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光的照耀下,一个矮胖的身影,穿着蓝色碎花棉布短袖衣衫和深蓝色粗布长裤,鬼鬼祟祟地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我香蕉你个菠萝,院门没关,白费劲翻篱笆了。”秦书韫弱弱开口。
胡修微微侧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这个小姑娘。
秦书韫察觉到他的视线,头都没回,依旧看着窗外来人,然后挥挥手轻声说:“我们村里都是大老粗,比不得你们城里文化人。”
胡修没做声,又转回去看向窗外。
门口的大黑狗见到那人,立刻暴起,拴在脖子上的绳子绷得紧紧的,两条前腿都悬空了。
“哇,这狗子也太凶了,比刚刚见到我的时候还凶。”秦书韫害怕地缩缩脖,然后疑问道,“这谁啊?这么招狗恨?”
胡修诧异地小声说:“这不是白天跟你一起过来的大伯娘吗?你跟她不熟?”
秦书韫定睛一看,那人果然是又换了一身衣服的蔡玉芬。
只见她一脚踹到大黑狗的腿上,嘴里还骂了两句:“毒哑你这畜生还不识相,改天扒了你的皮下油锅炸!”
大黑狗被踹倒在地,但并没有妥协认输,只是后退两步,前腿着地,呲着牙警惕地看着蔡玉芬,并盯着她的腿,准备等她再伸腿就狠狠咬住。
秦书韫也听见了蔡玉芬的话,重重出了一口气表达心中不满。
她晃眼看了一下身旁的胡修,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已握紧了拳头。
有戏。
秦书韫在心里自我安慰着,看来这胡修还挺喜欢小狗的,之后可以想想办法让他把这可怜小狗一起带回城里。
蔡玉芬骂完,露出得意的神情,然后理了两下头发,把落到脸前面的碎发拨到耳后,甚至还顺手整理了一下棉布衣裳。
秦书韫捂住嘴,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这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和十二岁的孩子可以看的吗?
胡修现在是十二岁孩子的外貌,芯子却是二十多岁的小刑警,出于正常成人对儿童的保护心理,他赶紧将秦书韫拉进杂物间的黑暗之处。
“我们要想办法让村民知道他们私通的事,让村长名誉扫地。”胡修拉着秦书韫的胳膊认真说。
“不。”秦书韫忽然严肃起来,“陈村长是我们村的头头,他可掌握着我们村分配土地和宅基地的权力呢!就算他犯错,我们也不敢声张,最多是婶婶们在村头唠唠。”
胡修一瞬间愣住。
他两辈子都成长在国企大院,之后又去了刑警队。这两处都是公家单位,对作风问题抓得很紧,但凡哪位领导被举报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都会被处以重罚,还会被同事们唾弃。
但转念一想,情况确实如此,许多基层的干部手上会掌握着重要的资源,百姓对他们多有敬畏。
如果这些干部做点什么坏事,但这些事并未触及到百姓的利益,通常大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或许,村长拐卖儿童的事情,也有村民知道,只是不肯或不敢站出来指证罢了。
秦书韫也没过多解释,知道太多道理就不像九岁的孩子了,此时她选择调转话题,将记忆中的片段讲出:“不过,陈村长叔叔好像还挺害怕李婶婶的。”
胡修正发愁下一步该如何走,听了秦书韫说的话,赶忙追问:“李婶婶是谁?”
“李婶婶就是陈村长的媳妇呀。”秦书韫歪着头,“你不知道吗?”
胡修瘪瘪嘴,心中想着面前这女孩果然是个村里的傻孩子,自己才被拐过来不久,怎么可能知道陈村长的媳妇是谁?
但一道灵光忽然闪现在他脑中。
“有了!”他提高了声音喊道,“大家不敢声张,就让这些畜生拿到台面上说道!”
“你有办法联系到村长媳妇吗?”胡修眼冒金光看着秦书韫。
秦书韫皱皱眉,像是在自责:“我跟李婶婶不熟,我只知道她和陈大哥哥住在镇上东街的菜市口边上。”
“你知道就够了!”胡修成竹在胸一般,语气中带着激动。
秦书韫仍旧扮作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仿佛没明白胡修的用意。
“明天开始,我就会成为全村皆知的陈家亲戚,你之后听我的指挥,我保证你不会被卖去大山里。”胡修拍拍秦书韫的肩膀,承诺道。
“嗯,好的。”秦书韫点点头,心说这男主真是从小心里就有主意。
可惜,小孩始终是小孩,还得自己这个机灵小医生跟他合力才能改变命运。
就这一会儿功夫,俩人就听见正屋屋门打开的声响。
什么?这么快?
秦书韫不屑撇嘴,这陈村长真是,人菜瘾大,放到自己那年代,她高低得带村长去院里的男科治治这男言之隐。
蔡玉芬鬼鬼祟祟探头,确认没人后,才一边拉扯自己凌乱的衣角,一边快速离开。
秦书韫和胡修赶紧钻到窗边,目送蔡玉芬走远。
见村长屋中的煤油灯熄灭,胡修才语重心长叮嘱对方:“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秦书韫乖巧地点点头,从窗户翻出去,为了不发出声响,她没走正门,而是再次选择了翻篱笆。
望着小女孩离去的背影,胡修开始在心中谋划起来。
如果自己只把矛盾局限在村长和秦家,或者只是站出来空口白牙指证村长拐卖,那只能重演上一世的悲剧,没有任何人会伸出援手。
上一世成为刑警之后,他曾经下基层向民众做过安全宣传。
对于如何抵御拐卖绑架,他通常建议受害者尽快夺取或破坏路人手上值钱的物品,把路人强行卷进事件,这样既能威吓坏人,也能为自己争取到警方介入的机会。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将村民的利益扯进来,让大家不得不参与村长拐卖孩子的事情,才能增加自己的胜算。
*
再次借着月光回到自家门口,秦书韫推门看见院子里两口棺材的瞬间还是被吓坏了。
她抚着胸口,心脏砰砰直跳。
“晚上看见这东西真吓人啊。”秦书韫嘟囔着。
这是她穿到这里的第一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空余的时间只够捋顺剧情,现在还没来得及给自己今后的生活做规划。
除了不能跟着原书的剧情走,被大伯一家卖到更偏远的大山里悲惨度过终生外,她还得明确今后到底该怎么过活。
林乔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没有孩子,对原身也很好,但在还有亲人愿意抚养自己的情况下,林乔很难夺到抚养权。
其实,如果按照远近亲疏排个号,秦大强也没有资格领养她,因为秦家二房还有两个出外打工的姐姐。
要过继原身,还得经过这两个姐姐的同意。
清逸村偏远,虽然警方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秦念娣和秦盼娣,但就算日夜兼程,她们也得花四天才能到家。
秦书韫远远绕过棺材,走进屋中,借窗户透进的光亮摸索着睡上床。
躺在硬邦邦只有一层棕垫的双人床上,她叹息一声,感慨着:“哎,想念我软软的床垫。”
秦招娣是秦家的第三个女儿,本来就因为性别不受待见,后来独生子女政策一出,父母更是恨透了她。
也就是秦二夫妻去世了,秦书韫才能睡上棕垫床,原身之前可都是睡在杂物间的木板床上。
秦书韫觉得这很难评,要说虐待孩子,倒也算不上,这个年代这个条件,给吃给喝还管住已经打败许多禽兽父母了,不过要说爱,倒也真没有。
她冲着昏暗的上方开了口:“018号系统,你在吗?”
系统很快有了回应:
【我会一直以不可见的形式跟随宿主,在宿主独处时,可随时召唤我;非独处时间,宿主可通过思维跟我对话。】
秦书韫半眯起眼睛,这不正说明了之前面对秦大强的时候,系统默不作声是在耍脾气吗?
真是系统也有情系统也有爱啊。
她知道先前两个任务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所以并没打算询问完成任务的奖励,但她还是想试试系统会不会帮帮她。
“018号系统,能不能给我透露一下原身两个姐姐的情况?”
系统发出呲呲的电流声,几秒过后,才提示道:
【原身两位姐姐每月会寄汇票和信回家,你可以通过这些信了解二人的情况。】
“私拆别人的信件是不是不太好?侵犯别人**来着。”
虽然这些人都是书中角色,甚至是可有可无的炮灰,但法治意识极好的秦书韫并没有藐视她们的意思。
系统顿了顿,才又出声:
【两位姐姐寄回的信是家书,看看无妨。】
秦书韫并不认同这个说法,但为了了解情况,也不得不依照系统的要求做下去。
毕竟和书中角色的**权比起来,自己现在的生命健康权才是最重要的。
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嘴里念叨着:“我在这儿先给二位道个歉,回头我发达了肯定好好报答姐姐们。”
秦书韫并不知道,今后她报答两位姐姐的方式可谓天差地别。
点上灯,她前往柜子前,在最右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今天看见过的信件。
“不对啊,这信都没打开过……”秦书韫有一瞬的愣神。
不过她侧头便发现,旁边的一沓信封全是打开的。
【装汇票的。】
系统忽然出声,吓得秦书韫一哆嗦,煤油灯里的油差点洒手上。
镇定下来后,秦书韫放下油灯,随即明白系统语气不悦发话的原因。
秦家这对盼着耀祖降生的夫妻,压根不关心两个女儿在外头过得怎么样,只要每月寄钱回来就行了,对孩子如此冷漠,很难说这对父母是什么好人。
“我居然还是两姐妹信件的第一个读者。”秦书韫感慨道。
大姐秦念娣和二姐秦盼娣的信是混在一起的,微微有些强迫症的秦书韫将二人的信分成了两份,才开始一封一封拆开看。
秦念娣这边,秦书韫选择按照邮戳的时间从最初离乡时看起。
秦念娣在每封信的开头都会问候父母的健康,可见她对父母十分关心;中间是一些对工作的吐槽,最后嘱咐爹妈别太省着用钱,要照顾好自己。
顺带还会问问秦招娣的情况,建议父母用两个姐姐赚的钱供小妹读书。
“长姐如母啊。”秦书韫看的鼻子都有些发痒。
可随着她看的信越来越多,后头的情况却不像前头那么好,秦念娣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