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是一天之间老了十岁,沧桑说道:“就是接下来苦了你了,接下来家里全靠你了,你要挑起担子来。”
江田产越想越意识到江小草是追不回来了,所有人都小看了她,她没有点把握,敢卷走所有的钱跑了,几年前桃花村上的一个出嫁姑娘不也是跑了嘛,找了一两年都没有找回来。
家里好几千块的债务只能靠大儿子的每个月的工资来还钱了,不然还能什么办法?赚钱也是要本钱的,他们一没有手艺,二不认识各种草药也没有那个胆量进深山,三兜里没钱,卖不起家畜家禽的幼崽来养。
江承祖面色十分难看,他不仅不想掏一分工资出去,还想从家里拿钱补贴日常生活,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呢。
江承祖也没有说答应用自己的工资还债的事,他只说道:“爸妈,那我们家和黄家小儿子的亲事怎么办?”
李英子一听到这话,神色立刻凶狠了起来,她真想把江小草千刀万剐,六百块钱啊,把他们卖了,都赚不到六百块钱!
现在他们上哪找一个新娘子给黄家,只能把这六百块的彩礼钱还回去。
江田产一脸沉色说道:“叫黄家把婚事先缓缓,我们一定把江小草给抓回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江田产心里并不是还存着一丝侥幸,而是想欠钱不还,能拖多久拖多久,拖着拖着说不定这钱就不用还了。别说六百块了,就是六分钱现在他们也拿不出来,最要紧的是接下来他们没钱没粮家什也没有,该怎么生活!
江田产越想越恨江小草,恨不得江小草出生时知道她是个女儿后,就把江小草这个白眼狼给掐死。
江田产的算盘打着哗啦啦响,江承祖这个跟他一丘之貉的大儿子能不知道?但黄家送来的三转一响和好些木器都被江小草给卖掉了,黄家心里肯定对自己非常不满。
他心里也很清楚,黄家为什么前后改变了态度,同意了他和黄燕芳的婚事,无非是想要江小草嫁给他们的傻儿子,现在江小草跑了,他们能善罢甘休?
要是这六百块的彩礼钱不还,以后在黄家业手底下工作,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的事了,也许出了差错,还会被推出去顶锅,黄家要是再生气一点,让他没了工作也是有可能的。
当务之急他一要扒着黄燕芳,二要把黄家的损失先赔了。
江承祖脑子一转,压低声音说道:“爸妈,跟村里借桌凳和碗筷不是大伯他们去借的嘛,登记册上签的也是他们的名字,盖的也是他们的手指印,谁借的,谁负责,谁还钱呗,反正白纸黑字上写着,他们也没有办法抵赖。”
江田产和李英子一愣,然后欣喜若狂说道:“承祖还是你脑子赚得快!好极了!你说的对,要赔钱也不是我们赔!又不是我们借的!让村里找江田地他们去!”
这三人简直不要脸至极,但反正都到这一地步了,还在乎什么脸面!
江田产忽地开口说道:“江小草为什么要跑?跟她提和黄家小儿子的婚事的时候,她不是挺高兴的嘛,不像和徐建成那次说不想嫁,马上就答应嫁到黄家去了。”
这也是老江家知道内情的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们瞒得好好的,提都没有跟江小草提一句黄家小儿子,也没有那个好心提醒江小草,所以说江小草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突然逃跑了,一点事前的征兆都没有。
李英子下意识地把过错推给别人,把江小草嫁给一个傻子她没有错,她恨得牙齿痒痒说道:“肯定是那些看不得我们家好的人,偷偷告诉江小草黄平安是个傻子。所以她才逃跑的!”
说完,李英子大声咒骂亲戚们去死,还想去找人理论。
江田产抓着她的胳膊,狠声说道:“等明天去了黄家,把黄燕芳接回来后再说,要是让我知道是跟江小草嚼舌根的,我们没了一个女儿,他得赔我们一个女儿!”
江田产要的哪里是女儿,他想要的钱,大笔的钱,能抵得上江小草拿走的钱。
李英子一屁股坐了下来,脸色松快了不少,就连江承祖的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他们可以找别人的麻烦,说跟江小草走漏了消息,他们就找谁!
瓦罐里的稀饭被李英子煮得半生不熟的,李英子分成了三碗,递给江田产和江承祖,然后端起自己的那一碗喝了,三个人皱着眉头囫囵地把吞下肚。
三个人差点没把嘴里的东西给吐出来,虽然这年代人们普遍的穷,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连油盐这些调味品都要计划着用,更别说什么色香味俱全、营养搭配了。
但在江小草的好手艺下,江家人吃的饭菜至少是可口的,他们十来年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稀饭,江小草熬得的稀饭那都是又香又滑的。
三个人闭着眼睛吃完饭后,就回屋躺下睡觉去了,连碗筷都没有收拾,也没有那个力气去洗漱了。
屋里的江承耀躺在床上默默流泪,不仅没有人端饭进来给他吃,连叫都不叫他一声,生生地把他给完全忽略了。
这让被李英子和江田产当成金疙瘩的江承耀如何受得了,他想出去闹脾气,但脸上的疼痛让他打了个寒颤,江小草那句“你这个小儿子必要的时候可以为大儿子牺牲掉”不断在他脑子里回响。
江承祖心里感到一阵恐惧,眼泪哗啦一下子下来了,以后家里会不会像江小草那样,让他娶一个傻子吧。
第二天一大早,原本该热热闹闹的江家院子,一片寂静。
李英子沉默把碗放在勉强拼起来的桌子上,朝蹲在屋檐下的江田产和江承祖说道:“可以吃了。”
江家人的眼下一片青黑,昨晚并没有睡好,发生的事沉沉压在他们心上,他们发慌得睡不着。
江田产弯着腰走过去,端起碗筷,刚要往嘴边送,这时候终于想起江承耀这个小儿子来,他指使着李英子说道:“去叫承耀起床吃早饭,然后跟承祖一起去县里接亲。”
李英子应了一声,去推开江承耀的房门,却发现床上没有人,她脸上一慌急忙高喊道:“当家的,承耀不见了!”
闻言,江田产和江承祖赶紧跑了过来,江田产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气狠了说道:“不用管他了!等他什么时候知道饿了,就知道回来了!”
江承祖看着江承耀完好无损的房间,心里嫉恨,他在家里一向是什么都是待遇最好的那一个,房间比江承耀的大,房间的家具也比江承耀的多,现在完全是颠倒了过来。
江承耀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到一条自救的法子,为了避免家里人像对待江小草那样对他,以后他就少回家,江承祖的事他通通都不要掺和,惹不起他躲不起嘛。
他知道今天早上全家人都要去黄家,把事情说清楚,但他不想去,太丢脸了,所以江承耀一大早就离开家门,躲到后山上去。
隔壁江春霞也在吃早餐,她听到李英子的喊声,不由得哈哈大笑,故意提高音量说道:“大女儿跑了,小儿子也跑了!说不定再过不久大儿子也要跑了!有的人会落得孤独终老的地步,死了没有人给他们送终!”
昨晚,江春霞也跟人去找了江小草,但她不是要把江小草抓回来,而是担心江小草。
后来一想,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手里有钱,终归是饿不死的,小草姐手里头至少得有三千块呢,能过好长一段时间。实在不行也可以找一个好男人搭伙过日子,总之好过再回到江家这个火炕里来。
李英子顾不上小儿子了,跑到院墙下,眼睛狠狠地瞪着那堵土墙,气势汹汹骂道:“小姑娘家家的,积一点口德!要不然嫁不去的!你爹娘才没人养老送终呢!没人摔盆呢!把儿子分出去!留你一个丫头片子在身边!还拼了老命供你读书!丫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家,还不如把学费省下来给自己养老。”
江铁石和胡花铃把儿子分出去,是想减轻儿子的负担,他们还能干活,养自己和小女儿绰绰有余,不需要儿子们帮衬。
虽然儿子和儿媳的品性好,但让他们一起出钱供妹妹,小姑子上学,长此以往心里也许会有疙瘩,所以他们才哪一个儿子都不跟,六十岁后几个儿子每月给点钱粮就行。等他们不能病了,不能动了,再把他们接到小家里轮流照顾。
这个举动让几个儿子和儿媳心里不知道多满意,江春霞能吃多少,家里和田地、房子和钱也没她的份,顶多多出点学费,但这学费也不用他们来承担,于是他们对江铁石和胡花铃更加孝顺了。
这不担心李英子这个胡搅蛮缠的找自己爹娘的麻烦,几个兄弟不约而同地拿了点东西过来看看。
江春霞一张利嘴没有怼回去呢,站在院门口,听到李英子一番话的隔壁家的几个儿子,就生气了,他们抄起院门角落里的家伙,大步跑到江田产家的院门前,江春霞的大哥先出声喝道:“你再说一句,骂我爹娘别怪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
江春霞的几个哥哥都是农家汉字,干活的好手,身材壮实,一声硬邦邦的腱子肉,几个成年男人堵在院门前,手里都拿着家伙,一副随时准备干架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