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天气晴朗得仿佛昨天的大雨只是昙花一现般,不留一丝痕迹,电也已经通上了,奶奶早准备好了早餐。
见两人醒了,奶奶就迫不及待打开了那部半导体收音机。只见她轻车熟路的找准了电台,顷刻就从电台里流泻出一道十分具有魅力的评书男声。
是《隋唐演义》的评书,讲得情节跌宕起伏,钩子很足,常锦礼就算听了几句,都觉得颇有些津津有味。两人刚喝完稀饭,要出门了,奶奶已经听得入了迷。
“奶奶,我们走了,您忙”
念念听见常锦礼和奶奶的交代声,她也有样学样,“太姥姥,我们走了,你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话将常锦礼和奶奶都逗乐了,下楼的时候,常锦礼看了看念念的神色,可可爱爱的,故意尝试着去牵牵她的手,只见她的小手很自然地回握了她的。
温温热热又稚嫩的小手,在那一刻常锦礼不知为何感受到了巨大的满足感,这种感觉不同于她在21世纪时,在服装设计上取得重大项目时的喜悦感一样。
更像是一股温热的小泉之水,缓缓流进心头一般,是热乎又轻柔的力量感。
今早开门的时候,就和何红英碰面了,她主动和常锦礼打招呼了,就像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奶奶今天在家里做家务,她就让何红英不用特意去了。
由于常锦礼对附近的环境还有念念的学校都很陌生,所以全靠念念在带路。
大抵是不愿意让何红英同行,所以常锦礼就多多鼓励她,赞扬她这次愿意主动和自己说出,不想和何红英同行的话语来,这是再建她敢于表达自己的第一步,过程虽缓慢,但是重在有效果。
孩子这般敏感,她们才需要给足她更大的耐心。
清晨的路上,还是很热闹的,有卖各种早点的店铺,也有国营的早餐店外头排起了长队的。很多人手中的粮票都等着兑换,对于花钱的高价包子来说,队伍就没有那么长了。
学校离筒子楼还是比较近的,门口里就一个老大爷在守着,和他打了声招呼,两人就进去了。学校的人不多,不知是学校位置的关系,还是学校的性质问题。
这个时间段,身边陆陆续续经过的有几十来人。孩子们穿得五颜六色的,基本皮肤都被晒得很黑,有的穿着胶鞋就来了。
进门后是一个水泥灌注的小操场,上面有一个篮球框架,架子旁有一个高空喇叭,铃声响了。
从小操场往教室望去,还是比较简陋的设备,和她所处的那个年代当然是没得比的。
念念被送进了班级后,她问了问经过的文老师的办公室后,别的老师给她指了指位置,她便独自一人走了上去。
负责念念的老师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看上去比她还要年轻几岁,她第一次见常锦礼,不认识是理所当然的。
“这、您是?”文老师见敲门进来的是一名高挑的女子,不知她是哪一位学生的家长。
“老师,您好,我是常锦礼,任念的母亲。”
……
从文老师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果然不出她所料,念念在学校已经开始有了自暴自弃的苗头。如果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她就会变成一个小混混,和李仁义有所交集。
想到半小时前还可可爱爱的小孩子,将来会变成不学无术的小太妹,她就有些接受不来。
在经过文化板报通告栏的时候,她的余光瞥到了一副海洋图画,色彩绚丽,十分夺目。上面标着一等奖的名字,正是李仁义。
而李仁义的自述中,还有这么一行小小的字:愿所有人的思想都如广袤的海洋般,自由而富有时代性!
栏目下方还有校长亲自提的评语:该生多次获得学校积极分子的评比,更在一众比赛中脱颖而出,将来定是我校的一颗新星!
常锦礼缓缓停下了脚步,原主虽不爱李仁义,但是对于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学习用品方面是尽足了作为养母的义务。就连他爱画画,她都花心思给他弄到过不少水彩回来,她看着这个名字以及这句话,隐约看到了何德美的影子。
书中不是说念念是恶毒女配么?既然如此,她就要养个高配版的“恶毒女配”给他们看看,高配版的能有多“恶毒”。
见时间还早,她决定再去一趟渔村,毕竟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
王娟梅在加工厂里干的活简单,只需要将玩具狗的尾巴安装上去就行。流水线操作,一旦前面的人动作慢一些,就会堆积,卡住下面的人。
她在厂里工作能力不错,在拉上混了一个小组长当着。一条流水线有30人,平时哪里新手做不过来了,她就去那位置顶替,虽说人有些贪小便宜,但是厂里的玩具狗倒也是从没丢过。
今天主管不在,和老板出去开会去了。她给保安塞了两个粽子,就偷偷溜了出去。
去的哪里自然不用说,生产大队那里借来的三轮车就停放在厂里。
她骑着车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到李桂花的胡同里,再往里去,车子就开不进去了。
想起那天李桂花在村尾丢了的自行车,她寻思着这要是丢了,她可赔不起。
顺手从旁边那户人家的晾衣绳给扯了下来,绑在三轮车上,另一头自己拽着,直接将车就堵在了胡同门口。这要是有人偷车,一动她准能知道。
敲了敲门,没人应门,又用力敲了敲,“亲家在吗?我是锦礼舅妈!”扯着她那大嗓门就在门前喊着,刚喊一声,门就嗖地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李桂花脸上堆着笑容,“舅妈,来了啊?进来进来”今天温和的语气和那日盛怒之下的她,仿若两个人一般。
王娟梅刚走进院子里,发现院子一团乱。竹竿上的衣服经过还扬起了一阵灰尘,都不知道晾了几天都没有收进去。
李桂花见她手里牵着一根晾衣绳,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她嘿嘿一笑,将它绑在了院子里的一颗龙眼树上,这才进了正厅。
王娟梅见李桂花没有提起缝纫机的事情,她又有点心急,毕竟是从厂里溜出来的,所以就主动问道,“孩子他奶奶,我来拿缝纫机的,等会还得赶回去,在哪呢?”
李桂花似乎这才想起一般,“哟,这事怪我,我都忘了,不然昨晚就好将缝纫机给抬下来了。我一个老太婆的,腰不好,搞不动呀。”
王娟梅见她说起腰伤的时候,还扶了扶腰,连忙接话,“没事,我来就成,那您带路,我去取。”
李桂花显然有些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不然卫军在就好办多了。”
“这有什么,粗活我干多了!”一边说着一边跟着李桂花进了门,一路辛辛苦苦从楼上给搬了下来,几乎没将她的腰给折断。
老太太一路在后面跟着让她当心点,别伤到了。这机子保护得很好,用一层厚布盖着,看上去还有八成新的样子。
别说李桂花让她当心点,就算是她摔了也不会让这机子摔了。就算卖了,也能得不少钱。
王娟梅见缝纫机得手了,也不再客套了,“那……孩子他奶,我先走了,厂里还得回去一趟。”
“行,你慢走,路上小心。”李桂花摆摆手后,哼了一声。常锦礼想她亲自给她送回去?没门!
她走到电视机旁放着的收音机处,又将收音机打开,走到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扭着腰,做起了运动。
王娟梅回去的时候,直接牵着人家的晾衣绳就走了,拿着那绳子将缝纫机捆牢了在后头,又吭哧吭哧给骑回了厂里。
大雨过后的渔村,路上显得有些泥泞。常锦礼脚上这双胶鞋想来今天得彻底沦陷,应该买的是便宜货,她走了几公里后,脚后跟已经被磨红了。
等事情处理好后,她得带上奶奶和念念也给她们也换身衣服和鞋子。
她人还没到走到村尾的屋子,就见着王娟梅拉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上头木板上还用涂料涂着西队生产大队,一看就是村里借去的。
然而三轮车上头拉着的那台缝纫机,却让常锦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显然快走骑到自家门口的王娟梅也看到了,正朝自家走来的常锦礼,心下一阵心梗。
瞧她昨天说什么来着,好的不灵坏的灵!
如果不是骑着这辆破车,想装没看见调头就走都不行。
王娟梅眼见着避无可避,忙咧开一张大嘴,热情地打招呼,“是锦礼啊,这么空过来坐坐?”
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子停在了院子门口,她将车上的麻绳一圈圈解开,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常锦礼,显然是想她搭把手将它抬下来。
“舅妈,这个不着急,晚点您帮我送去奶奶那就行。”
王娟梅有些懵了,“什么?奶奶?你奶奶?”
“对,你这从李桂花那弄来的吧,她说要还我的。你看这桌角背面,是不是写着我常锦礼三个字?”
王娟梅反射性就弯下了身子,歪着头去瞧,一瞧果然当真有常锦礼几个小字,脸色瞬间就不那么好看了。
她大爷的,这个李桂花,还口口声声和自己说是不要的,叫她给抬回来。
她辛辛苦苦的骑回到厂里,下班又一路骑回来,衣服都湿透了,结果是帮人做了免费的苦力!
常锦礼敛了下眼眸,显然很清楚她这个贪小便宜的舅妈是怎样被李桂花坑的。“我让她还回来,没想到您倒是帮她跑腿了,谢谢了。”
这句谢谢当真打得王娟梅心里又疼又不是滋味的,直骂那李桂花阴狠毒辣小瘪三,但凡能想出的词都给她心里骂完了,嘴上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这我不知晓,我说她怎么那么好心呢,哈哈。”说完干笑了一声,她拍了拍一身的灰尘,将门推开,示意常锦礼进去坐坐。
“大妹子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么?”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常锦礼的神色。
进屋后的常锦礼看着墙上贴着的一张张橙黄色的奖状,墙面一角甚至被孩子拿笔头画得乱七八糟的。
这间屋子无论是桌椅上的杂物也好,还是落了灰的收音机,舅舅一家不仅将父母留给她的遗产打理得干干净净,还住进来很长时间了,生活感极强。
她进门时,早就看见了门口堆放的那一墙壁的木柴堆,他们在后屋就有一间房子,根本不像小说里说的那般,这头是帮常锦礼打理打理的。
常锦礼的回忆中,舅舅的户口还是姥姥说服了村里的大伙,让他加入了渔村的生产合作社,让他得以在合作社下了集体户。
他本来是莞市下游的渔民,因为遭受渔霸欺压,打鱼全部都被充走了,没办法生活,这才来投靠渔村的。后来分田到户的时候,他因此还分到了一块田地,自此建起了自己的房子。
当初舅舅自家建房的时候,自己父母可是出了一半的钱给他们。
王娟梅看着常锦礼微微带笑的表情,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缓缓环顾四周的模样,心里有些犯怵。但是好歹也是很会说场面话的人,一句都不提李桂花的事情,忙说,“妹子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舅妈,不用了,我来和你说几句话的,说完我还得回去。”
王娟梅点点头,了解地说,“嗐,是不是说李卫军那事儿,锦礼,你和他当真离了?你……”
“喔,他?离了,看不上他。而且他有什么好提的,和我也无关。我是想说说房子的事。”
想不到常锦礼打断了她的话语,很干脆地直接开门见山,就和她谈起了房子,她果然就是来要回房子的!王娟梅想不到呐,以前对李卫军是一个劲儿喜欢,非他不嫁的人,怎么态度一下就一百八十度转弯了?
见常锦礼不高兴提起李卫军,直奔房子的事来,王娟梅心下一个紧张。
“这、房、房子怎么了?”王娟梅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说话不自觉就有些结巴。
“舅妈的房子不是就是背面那屋子么?我和李卫军离了,想回来这里住。”
很显然,常锦礼的意思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人。
王娟梅脸上虚虚一笑,“哎哟,妹子,你是不知道啊,你坐,你坐,说起这事,还真有得说。”
常锦礼站着的身姿笔挺的,脸上倒是没有半点吃惊的模样,似乎早就意料到王娟梅会说什么一样。
王娟梅没等她回话,就自顾自的说下去了。
“嗐,锦礼,不是我说。我家不是有八姐妹么,就那么一个弟弟。弟弟来投奔我,又成了家。眼见这一家几口的没地方住,我就只能把你舅舅的屋子给让出去了。
我们看你也不住这头,那会你还小,还和舅舅说,房子送给舅舅呢!锦礼你看奶奶不也住在村头?她以后走了,屋子还不是也留给你,你看……”
常锦礼摆摆手,匆忙插嘴回了一句,“年纪小,说过的话,舅妈还记在心里呢?奶奶至少还能活个几十年呢,况且,成年人了,我不选,我都要。这屋子,我有用,舅妈最近最好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该搬出去的搬出去,该再建的再建房。
小舅舅存了十来年的钱,应该也不少了,哎呀,你就别操心他们了呀。”
王娟梅被常锦礼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段时间没见,怎么变得这么伶牙利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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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奋斗第十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