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着急走,事情还没弄清楚。”
赵秀云往旁边一站,挡住了一班两人的脚步。
高海花啧了一声,一脸不耐,“那合格证上的白纸黑字都写的明明白白,签字都是尤青,那还有假?怎么着,还想赖我们身上啊!”
她将高高的胸|脯向上一挺,满脸写着老娘不好惹。
“我先不提尤青的质检,首先我手底下的人就截断了源头,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赵秀云斩钉截铁地对着蒋蕙锦说。
“不是,你什么意思?我手下的人就低级呗?”高海花往上捋了捋袖子,扭头就朝蒋蕙锦告状,“蒋主任你看赵秀云,明瞪眼的证据她还在这狡辩,真是狗掀门帘子,全靠一张嘴!”
“尤青,看清楚了吗?是你写的吧。”
蒋蕙锦没有回应高海花,只低下头看蹲在地上恨不得将脸都趴在合格证上的尤青。
尤青朝她点点头,站起身来刚想说话,就被高海花打断。
“再看也看不出花来。”
高海花翻了个白眼。
“蒋主任,不是我赵秀云恶意揣测,这二字变不成一,一字可容易变成二,那陈金华可是高海花的男人,回来报告之前将这两箱换个合格证赖别人身上还不是轻而易举——”赵秀云据理力争。
“姓赵的!你真是带着算盘进棺材,死了也要算计!怎么着,诬陷我不成,还要拉上我男人!”
高海花涨红着一张脸,一副要把赵秀云生吃活剥了的样子。
许淑英在后面一个劲儿地拽她后衣角。
赵秀云不搭理她,只心无旁骛地望向蒋蕙锦,“蒋主任,我不是想无理取闹,只是这合格证太容易造假,随便一个人去车间拿一张尤青签过的合格证都可以贴上,所以,我想请求将今天的货物全部打开盘查一遍,如果真的是二班的不合格率多,我这二班班长扣一个月工资。”
“你——”高海花让赵秀云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你两都消停消停吧,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怕叫人笑话。”
蒋蕙锦嗔了一声,捏了捏有些痛的额角。
“不管是哪个班的质量出了问题,伤害的都是厂子的利益。”蒋蕙锦在桌子上摊开手逐个手指的掰,“不说这些要作废的汽水成本,装卸的工人,运输的汽油也都是钱,像赵秀云说,要全部拆开检查,可折腾这二遍工,就不是费用了吗。”
赵秀云抿着唇角没了声音,只发出一声重且长的呼气声,听着很是无奈。
“这次就先这样吧,反正这合格证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分不出来到底是——”
“能分出来。”
蒋蕙锦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脆生生的女声打断。
大家都愣怔了一下,望向声源尤青。
林述年翻书的手指也暂缓了一下,抬起眼皮望向此次的风波中心。
没想到尤青也转过身来与他对视。
他本以为她的眼里此刻含着的应该是难过、惊慌,至少也该有点委屈。
可那眼神里只有游刃有余的淡定。
“林述年,能请你帮我去今天的货车上卸下来一箱二班的货吗?”
大家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尤青。
这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支使厂长的儿子去干粗活。
林述年点了点头,放下书便走了出去。
大家的眼光更加诧异。
厂长的儿子,一向这样好说话的吗?
几分钟后,林述年将一箱贴着二班合格证的未拆开的汽水箱搬了回来。
尤青将箱子上面的合格证撕了下来放在左手,用黑笔在上面画了个对号做标记。
她又蹲下身,吃力地将地上原先拆开的箱子搬到了桌子上,将贴着合格证的一面转向蒋蕙锦。
她先是用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左手合格证上的一处位置。
“蒋主任,您能看出来什么吗?”
没等蒋蕙锦凑过去,高海花和许淑英先着急地凑了过去。
“你这小丫头别想往我们一班身上泼脏水——”
高海花一边恐吓着,一边睁大了两只绿豆眼使劲瞧着那上面的端倪。
蒋蕙锦清了清嗓子,啥也没看出来的她两才不好意思地退了退。
尤青怕她看不清楚,干脆将打开的那个纸箱上的合格证也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保证完整度。
她让蒋蕙锦转过身来,将两张合格证逆着光端详。
“这样,能看出两张的不同了吗?”
许久,蒋蕙锦缓缓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尤青,“你——”
尤青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将两张合格证都递给赵秀云。
“之前我就觉得这合格证设计的不合理,一容易被改成二,任谁也看不出来。但我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不好意思提出来,又怕发生今天这样说不清楚的情况,所以就在每一个我刚刚亲手质检过的汽水箱的合格证上,我会用力地将合格证的证字左偏旁上的点戳一个洞。”
尤青话一出,许淑英就红了脸。
“我刚刚划上对号的是刚从车厢搬回来未拆开过的二班汽水箱,”尤青让赵秀云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是有孔的,而右边这个是从抽查过从而退回来的纸箱上撕下来的,没有孔。所以,”尤青游刃有余地面向蒋蕙锦。
“我确定这两箱不合格品不是二班做出来的。”
她掷地有声道。
这种初级的栽赃陷害在她在原来的现实世界上初中的时候就玩过了。
还记得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她去了一个离家不远的服装厂剪线头赚零花钱,里面有一个大姨就诬陷她漏剪一批线头。
那次的委屈过后,她就有了作记号的习惯。
后来她再一次赖在她头上,尤青就拿出了证据打了她的脸。
“怎么会这样——”
高海花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瞪向许淑英,一头雾水。
大家的目光也都望向一班的两个人。
许淑英红着脸窘迫着吞了吞口水,艰难地开口,“是司机陈师傅,今下午回来去车间找高班长,恰好她去方便了,他便偷偷告诉我这件事,我一想这事一曝光,整个一班从上到下都得扣工资,我就,我就——”
至此事明。
“你——”
高海花没了刚刚趾高气昂的劲头,拿指头狠狠戳了下许淑英的肩膀,便丢人地低下了头。
“行,既然事情弄明白了,这次造成的损失就由一班平摊,陈司机我也会有所处罚。大家还有意见吗?”
蒋蕙锦依旧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
大家都沉默不作声,默认了处理结果。
“不过经过这次事情,尤青倒是提醒了我,我会找一家印刷厂重新印制一批合格证,不需要你们签字,班次和质检员我都会提前印刷好,你们只需要填写日期,这样以后就算有人改动也会很明显。当然,”蒋蕙锦拉长了尾音,“我也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厂子也不会一味纵容这样品行不端的行为存在。”
许淑英将头快垂到了地上。
赵秀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一直紧张吊起来的肩膀也垂了下去。
大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尤其是她家还有四个混小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她和她男人天天铆足了劲干也才让一家人混个温饱,还得每月往老家寄钱,所以才会对班里的工人格外严格,唯恐扣了钱。
这次多亏了尤青。
她看着尤青摘下帽子后毛茸茸的后脑勺,忍不住伸出手给她轻柔地理顺了几下。
正对蒋蕙锦笑着的尤青忽地一颤,回头与赵秀云对视了个正着。
“赵班长,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她察觉到是赵秀云在替她理顺头发,也讨好地冲她眯眼一笑。
夏日傍晚的夕阳的颜色愈加浓郁,耀得少女的脸庞灿烂炳焕。
不只赵秀云在看着她。
林述年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之上,支着下巴看书的动作不知何时变成了看那个少女。
傍晚的凉风徐徐从窗口吹了进来,他的眼睫忽地颤了下。
她的脑子还算灵光。
他想。
除了做数学题的时候。
随之微不可察的一笑,放下了手中拿倒的书。
*
傍晚在院子里停下车子,尤青推开家门,迎面正碰上从自家出来的五姨柳梅。
她满脸红光,喜不自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捡了什么大宝贝。
“哟,青青下班回来啦。”
柳梅热情打招呼,仿佛已经忘了那天的龃龉。
“五姨。”
尤青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柳琴接过她的布包,将其挂在墙上。
刚想进屋喝口水,就被柳梅强行挎住了手臂。
“小琴,你做饭去吧,我和青青说会话。”
柳梅一边回头冲柳琴扔下一句,一边拉着尤青往院子里走去。
“喔。”
柳琴应了一声,眼里却有些迟疑,看着她两去了院子,还是回了厨房继续做晚饭。
“啥事啊。”
尤青默不作声地将手抽回,用手扇着风,天热心也烦。
“我给你啊,找了个后爸!”
柳梅喜滋滋地朝她用手掌挡着,鬼鬼祟祟地冲她笑着,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尤青蹙眉。
“后爸?”
五姨给柳琴找对象,那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吗?
“昂!我给你妈找了个食品厂会计,平日里油水大着呢,你妈跟了他,吃不了苦!”
听了这话,尤青不耐地瘪了瘪嘴角。
长相不说,年龄不说,家境不说。
合着找男人,不吃苦就是最低的标准了吗。
何况这苦真吃不吃还是两说。
看着尤青一脸不虞的样子,柳梅以为尤青是不愿意她妈找对象,顺势就塌下脸来。
“你也不小了,也该懂事了,自己没个数吗?”她支足了长辈的架势,一脸苦口婆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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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Prt Sc Sys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