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谢庆平跟女婿赵惟城正在聊天,两人都是学地质出身,有共同话题,加上赵惟城有心讨好岳父,净挑他喜欢的话题讲,让一向沉默寡言的谢庆平难得唠叨起来,说起他年轻时搞勘探的往事,说得满面红光,“我还记得我第一份工作是地震队的放线工,天天背着二三十斤的电缆和检波器负重行走,有一回队里实在没水喝了,路太远运不过来,大家只能喝探井里的水,哎呀,那味道我现在都忘不了。”
谢珺陪朋友过完生日也回来了,一直在旁边坐着听两人聊天,听到这里来了兴趣,急忙追问道:“什么味?”
“腌好的咸鸭蛋放坏了,比那味还臭!”
谢珺皱眉咦了声,“那怎么喝得下去啊?”
“不喝怎么办,沙漠里,去哪找水。”
谢庆平说着看向女婿,“平原油田条件虽然也艰苦,但水源倒是没怎么缺过,有时候在河里放炮,还能炸出不少鱼,能加个餐,那会儿就连队里的厨师做鱼都特别好吃。”
老一辈做地质勘探的都苦,谢庆平却只捡趣事说,赵惟城心知岳父说这些大抵也不是故作长辈姿态教训自己,微微笑道:“我们现在条件好了很多,不会再缺水缺食物了。”
谢庆平也笑了。
正巧这时候谢琼推开门走了进来,她向来直来直往,在自己家就更是如此了,看到小妹谢珺,语气严厉了些,“下回还是尽量早点回家,别在外面待太晚。”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爱玩,她出嫁后,家里只剩父亲和妹妹,弟弟谢琰上大学每年回来不了几次,谢庆平偶尔又需要出差好几天不回来,家里没人盯着,谢琼是真怕她放纵自己不学好。
谢珺低下头,乖乖哦了声,“知道了。”
谢琼把笔记本放进包里,冲赵惟城点了下头,对谢庆平说:“爸,我们先回去了,时间太晚了。”
赵惟城忙跟在后面,“爸,那我们走了。”
“好,我送送你们。”
谢庆平和谢珺都站了起来送他们夫妻俩,谢琼腿一抬,跨上自行车,朝两人摆摆手,赵惟城也道:“爸,别送了,回去吧,有我呢,我们走了。”
谢琼性格是个虎的,哪怕怀着孕做事还是雷厉风行,看得赵惟城一阵心惊,直呼,“你悠着点。”
谢琼听劝放缓了车速,“跟上。”
目送夫妻俩消失在视线里,谢庆平也跟谢珺回了屋。
谢琼跟赵惟城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同一栋楼其他住户家里的灯早亮了起来,依稀能听到些许嬉笑打闹声,只他们家还是黑漆漆的。
谢琼虽是习惯了公婆这般行事,面上未显,心里却是不怎么开心,进屋打开灯,先去洗手。
赵惟城看到只能叹息,在院里飞快把车停好走了进来,看到谢琼要去烧水急忙接过,“妈最近忙啥呢?这么晚还不回来。”
谢琼回道:“听说是农场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个湖,聚在一起商量要养什么。”
“烧好了再叫我,今天罗阿姨家里定做了四件羽绒服,我去整理下材料。”
家里烧的是油田接过来的天然气,烧得快,不能没人盯着。
赵惟城点头。
谢琼转身进了卧室,翻了下未来的工作计划,慢慢把今天的誊写上去,刚落笔,赵惟城便喊她去洗澡了,“水准备好了,你身子重,要不要我进去帮忙?”
五个月的身子还好,谢琼摇摇头,“不用。”
“那你小心点。”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嗦。”
谢琼嘟囔着抱上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九月的天不太冷,温热的水刚好,谢琼舀了一瓢水直接往身上浇,打湿后抹上肥皂,再冲洗两遍就算洗完了。
紧随其后,赵惟城也进了卫生间。
谢琼洗完澡本想干会儿活,把布料裁一下,看到放在卧室一角的缝纫机,心气又不顺了。
一间不到二十多平方的房间,东西放得满满当当,没多少下脚的位置,原来是赵惟城的单人房,现在还要另外装下她的缝纫机,盘扣、包边条、成堆的布料、各色的线团、摞在一起的纸样、熨斗、手缝针以及各种缝纫用具。
谢琼坐不住了,想着搬家后一定要把自己的工作间好好规划下。
赵惟城进来就看到她坐在桌前写写画画,他露出笑容,拿着相机找准镜头,咔嚓一声,给谢琼拍了张照片。
“又拍?”
谢琼听到声音转头看他,“这有啥好拍的。”
“这叫真实记录。”
赵惟城半边身子靠在书桌前,细细打量老婆,“一周没见你了嘛,感觉肚子好像又大了点。”
谢琼摸了摸肚子,“大了吗?我怎么感觉跟一个月前一样。”
赵惟城勾着她头发丝在指尖绕啊绕,“可能我太久没见你了。”
谢琼乐了,“少贫,油嘴滑舌。”
赵惟城想说我哪有贫嘴,话刚说到一半,夫妻俩都听到了客厅的动静,谢琼先道:“妈回来了吧。”
“应该是,我去看看。”
赵惟城站了起来往客厅走,谢琼也跟了出去。
程献英拎着一个桶进了厨房,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动静非常激烈,赵惟城以为她买了泥鳅回来,“什么东西?”
“老三回来了啊。”
程献英掀开盖,“看看,龙虾,明天中午咱们做麻辣小龙虾。”
赵惟城一看满满一桶,又问道:“这么多能吃完吗?”
程献英啧了声,“瞧你说的,这点龙虾还能吃不完?咱们吃点,剩下的咱们楼谁家没有分点尝尝鲜。”
谢琼纳闷,“哪买的啊?”
程献英指着南边,“平莱渔民那买来的,我跟张婶还有晓雪一家买了一桶。”
从宜长镇到平莱坐公交都要一个半小时,来回三小时了,赵惟城惊讶,“你们跑这么远?怎么去的?”
程献英挺直腰板:“三轮车啊,我们轮流骑,一会儿就到了,这点距离算什么。”
谢琼心想你这一会儿够久的,难怪这么晚才回来。
赵惟城深深皱起了眉,语气不满教育她,“没事就别跑这么远了,你以为自己还是年轻的时候呢?别不服老,到时候累出病了难受的还是你自己,之前还嚷嚷腿疼,医生不是让你多休息少做体力劳动吗?”
程献英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骑三轮车也叫体力劳动啊?我年轻的时候搬砖头搬一天都不在话下。”
“小兔崽子,你哥不在家倒是轮到你管我了。”
赵惟城也不怵,“我怎么不能管你了?我是你儿子,我哥我姐都不在,我不管你谁管你,你生病的时候不是我送你去医院?”
程献英气哼哼别过头,“好啊,你是嫌我人老了不中用是吧?行,下回我自己去医院。”
“少来这招,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说东的时候别扯西。”
赵惟城补充说道:“你不听话,我就去找张婶,让她知道你膝盖不好,我看她以后到底还敢不敢带你到处乱跑。”
程献英年轻时跑惯了,比男人还野,谁知道人到中年一身毛病,去年白内障刚做过手术,今年膝盖又出了问题,她也想在家休养,偏偏屁.股坐不住,一有时间就想往外跑,听到儿子要告诉自己那帮老姐妹,脸都气红了。
谢琼刚才一直没搭腔,她这个婆婆脸皮特别薄,自尊心强,儿子说她几句已经气成这样了,她要是再插一嘴,事态只会更加恶化。
吵架结束了,她扯了下赵惟城衣袖,这才开口说话:“妈,水烧好了,你去洗澡吧。”
程献英板着脸转身走了。
赵惟城深呼出一口气,看向谢琼,“我们也回去睡觉吧。”
晚间,夫妻俩躺到床上,谢琼靠在他怀里,不怎么困,眼睛一眨一眨的,“你今天这么说,妈好像很生气。”
“肯定会生气啊,我妈还记仇。”
赵惟城无奈笑笑,“等着吧,下回吵架绝对把这回我教训她的话搬出来骂我。”
“行吧,反正你跟她吵,我可不敢跟她吵。”
“你不接话是对的,吵架的时候你说话我妈更来气,到时候该说我们俩一起教育她了。”
赵惟城小声说:“之前你没见大嫂跟妈吵成什么样,咱们家只有我姐说她她才不会生气。”
赵惟城是老小,上面还有哥哥姐姐,哥哥赵惟毅在设备科工作,大嫂方鹂在油田附小当老师,虽然接触不多,在谢琼印象里夫妻俩性格都很和善,待她也很好,谢琼想象不出来怎么吵起来的,“因为啥啊?”
赵惟城也不藏着,啥都跟她说:“你说吵架原因啊?那可太多了,首先这俩人饮食就不合,我妈做饭重油盐,大嫂喜欢清淡的,因为这事就吵了挺久。后来瑞琦出生了,这孩子睡觉日夜颠倒,白天睡夜里闹,我哥那时候为了采购设备东南西北跑,不怎么在家,我妈跟大嫂带娃,都被折磨不轻,几乎每天都吵。”
谢琼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己,捏着他下巴追问,“那你明年还要像今年这样频繁去野外勘探吗?”
“我不想让妈照顾,娃生出来了可不能让我自己养。”
“明年不会了,现在油田是稳产阶段,未来以对老区的精查细探和外围勘探为主,不求效率,追质量。”
赵惟城手摸着她肚子,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新婚夫妻聚少离多,每次回来他都要唠很久,“我跟你说啊,这次野外勘探可惊险了,前两天我们队去怀岭地区勘探,那一片你也知道,都觉得是有利含油带,但地形条件比较复杂,一些小的局部构造和断层一直没查清,钻了8口井,只有2口井有油,今年安排我们做三维覆盖采集数据,前天下午路过一条小河,那河很窄,水也很浅,长满了草,本来我们打算绕过去,林成山这家伙非说这点距离绕什么绕,水浅掉河里也死不了,反而跳过去能省不少力气。”
“大家想着听他的试试,他先跳过去了,轮到我的时候,我就想着找个近的位置再跳,刚准备再往前走一步,就发现前面草丛里好像有个东西很奇怪,还以为是谁拉了一坨屎在这,再一细看,妈呀,是一条盘起来的蛇,吓得我喊着有蛇有蛇赶紧跑了。”
“差一点,就差一点,我脚就要踩到那个蛇了。”
谢琼被他逗笑,“后来呢?”
赵惟城现在想起那一幕还心有余悸,长舒一口气,“这下肯定没人敢跳了啊,大家都老老实实绕远路。”
“太紧张了我也没看清是什么蛇,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谢琼只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打了个哈欠,“去野外还是要小心。”
赵惟城还想再说,就看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睡着了,他掖了掖谢琼那边的被角,也缓缓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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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