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年夜饭
这几天,江雨跟把头发剪掉后,显得没那么贼眉鼠眼的孟家明相处还算和谐,许是因为有他抽烟的把柄,他自然不敢嚣张。
但是江雨跟妈妈的相处,就不算和谐了。
在厂里放过年假的第二天,江雨随妈妈去百货商场买新衣服。
孟家三个孩子的新衣服在前段时间就已买好,今天是给江雨和大人买。
出发前,陈冬红让孟庆辉也跟着去,但孟庆辉说有事,让她看着买,不买也行。
陈冬红拿他无可奈何,只好带着江雨出发。
要说陈冬红对江雨,还是有一点爱的,毕竟那几年女儿在农村吃了不少苦,但要说这份母爱有很多吗?那委实没多少。
“你爸就是怕出钱,才不跟过来的。”陈冬红直言不讳地说。
“他昨天有给你钱吗?”江雨问。
“给了,但没全给,他平常的工资奖金都是给一半,留一半,哪像别人家的丈夫,一发工资就全部上缴。”提起这个,陈冬红不免有怨言,“平时小孩要上学、吃饭、穿衣,他自己也要吃饭喝酒,一大家子的开销,一半工资哪儿够?不还得是我来贴补?”
“也不知道那一半的工资,是不是去养别的女人了,小金库存折也不知道藏在哪儿,我找过很多次都没找到。”
江雨听着妈妈的抱怨,默默地想:现在这个年代,出轨的人很多吗?当然肯定有,但不至于多吧。
不过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
青桐市最大的百货商场里人来人往,全是领了工资来置办年货的,拖家带口,热闹非凡。
时下流行的衣服多以鲜亮的颜色为主,大红大橘,或者是格子外套,陈冬红挑了件红色拉链款式的挡风外套,见里面是一层夹棉,便问:“有没有里衬是绒面的?”
售货员说有,把另一款找了出来,陈冬红把衣服展开,一边翻看一边说:“今年过年晚,等到开工也快三月份了,不用买夹棉的,这件衣服用来春天穿正好。”
江雨试了试,很合身。
后来又去买了条裤子、鞋袜,置完装,陈冬红念叨:“等你上班有了工资,就不用妈妈帮你买衣服了。”
江雨第三次表示:“但我想读书。”
陈冬红还是老样子,面带愠色地否决:“你要是不想让妈妈骂你,就别去想读书这事,还有一个学期,你初中毕业了不也得去上班?现在临时工的位置也不是时时都有。”
“可我想读高中。”江雨说道。
陈冬红惊讶不已,提高了嗓门:“你读高中?谁送你读去,你哥是要继续读的,你爸一早就表过态,家里哪里能负担得起这么多孩子?”
“他有爸爸送,那你怎么不能送我读高中?”江雨据理力争。
陈冬红被气得直呼气:“可是你成绩不好啊!你要是次次考全班第一,我要是不送你读书,全大院的人不得指着我鼻子骂?”
江雨道:“要是我这个学期努力,考上全班第一呢?”
听见女儿的这句话,陈冬红的恼怒突地一下子消失,她摇着头,哭笑不得地说:“你期末考试成绩是全班倒数第三,你觉得能考上全班第一?”
“万一我开窍了呢?”
她像看个天方夜谭的笑话一般看着女儿:“行了行了,不谈这个,快要过年了,妈妈也不想骂人。”
“你都长成大姑娘了,个子比我还高,也要懂事了。”
这个话题似乎一直无解,江雨感觉早晚得爆发一次大的争吵,才能彻底解决。
最近她翻了一些旧报纸,发现一个问题,现在并没有九年义务教育这个说辞,墙上也没粉刷相关的宣传标语,这只能说明,九年义务教育的规定,是后来才提出的。
所以她也无法用这个规定去说服人,但是只要能去上学,她一定能拿成绩打他们的脸。
*
除夕这天,江雨吃了午饭,带着妹妹去公共浴室洗头洗澡,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
下午五点多,天色已有几分灰蒙,孟旭光带着阿成,拎了两瓶酒和一些苹果、橘子过来吃年夜饭。
今天有寒潮经过,天气十分寒冷,但家家户户炉灶锅上飘出的香味,院里小孩时不时放的鞭炮声响,让人觉得年味儿十足。
家里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吃饭时,陈冬红问上次相亲的事,孟旭光平淡道:“已经说清了。”
陈冬红张张口,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但还是劝了两句。
孟旭光:“嗯,没空管这个。”
陈冬红彻底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便聊起棉纺厂的事:“今年发的年货,大家都在抱怨,也不知道领导是怎么想的。”
孟旭光说:“效益没去年好,福利自然也跟着降低。”
“但是才短短一年,变化也太大了。”陈冬红不满地说,“是不是厂长决定的?”
孟旭光:“开会决定的。”
孟庆辉则道:“我也听说厂里要改革了,是不是从福利开始改?”
孟旭光坐在桌前,声音语气都很正地说:“改革不是厂里决定的,而是市里选中的,上面推行改革,市里也有几家改革试点,其中有一家就是一棉,说是给二棉三棉做个榜样。”
青桐市一共有三家棉纺厂,第一棉纺厂最悠久,五十年代就设厂了,当时机器还是苏联支援的。后来六七十年代,陆续又开设了二棉和三棉。
国营工厂改革的新闻,江雨在报纸上看到过,去年就有全面实行“厂长负责制”的试点,年底在报纸上宣传改革初有成效,今年自然扩大到更多工厂。
在“厂长负责制”之下,市里也会放权让利,让企业有更多的自主权去经营管理。因此这一切能否成功,关键还是看厂领导班子的能力。
江雨听着小叔叔对改革的解释,默然地想:第一棉纺厂的厂长叫谢鸿运,他姓谢,而她阅读的那篇霸总文,男主也姓谢。
这就意味着,将来小叔叔做的种种努力,全都被谢鸿运吞下,他还被赶出了厂,自己去创业了。
想到这儿,江雨嚼着的排骨,登时有些不香了,她抬眼看着小叔叔,投过去一束惋惜的目光。
幸好小叔叔后来创业成功,资产超过谢家。
就是不懂为什么一直没成家,但是江雨又觉得,即便他没结婚,也不代表没有女人吧,也许是觉得女人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才不结婚?
不过原作者就给了个空的设定,还引起一片骂声,她也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这么想着,看小叔叔的眼神也变得复杂。
视线恰好被小叔叔捕捉到,他回过来一道凌厉的目光,吓得江雨赶紧埋头扒饭。
陈冬红不关心这些大的趋势,只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那会改得越来越好吗?效益越来越高吗?”
孟旭光沉吟:“未必,万一改革失败,丢了饭碗也有可能。”
“什么?!”陈冬红惊诧起来。
孟庆辉受不了地说:“那么激动做什么?只是有可能。”
在陈冬红的惊诧声中,江雨的喉咙,成功被一根鱼刺卡住。
她很不适地咳了一下,摸了摸喉咙,郁闷道:“妈妈,我被鱼刺卡住了。”
陈冬红不在意地说:“多吞几口饭。”
江雨照做,但没什么用,她咳着嗓子说:“卡得有些深。”
陈冬红不耐烦地说:“去喝点儿醋,把骨头软化了。”
江雨只好起身去外面,在走廊的“厨房”找到醋,用杯子喝了小半杯。浓烈的酸醋味儿,呛得她不停咳嗽,咳得那根刺仿佛扎更深。
醋只对一些细小、质地软的鱼刺管用,江雨疼得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走进屋子说:“没用,更疼了。”
陈冬红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燕子比你小都没卡喉咙,怎么你吃鱼就不挑刺?”
此时孟旭光吃完了饭,拿着水杯淡定地说:“别折腾了,越折腾卡越深,去诊所取出来吧。”
听见要去诊所,陈冬红瞪了江雨一眼:“年三十就属你最有出息。”
刚才江雨有些心不在焉才被鱼刺卡住,她没精力跟陈冬红吵架,喝水漱了口,说道:“那我自己去。”
“不急,我带你去。”孟旭光不疾不徐地说,他好像是不愿意久留,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江雨看着小叔叔,点点头,但孟庆辉不大乐意:“她自己去就行,那么大个人了,你陪我多喝几杯。”
孟旭光从烟盒里抖了根烟给孟庆辉,随后自己也取了根夹在修长手指中,没点燃。
“你慢慢喝,我还有事。阿成,你待会儿回去做饭吧,留着明天吃。”
阿成一向话少,从进屋后,说的话能用十个指头数出来,他站了起来说:“好。”
临走前,孟旭光从兜里摸出四个红包,一一递给几个小孩。通常给压岁钱的时候,长辈还要说一堆客套话,但他只说:“压岁钱,收好了。”
几个孩子兴高采烈接过红包,说道:“谢谢小叔叔。”
阿成也跟着摸出四个红包,递给他们。
江雨此时被喉咙的疼痛刺激得眼泪汪汪,接过红包,捏着嗓子说:“谢谢小叔叔。”
孟旭光见她睫毛被眼泪浸湿,粘连在了一起,不由轻呵。
“走吧,去诊所。”
……
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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