得在他们家这钱来得简单,为了钱也不是不能忍!
“这么说吧,何妈,给少了我们过意不去。给多了我们请不起,您儿女都大了,就当享享清福好了,麻烦您这么久,得和您说声谢谢。”
常锦礼将一席话说得十分得体,内心还真不见得有多感恩她。念念如果不是因为她常年打压,会有自卑的苗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念念身边,她给过她一次机会的,既然不好好珍惜,就别怪她无情。
奶奶见何红英一脸难堪,“对啊,这不正好,你孩子也大了,还能去几个孩子那轮流住一段时间,那么辛苦不值当,像我们这岁数了,还是和家里人住一起值当!这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的了,何妈。”
只有常锦礼深知,她状似无意间说的这席话,真真踩到了她的痛处。书中的何红英,教育出了人人赞赏的人中龙凤,可是,唯独一个孝字,她教不好。
长大后的孩子都和她有嫌隙,母子母女之间的亲情早在打骂和挖苦中淡去了。孩子们长大后甚至还写过那么一篇采访报道,反对打压式教育和攀比式论娃的观点。
何红英咬咬牙,是,她的孩子都是人中龙凤,可是三个孩子都和她不亲。她也想享清福,她不存多点钱,万一以后痴呆了,都没人管她怎么办?!
常锦礼瞧了她几眼,她的心思再明显不过,如果不是她根本就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也不会当场让人走人。
何红英这人,若说有多坏,也算不上。不过有些倚老卖老,觉得自己那套教育理念当真是一流。平日里嘴也碎,喜欢在背地里搬弄是非。
若真有个性格强势点的在她面前理论,她当真屁.儿都不敢放一声。
“哎呀,锦礼你要不要多考虑一下,我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你奶奶我看年纪也不小了,这看小孩的活很累人的,我是担心她没做几天就累坏了。”
常凤春人实诚,当场就开口了,“这有什么,自己家的曾外孙,我忙活得也高兴。况且我这年纪,还真得多走动走动,不然身子骨都要废了。”
常凤春才六十不到,倒不至于像她说的这般不耐劳了。
何红英面上笑笑,心里早就骂开花了,嘴上只得说,“那,那成。你们哪天觉得做不来,再叫我。钥匙我还你们。”话音刚落,钥匙就被掏到地上去了。
何红英站得笔直,显然是想常锦礼去捡,她就是故意将钥匙掏下去的。奈何常锦礼动都没动,眼睛也没看她,抬了下下班,指了指门口的柜子,“捡起来,放那边就成。”
何红英出了门口,转身就进了春子娘房间,抓着春子娘开始破口大骂,“春子她娘,你那天还不信我说的?今天我亲口听见她说的,没办婚礼。你说正经人家结婚,能什么都不弄就结了?我看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指不定从那烟花巷子里来的。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春子娘有些不解,“不会呀,我看穿得挺得体的,而且一样的款式她穿上去特好看,就整个衣架子似的,衣服都有型了……”
“你这哪里懂,外面站街的女人多的是那样穿的!我真倒霉。对门这女人厉害得呢。今天立马让我走了,走就走!我当初好心帮忙,现在用不上就一脚踢开了。别以为她很了不起?
肚皮空空的,空有墨水。别等孩子以后成了大魔王,在楼里哭,看看谁会可怜她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咱们就等着看她家的闺女有多出息!”
何红英一边骂着,一边有些不服气,到嘴的钱就这样没了。
春子娘本想多嘴几句,想想也不是自家的事情。意思意思宽慰她一下,也就随她说去了。
若是得罪她了,指不定她在背后怎么说自己呢。
毕竟她是怎样的人,楼里又有谁不清楚呢?也就喜欢背地里搬弄是非,明面上见谁都热情。所以她打从心眼里不同情她,只是大家街坊邻居的,听听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