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邢忘就去报到了,学生们虽然还没开学,但他要去实验室做实验。
他一走,家里就剩唐书蔚一人,顿觉自在不少,天气热,又没有什么正经事,她索性就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直到半晌午才起来。
她拿着钱准备去食堂买些饭吃,走到门口又折返回去,从柜子里拿出一把伞,才又出发。
晌午顶上最是热,校园里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她穿了一件雪纺连衣裙,裸露在外的皮肤感觉都被晒得冒热气。
她举着伞低着头靠着树下走,很快到了食堂门口,现在食堂里的人不多,只几个阿姨懒洋洋地靠着窗口站着闲聊,唐书蔚拿着饭盒买了一份饭,准备带回去吃,出来的时候瞧见旁边有一家小商店,便立马转了脚尖走进去。
商店里浓浓的年代感,可贵的是一进门便能看到一个冰柜,唐书蔚有些开心地买了根冰棒,当场便拆开放进嘴里,满足地喟叹,暑气立马消磨一半。
等回了家吃完饭,突然就觉得家里有些空荡荡的,东西太少了,客厅里就一张邢忘的单人床,他的东西全部收进对面靠墙的行李箱和蛇皮袋里。
厨房和客厅的连接处放了一张长方形的木桌,两边各一把椅子,算是餐厅。
客厅和厨房好歹还有东西,厨房里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锅碗瓢盆,统统不存在。
卧室也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这些虽然简陋,幸好厕所还算现代化,有抽水马桶和淋浴。
唐书蔚瞧着厕所心中甚至还产生出一丝安慰,在老家的这几天,都是去公共厕所,那个经历,简直不可多说。
2148年的唐书蔚就没住过这么简陋的房子,或者说,2148年还有没有这种房子都难说。
但既来之则安之,她也不是挑剔的人,且这里算起来还不是她家,等她过了这段时间,与邢忘离婚之后,搬出去租到房子,再好好拾掇吧,不然她将这里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可邢忘却不喜欢怎么办?那不是给人添麻烦吗。
但搬出去的前提还是得找一个工作,否则还像是在胡闹。
她又睡了个午觉,因着早上睡得多,所以中午倒没睡多久。
等半晚上的时候,天阳已经西沉,空气中也没有那么热了,唐书蔚简单收拾一下自己,便拿了一个布包出去了。
她想去买点锅碗瓢盆和日用品,长期住着,还是自己做着吃比较省钱,她现在又不是什么富裕人,而且她也喜欢做饭,尤其喜欢听热油在锅里发出“兹拉”响的声音,她平日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自己琢磨着做点吃的犒劳自己。
从东门出去,经过一条街就是菜市场,说是菜市场,但其实并不是只卖菜,一些日用百货也能在这里买到。
现在八四年,正处于时代转变的时候,又是在沪市这个国家前沿的城市,街上的年轻人穿搭都很时髦,哪怕处于杂乱的菜市场,也像是在拍时尚大片。
唐书蔚身上的裙子还是在老家买的,在这边已经算是过时,她瞧着那些人身上的裙子有些眼热,她除了做饭的另一大爱好就是买新衣服打扮自己。
唐书蔚摇摇头,现在可不是买衣服的时候,她到卖菜的摊子前买了番茄,小青菜,土豆。
又去旁边的海鲜摊子前的水框里挑了一尾灵活的草鱼,瞧着就肉质肥美,让老板杀了处理好后,付了钱拎走。
还买了一板鸡蛋,一小兜子米。
最后在一家百货商店买了一口炒菜用的铁锅,两副碗筷,以及菜刀调味料之类的零碎东西。
买的东西太多,唐书蔚一下子还有些拿不下。
她将日用的放进布包里挎在身上,又将菜和鱼放进铁锅里,一路端着锅进了学校,收获了许多诧异的目光。
一路爬上三楼,到了门口,将东西放在地上,颇为松快地甩了甩酸痛的双臂。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道笑声:“你就是邢忘的妻子吧?我叫陈茵,是任伟才的老婆,住你隔壁。”迎着唐书蔚疑惑的眼神,来人做了自我介绍。
唐书蔚立马笑起来:“是嫂子啊。”
“我远远的走在后面就瞧见你拿了这么多东西,心里还寻思这人住哪,没想到就住我隔壁。”陈茵瞧着就是一个很有精神爱说爱笑的人,等唐书蔚将门打开后,便帮着一起将东西提进屋。
“怎么一次性买这么多?怎么不让邢忘去买?”陈茵边说边帮忙将东西归置,“他大男人力气大,你也少受点累。”
唐书蔚笑笑回道:“我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其实也可以多跑两趟,主要我这人懒,能一次干完的事绝不想再跑第二次。”
陈茵听了又笑,也对这个实诚的邻居有好感,道:“行,那你收拾着,有什么事敲门叫我。”
等把人送回去后,唐书蔚便开始清洗食材,将锅简单开了做饭。
第一顿还算丰盛,她先将米饭蒸好,第一次用铁锅蒸米饭,没控制好,蒸的多了点。
米饭蒸完后,又开始炒菜。
等邢忘回来的时候,唐书蔚正好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看到人有些惊讶:“这么巧,我刚做完饭,你就回来到了。”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她本来打算给他留一些,自己先吃的。
邢忘看向桌子上的饭菜,番茄炒蛋,炒青菜还有红烧鱼,荤的素的都有,色香味俱全,笑了笑应声:“我本想着过两日我再去买的,没想到你今天就买回来了。”他说的是厨具。
“早买早用嘛。”
两个人吃饭都很安静,邢忘吃完饭后,主动收拾碗筷擦桌子,让唐书蔚先去洗漱。
等她洗好出来后,邢忘突然塞给她五十块钱,唐书蔚惊讶地看他。
邢忘笑道:“沪市花销大,这钱你先拿着用。”
唐书蔚道:“你哪来这么多钱?”他一直在上学,从来了沪市就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纵有学校补贴,也该存不下这么多才是。
“我平日里帮老师干活,老师给的,你拿着吧。”他又将手往前递了递。
唐书蔚接过来,又从中拿出十块钱给他。
邢忘没收,道:“不用,我还有。”
夏天天热,晚上温度也不算低,邢忘一并将头发也洗了,用毛巾简单擦一擦后坐在床上看书,未干的水滴顺着发梢流下。
唐书蔚看到这一幕后,身为老师的职业病又犯了,总忍不住想叫他把头发擦干,不然老了后会头疼,再让他不要看书,现在的灯瓦数都不高,昏昏黄黄的,最是伤眼。
她忍了又忍,推开门就进了卧室,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眼不见为净。
现在也不过七八点,去睡觉实在是有点早,可又没有什么能消遣的事情,别说手机了,就连电视机,他们现在都买不起。唐书蔚无奈地躺到床上,将灯拉灭,从窗子里看外面的月亮星星。
现在的沪市夜晚还能看到星星,亮晶晶的,闪闪烁烁。
人也便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唐书蔚睁开眼坐起来,将长发顺到脑后,头发太长了,有点碍事,现在又没有吹风机,洗了也不容易干,回头还是得找时间剪短一些。
她下床轻手轻脚地穿上拖鞋,打开门,客厅也黑着,估计邢忘已经睡了,她动作轻缓,跟做贼似的,生怕动静大了会吵醒他。
出了卧室,看到阳台上好像有个人影,她扭头去看,是邢忘。
邢忘听到开门声下意识回头。
唐书蔚看到了他未来得及掩饰的眼神,以及指尖的明灭,烟雾缭绕之下模糊了他的面孔。
但寂寥落寞的背影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邢忘也看到了她,瞬间将手背到身后,脸上扬起笑:“去上厕所?”
唐书蔚无措中应了一声,慌忙跑进厕所里。
等出来时,邢忘已经回床上躺着了。
唐书蔚回到卧室后,靠在门上回想刚刚那一幕。
那是一个什么眼神呢?冰冷、锐利、压抑。
和他指尖闪着火星的烟头。
唐书蔚一直以为邢忘在这场婚姻中只是不情愿,但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痛苦,他从来到这个家里开始就是顺从温柔带着一点讨好的,从不对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发脾气,满足所有人的想法。
她没有想到,在他妥帖的笑脸之下,掩藏着这么大的痛苦,他将真实的自己藏起来,只有在夜晚无人的阳台上偷偷释放。
她从不知道他会抽烟,也没有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甚至刚刚瞧他的动作,并不熟练。
所以他是最近才开始抽的吗?因为她,所以要靠烟草来排解心中的郁闷吗?
唐书蔚的心有些抽痛,她向来是怕给别人造成困扰的人,从来没想过,有时候她的存在对别人来说就是一种折磨。
脑中回想着他刚刚的身影,平日里如沐春风的哥哥,现在却微佝着背,在寂静的深夜,悄悄躲在阳台上抽烟。
唐书蔚看了眼手上的表。
现在是一点三十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