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和在洗手间洗了把脸。
还好忍住了,没哭出来,不然冷凝得再去换身衣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吸了吸气,还是难受。
二十年,是有多喜欢,才会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难怪冷凝的朋友看她,看哪哪不顺眼,换成是她,也会为冷凝感到不值。
沈邵那混蛋,也是真混蛋,有个如此喜欢自己的人,竟然没感觉。
果然,感情这事,真难。
沈邵在不远处等她,冷凝说放下了,但她还做不到跟他在一起。
“沈总,我现在挺生气的,对你,我知道感情的事勉强不了,可是,我暂时忘不掉冷凝姐喜欢你二十年这件事。”苏轻和声音略带鼻音,一看到他,心里更为冷凝不值,“冷凝姐那么好,我,我得缓缓。”
“好,那我继续等。”沈邵摸摸她的脑袋,“想哭吗?”
“我得攒攒,回去抱着我老妈哭,不能在这哭。”苏轻和深呼吸,调整好情绪,五分钟之前,祁凡和沈邵给冷凝送上礼物,她才知道,今天是冷凝生日,非常庆幸之前准备好了礼物,没有空手来,“等下我就好了。”
“等你好了,我们再过去。”沈邵也没想到,冷凝会和苏轻和说这些事。看来,她是真的放下了。
冷凝要的喜欢,他给不了,除此之外,对冷凝的亏欠,他能给的,都给了。但物质上的满足,都无法弥补她这些年对自己付出的感情,可他也不愿欺骗。就如苏轻和所说,勉强不了。
苏轻和还是想不明白:“沈总,你就没有,一点点感觉吗?”
二十年,对着一块石头都能看出感情了,这家伙,心比石头还硬。
沈邵回想。冷凝自小就说长大后要嫁给他,那时大家都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他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所有人都知道冷凝是认真的,家里人问过他想法,当时他想的是,冷凝喜欢他十几年,如果要结婚,他也可以。
冷凝却问自己喜不喜欢她。喜欢吗?他喜欢冷凝,但从不是男女之情,只把她当妹妹,当朋友。为此,冷凝拒绝结婚,她说不要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更不需要妥协和将就,她要等,等自己喜欢上她。
“没有。”沈邵看着苏轻和微红的眼尾,“除了你,我没喜欢过别人。”
“那你可真够狠的。”苏轻和迎向他的目光,就算沈邵这么说,也无法抵消她内心的愧疚,“沈总,你真不愧是干大事的人。”
这般狠心,可不是一般人能有,难怪外界传闻,DS的总裁杀伐果断,这小神龙接手后,能力不输老沈总。
沈邵笑了笑,望向远处正在和朋友喝酒的冷凝:“冷凝要的喜欢,我无法给,只能对不起她。”
“你确实对不起冷凝姐。”苏轻和点头,又叹气,“沈总,走吧,要去跟冷凝姐庆祝生日了。”
二十年的感情,苏轻和不知冷凝内心所想,是否能真的放下,但眼前的她,脸上带着张扬肆意的笑,一如她的为人,坦坦荡荡,毫不掩饰。
她说,这是她的生日,也是她新的开始。
冷凝转身那刻,苏轻和站在沈邵身边,还真是般配。二十年都没换来一句喜欢,继续等,也没意思。
新年的第一天,她要迎来新的人生,她的后半辈子,要试着去爱别人,而不是停留在沈邵身上。她把苏轻和往前推,自己留在了原地,然而,苏轻和毅然转身回来,将她拥抱。那一刻,她想,也是时候,踏出第一步了。
冷凝以为自己做不到,可当她被苏轻和紧紧拥住,与沈邵隔着几米的距离,突然发现,原来,二十年的感情竟如此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放下时,是这般轻松。
周围的人不再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苏轻和知道,这是冷凝和他们说清楚了,想想,还是为冷凝感到不甘。
想起抱住冷凝时,她拍着自己的背,在耳边轻声说。
“你们不用觉得欠我,也不要有负担,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人生,我不后悔喜欢他,也不会恨他不喜欢我,现在,这份喜欢到此为止,我决定放下了,你要替我开心。苏轻和,你和沈邵,你们两个,要好好的。”
苏轻和看向身边的沈邵,要好好的。
好,那就听冷凝姐的。
冷凝这次生日策划的活动甚是丰富,后半段大家都玩疯了,苏轻和也不例外。别人和她道歉后,她也不再放在心上,尽情地玩,尽情地闹,此时正和宁宁抱在一起傻乐。
祁凡跟沈邵碰杯:“妹妹善解人意啊,邵哥哥,你没爱错人,冷凝也是真喜欢她。”
那时,他真以为苏轻和会过来沈邵身边,然而她却转身,回到冷凝那边。
沈邵喝下酒,苏轻和笑得跟傻子似的,郁闷不见,唯有欢乐。
“祁凡,你说我,做的对吗?”
“没什么对不对,只能说,你们三个都没错。”祁凡道,“沈邵,好好对妹妹,不然,冷凝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次日,苏轻和在床上翻过身,昨晚玩到半夜才回到家,因是开车去,她也没喝酒。老妈他们都在外面聊天,她抓了抓头发,拿过手机,看了眼,早上十点。
难得的假期,老妈说去隔壁市玩两天,重点是吃,好久没好好吃过一顿了。大家也没异议,十二点,准时出发。
苏轻和靠在车窗上,外面的风景逐渐后退,回来后,齐晟问了她和沈邵的关系。没人明面提起,但在她和冷凝回去之前,估计讨论不少,要说之前齐晟和冷瑶在校不知,昨晚也听到了。
她给齐晟的回答是不知道,齐晟没再多问,只说有需要他帮忙,可以随时跟他说。苏轻和收回视线,老妈在开车,Candy Wu坐在副驾驶,两人正在讨论,又打电话给林杰,问他想吃什么。
“宝贝,你呢?”Candy Wu问她。
“都可以,我还没吃饭,等下啥都能吃。”
“你怎么不吃呢?”
“你俩不让我吃的,说是留着肚子吃大餐。”苏轻和笑道,她刚吃了个小面包,就被老妈阻止,说吃饱了就没肚子吃饭,“确定今晚不回去了吗?”
“不回,衣服都带了。”老妈头也没回,“你Candy Wu请客,说我和你小舅已经沦为贫困人士,身无分文,接下来都得过清汤寡水的生活,得先补补。”
“谢谢Candy Wu。”苏轻和道,“那我要大吃一顿。”
“必须得吃,宝贝,你今日心情不佳啊,没睡好?”Candy Wu转过头来,看她,“啧啧,小安,你女儿眼里还有点小忧伤呢。”
“这么神奇,等下我得看看。”
苏轻和:“......”
“说来听听,帮你分析。”Candy Wu递给她话梅,“是什么事,让我们宝贝伤心了。”
苏轻和含了颗,想了几秒。
“如果一个人,喜欢了另外一个人二十年,这感情,能够放下吗?而被喜欢的那个人,为何就没动心呢?”
老妈和Candy Wu对视一眼。
“是你朋友吗?”Candy Wu问。
“嗯。”
“这么高深的问题,吴老师,你来解答第一个。”老妈应道,“至于第二个,宝贝,我可以告诉你。感情是无法被绑架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时间长短一说。日久生情,很多是习惯了,觉得也可以,进而发展出感情,但也有人,就是一辈子被喜欢,也不会动情,因为他无法违背自己的心。能明白吗?宝贝。”
“能。”苏轻和点头。
感情无法被绑架,老妈这句话说的挺对。
“那就行,下一道题,交给你了,吴老师。”
“宝贝,这题Candy Wu也不会,不是当事人,无法解。但如果当事人说要放下,那大概率就是了。”Candy Wu思索一番,“无法得到回应的感情,是会疲惫的,累了,也就放下了。没有结果,那还不如不爱,何必为难自己,活受罪,人生苦短,该及时行乐才对。”
“看来这题是难,连你都解不了。”老妈揶揄道,“来回说几句可有可无的话。”
“那你来解。”Candy Wu不甘示弱,“来来来,给咱林教授让让位。”
“我就是不会,才让你回答,别推回给我。”老妈拒绝,“宝贝,还为你那两位朋友忧伤吗?”
“我没怎么忧伤,我就是,不太想的明白。”苏轻和道。
“要想,也等吃饱了再想,”老妈将车停在一家看起来就有几十年历史的老店门口,“下车,吃饭。”
“好咧。”老妈说的对,要想,吃饱再想,苏轻和不想了,解开安全带,吃饭去。
接下来时间,苏轻和决定让自己脑子放空,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想。
不过,此时夜深了,人没静,还特别热闹。
天不冷,又是节假日,这条闹街上人还很多。鉴于苏轻和乃一枚当代社畜,齐晟亦是苦命医学研究牲,两人昨晚玩到半夜,今天走了一天,实在是走不动了,半道歇菜。
他俩瘫在椅子上要死不活,老妈和Candy Wu很是不吝啬地翻朝他们翻了几个白眼,甚是嫌弃,拉着正值青春有活力的林杰去当苦力,帮忙拎东西。小舅本来是跟苏轻和两个一起躺平,半途接了个电话,关于宠物医院的,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在这又吵,干脆走到远处去接。
苏轻和特意问老板要了吸管,吸溜着双皮奶,齐晟没要,说是吃多了,得消化,除了水,啥都不吃。两人看着人流,就跟昨天他们在路边看的差不多,基本是成双成对。
一对对的小情侣从眼前走过。
“哥。”苏轻和转头,“什么是喜欢?”
她对沈邵的感觉是不讨厌,喜欢嘛,也有,但关于男女之间的喜欢,她暂时不清楚,得问问别人。
一周了,她还没给沈邵回复,总不能拖很久,她需要确定,不想自己还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就给出答案。
“你平时会想他吗?”齐晟轻笑,苏轻和自己都没意识到,“看到他会心跳加快吗?会想和他靠近,会感到快乐,会有种强烈和他在一起,不分开的感觉吗?”
想吗?苏轻和点头,偶尔会,这周因为在想这些事情,沈邵在脑子里出现的次数比之前多得多,心跳加快吗?也有,好几次,还会脸红。想要靠近吗?他俩都住一个屋檐下了,没有比这个更近了。快乐啊,反正不讨厌就对了,那混蛋老气自己呢,至于最后一个。
“我不知道,晟哥,我没这么想过,但是。”苏轻和道,“我之前没喜欢过人,也没想和别人在一起,但我想,如果那个人是沈邵的话,我可以。”
“那就是喜欢。”齐晟揉揉她的脑袋,“我猜,或许,在你还没察觉的时候,你就喜欢上了他。”
“可我没感觉。”苏轻和不解,“我喜欢他,我应该会发现才对。”
“轻轻,哥也不想说你,在感情上,你的反射弧,这么长。”齐晟很是不客气戳破她这点,苏轻和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没这方面的意识,“你不喜欢邵哥,就不会认为,那个人是他就可以。”
这么说也对,苏轻和突然想起沈邵说的话。
“哥,你觉得我在这方面算是迟钝吗?或是笨?”
“算是吧。”齐晟笑道,“不过不怪你,你只是,没想过。”
“也就是说,我早就喜欢他了。”苏轻和点头,终是反应过来,“那我,大概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想想,你第一次为他心跳加快的时候。”
第一次吗?
记得,是沈邵让她唱《喜欢你》的那天,她以为是那混蛋压着自己,原来不是。
“哥,我明白了。”苏轻和笑起来,“谢谢你。”
齐晟:“不客气。”
这傻乎乎的样子,还是免不了担心。
昨晚得知她和沈邵的关系,是诧异和不信,那次发布会,他不会不知沈邵的身份,而苏轻和,便是在DS 工作。他和沈邵,不算深交,只知人还不错,他问祁凡,后者跟他说,放心。
他能放心吗?苏轻和什么性格他很了解,豪门根本不适合她。她能容忍,但不是说她可以全然接受,她会质疑,会反抗,她骨子里,是和林姨一样的洒脱和爱自由。如果,她选择沈邵,她的后半生,将不一定能由她来主导,而她不会允许这事发生。
“轻轻,你想好了吗?”
“还没确定。哥,假如我们在一起,你会同意吗?”
“我不同意,你会放弃吗?”情感上,齐晟不希望苏轻和受委屈,被迫隐忍妥协,她要是嫁入沈家,那她将要牺牲很多,甚至是自我,那就不是她了,“你有想过以后吗?”
“想过,也和沈邵说过,你放心,我永远只做苏轻和,我自己的苏轻和。他说不会限制我,也会支持我。他要是只想我做他背后的沈太太,我是不会答应的。”苏轻和喝口双皮奶,“哥,以后我不开心了,给你打电话,让你接我回家,你会来接我吗?”
“会。”齐晟楼过她,“谁叫你是我妹呢。”
“谢谢哥。”
“哥希望你开心。”
回到酒店洗完澡,苏轻和躺在床上,放空。
老妈擦着头发,坐在她床边:“想什么呢?宝贝。”
苏轻和坐起身:“老妈,如果我谈恋爱,您怎么想?”
“嗯?”老妈微微睁大眼,“跟谁?”
“......沈邵。”苏轻和甚是不好意思,那时老妈都不信,眼下又变成是,别说老妈,她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果然是这小子,喜欢就谈呗。”老妈并不奇怪,“我没意见。”
“可是,妈咪,您不是说,爱情最终都会变成一坨屎吗?”苏轻和惊讶老妈这么爽快答应,“您就,不反对一下?”
“宝贝,人这一生呢,其实很短,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亲自去感受,去体验,就比如感情,每个人的认知和理解是不同的,有人视它如甘霖,有人视它如粪土。但对你来说,那是你的爱情,你有自己的判断,它是好,还是不好。”
“可是,老妈,我怕。”
苏轻和怕有一天,老妈和老爸的事情会在她身上重现。
“怕沈邵会背叛你?”老妈放下毛巾,“难怪说父母的爱情会影响到孩子,以前我还不信。宝贝,我和你爸呢,虽然感情变成了屎,但倘若我跟你说,我们都不后悔呢。”
“为什么?”
“因为我这辈子,感受过爱与被爱,即使最后爱消失了,但这足够了。”
“不难受吗?”
“但也甜过。”老妈双手捧起她的脸,“如果你害怕跟我一样会失去,或是和你亲爱的Candy Wu那样,因为爱情而痛苦,不敢去爱,那你将会失去很多值得你去享受的美好经历。宝贝,人生短暂,何不轰轰烈烈去爱一场,甜也好,苦也好,都是你人生的一部分。若是受伤了,就回家,老妈会努力活,不会让我的小宝贝想哭了,回家找不到人。”
直到你遇到那个能相伴你一生的人,老妈才能放心离去。
“老妈。”苏轻和将老妈抱住,“谢谢您。我......”
话没说出,又哭了。
老妈调侃:“这么感动啊,那老妈是不是也该哭一哭,你都有喜欢的人了。”
“那我不哭了,”苏轻和吸气,“我就是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心情,所以才哭。”
“老妈已经感受到你这无法言喻的感激之情了,好了,去洗脸吧,该睡觉了。”老妈拍拍她的背,“怎么了?”
苏轻和擦掉眼泪:“老妈,我要回去,沈邵还在等我的回答,我想当面和他说。”
“现在?十二点半了,宝贝,确定?”老妈略微诧异,“有点危险哦。”
“嗯,确定。”苏轻和点头。
十分钟后,苏轻和跟大家挥手道别,开车离去。
“不愧是你生的,我还想轻轻能基因突变呢,还是遗传了你。”Candy Wu 双手揣兜里,“小晟,那个沈邵,信得过吗?”
“人不错。”听到苏轻和这么晚要回去,齐晟也是愣住,“信得过。”
“年轻人嘛,就该疯狂。小杰,你还小,不着急,长大了,有的疯。别看你爸三十多才有你,十几二十岁时,你爸可是经常去翻初恋女生家的院墙,跟做贼似的。”老妈抱手,靠在墙上,“咱不学你爸,喜欢就大大方方的表白,别偷偷摸摸的。”
“说多少遍了,我那是去她家给她补习。”小舅叹气,“我没有偷偷摸摸。”
“林逸,被孩子知道也没啥,谁没点过去呢。小杰,要不是你爸的初恋后来举家移民出国,可能都没有你。”Candy Wu转头,看向林杰,“当时,人小姑娘还问你爸要不要一起出国,你爸拒绝了。”
“为什么?”林杰问。
齐晟也好奇。
老妈想起这事就想笑:“因为你爸说,国外没汤喝。害得人家妹子当场泪洒机场,发现,原来自己还没汤重要。”
小舅:“......回去睡觉!”
林杰看着小舅快步离去的背影,悄声问:“姑姑,真的吗?老爸他......”
“真的,不过是借口。”老妈往后看,林逸后来消沉了十年,也没再有心思谈恋爱结婚,想着跟猫过一辈子。也就是后来被逼着,又遇到林杰的母亲,两人算是志同道合,又合适。谁能想到十几年后会成这般结局,还挺让人唏嘘,“你爸,不想当华侨,只能被迫放弃那段感情。”
她让苏轻和大胆去爱,疯狂又如何,至少不会留下遗憾。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苏轻和回到公司宿舍的小区,已是凌晨三点多。一周没回来,屋里没什么变化,本还不确定沈邵是否住在这,还是在家,在看到茶几上的电脑后,她确定,沈邵在。
敲响房间的门,等待其开启时,苏轻和握紧手。
这一路,她都在想,见到沈邵该说什么,有很多很多想和他说的,关于这几日自己的挣扎,考虑,害怕,想告诉他原来自己早已喜欢他,想和他说.....
几秒后,门从里面打开,沈邵很是惊讶,苏轻和穿着外套,身上还带有寒气,她为何这个时候回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
老妈跟她说,要轰轰烈烈爱一场,哪怕以后可能会分开,也有可能会受伤,但不踏出这一步,她可能会永远失去眼前这个人。
她喜欢的人。
没等沈邵说完,苏轻和往前,双手勾上他的脖子,垫起脚,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