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常羽,今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
常羽眼睛一闭一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里的VIP病房,这医院里的床比山上的铁床舒服,他恍惚了一会。陈主管刚接完水回来,见人醒来了,他满血复活。
“二少!”
常羽的印象就停在吃泡面的时候,但他一低头,看见了自己手臂上出来的疹子。
陈主管解释道:“来医院后抽了血,化验出来是山茶花和三角梅过敏——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泡面出问题了。”
陈主管大松一口气,让人去把人醒来了的消息告诉常青肃。
常羽看见这些疹子就浑身发痒,他忍不住伸手挠了一下:“所以你大晚上把我送医院了?”他心下一动:“山下的医院?”
陈主管正要说话,病房传来脚步声,外面的人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来人着一件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大步流星走来时,衬得西装裤包裹下的腿更是修长。他耳朵上带着蓝耳耳机,刚刚结束了视频会议。
常羽一惊,结巴地要从床上起来:“哥?你怎么、怎么来了?”
陈主管见常青肃过来,转身就往外走,把地方留给兄弟俩。
常青肃眉骨高,鼻梁挺直,样貌虽然出彩,但大老板当多了,一举一动都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感。他再次扫视了一下床上的青年。
山上的紫外线没有把人晒黑,依旧像骨瓷一般白得透光,目光比在山下时多了一丝野性的生机,人瘦是瘦了,精神不错。
除了碍眼的红疹。
他声音冷的彻骨:“我听陈铭说你在山上晕倒了,过来看看。”
常羽也抬眼打量着自己这位大哥,半晌又眯眼笑了。
常青肃是一身正装,但是和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形象来说,还是有些变化,比如衬衫上的领带没系、发丝凌乱,眼下还有青色。
他精准地捕捉到这些信息,没计较前段时间的生气,他跪坐在床上,脸上笑成了花。
“你关心我就明说啊,把我送山里,我不好过,你就好受了?”
常青肃错开目光不看常羽,他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言辞有咄咄逼人的意思:“把自己整进医院,去哪里野了?”
常羽下意识想到的是那天去找冯钧的时候,在他院子里粘上的,那人院子里的花不少。
他愣了一下,也移开眼睛。
他知道他哥的性子,在很多时候都说一不二,当年那些转校的同学是这样,如今把他送进山里,也是这样,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他哥对上冯钧。
“不知道啊——这山上的野花野草那么多。”
常羽低头装傻。
“山上荒郊野岭,我倒不知道哪里还突然多了处花田。”常青肃冷笑一声,“你是故意过敏的吗?”
这话说着说着就变了味儿,常羽被常青肃的话激起了火气:“我故意过敏?我可没让你过来,你现在就可以走!”
“在常子显来了之后你就不对劲,你说我闹,哥,你摸着良心说是不是你变了?”
常羽刚才还想着哥俩生气那么久了,也该和好了,几句聊下来,常羽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常青肃按住常羽要起身的动作,手劲大到松开时还有白指印:“坐回去!”
“我可不想再会议开一半又被陈铭的电话喊过来。”
常羽扯气得过被子躺下,不想和他哥说话了。
常青肃工作繁忙,今天过来还是百忙中抽出的时间,路上一直在助理发过来的电子投资方案表、开视频会议,等常羽再一觉醒来的时候,他哥已经离开了。
他又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最终又被人送回了山上。
陈主管看着人把常羽送到车上,自己坐着后面的一辆车跟着上山。
“常总,二少已经坐上车了,两三个小时后就能到地方。”
电话那头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嗯。”
陈主管捧着手机等常青肃挂掉电话,几息过后,他福至心灵:“二少上车的时候还问起常总,本来想亲自给常总打电话,又担心您在忙,让我和您说一声。”
这一听就不是常羽会做出来的事情,但常青肃还是应了一声。
陈主管说:“就是……临走前二少买了不少抗过敏的药,还有好几包口罩。”
电话里彻底安静了下来,陈主管甚至没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他以为常青肃挂了电话,确认一眼,显示还在通话中。
“知道了。”
常青肃挂了电话。
*
昭瓷依旧安静,高墙之下花枝舒展,主人把剪掉的花扔进垃圾袋,收拾好后就去了储物室。
山茶花的花期在冬至春末,这几年来他都是提前把春末的山茶花制成干花储存。他打开储物柜里的玻璃罩,把一枝山茶花从里面取出来。
他目不斜视,穿过正堂,走进后院。
昭瓷很大,放在古时候也是个二进式的大院子,后来规矩管的不严了,昭瓷经过好几代人的扩建,成了如今的模样。他一个人守着这处,大部分院落都上了锁,人少了也就荒废了。
冯钧走进一间屋,把山茶花插进一个青花瓷瓶里,垂着眉眼仿佛跟这处老宅子,一起发朽发烂。
兜里的手机嗡嗡响起,冯钧从回忆中清醒,握着手机起身往外走,反手锁上了屋里的门。
“小叔!后天就是新品发布会了,到时候会有不少记者过来采访,这次你要下山吗?”
冯钧声音沉稳:“你们看着就好。”
电话里青年哎呦一声:“就来一趟,早上出门,晚上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去,不会耽误什么的——”
冯钧再次拒绝。
冯怀熙那边声音嘈杂,估摸有不少人:“小叔,要不是你当年给的两千万投资,这事情也不好办,大家都想见见你,小叔要是过来的话还能……”
冯钧温和而强硬地打断他:“好了。”
冯怀熙瞬间停住了话,冯钧刚从后院出来,眉间闪过不耐,语气未变:“这种小事,我相信怀熙能处理好。”
冯怀熙低声磕绊:“那、那小叔先忙。”
冯钧直接挂了电话。他刚走进前院,听见外面有敲门声,他看了眼门外的监控,一开屏幕,对上常羽凑上来的脸。
视频里青年踮起脚盯着摄像头打量,冯钧站在门口没动。
在知道常羽是看不懂人眼色、做事没边界感后,他就不想让常羽进他这院子,扰他院子里的清净。
直到外面响起一声熟悉的猫叫,已经走了两三步的冯钧脚步一顿,又倒回来,点开外面的监控。
*
黑猫身子矫健,被养的油光发亮,一双橙黄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常羽,尾巴左右摇晃。
常羽僵在原地,他以前很喜欢猫,在创下连续三年打狂犬疫苗的记录之后,从此敬谢不敏。
他回过神,疯狂拍昭瓷的大门:“开门!开门!”活似门外有吃人的野兽。
“有猫!冯钧!”
他砸门的力气越来越大,黑猫矜持地绕着常羽转了一圈,尾巴左右晃动去勾常羽的小腿。
常羽两眼发直,以气吞山河的气势吼:“冯钧!!”
门应声而开,常羽迫不及待地往门里钻,不料冯钧就在门后,把人撞得后退两步,他头上的鸭舌帽直接滚落地上。
冯钧身子一僵,撞入怀中的青年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他心脏滞跳一拍,抬手正要把人推开,常羽已经飞快地闪到他身后。
“救我!!”
常羽躲在冯钧身后,想着这猫要抓先抓冯钧,他从旁边探头看了一眼,黑猫在门外舔了下爪子,步伐傲慢地跳进门槛,一扭一扭往院子里走。
他瞬间明白了,抓着冯钧的手一紧:“你家的猫?!”
冯钧一寸寸拉开常羽抓着他的手,与人保持距离:“你怎么又来了?”
常羽毫不心虚:“我来找你算账!”他掷地有声道,“为什么你院子里尽养一些害我的东西!”
他扫了眼院子里的花,从自己包里翻出口罩、墨镜、医用手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顺带对着冯钧养的花指指点点:“还有那什么山茶花,三角梅,我上次一回去,直接过敏把我送进医院里了……”
他弯腰,把掉在地上的鸭舌帽拾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抬手扣在头上。
额头上尚未痊愈的疹子在冯钧眼中一晃,便被帽子挡的严实。
常羽颔首轻哼:“你打算怎么赔偿我?”
他就是打着讹人的念头来的,现在他不图钱了,倒是觉得冯钧这院子实在不错,要是能给他划出一亩三分地歇脚就好了。
冯钧比常羽要高半个头,看人的时候视线稍低,一双形状标准的丹凤眼在垂眸的时候不怒自威,一时让常羽的声音小了些。
冯钧轻微地眯了一下眼,声音平淡:“我把你之前转过来的一百万还给你,以后不要再来昭瓷。”
常羽裹得严实,一点表情都露不出来,冯钧察觉这人肩膀塌了一下,冯钧移开目光,拿出手机准备把钱给常羽退回去。
就在即将输入密码的时候,一只手遮挡住他的屏幕,常羽道:“不用!”
冯钧保持这个姿势,嘴角依旧是一个上扬的弧度,虽然是笑着,任谁都能看出这是压着怒气。
“你在昭瓷过敏,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他敛眉,等不出面前的人吭声,强硬地把手机从常羽的手中抽出来:“你叫常羽是吧?”
常羽抬起头。
墨镜上的亮面倒映出冯钧的脸,尽管隔着东西看不清脸,冯钧还是从常羽的反应中察觉到了对方的茫然。
但冯钧刚从后院出来,说话不留情面,他轻笑一声:“我让你进来是出于待客之道,不是本分。”
常羽一动不动地站着,面前的男人继续说:“昭瓷从未有过客人,以后也不会有,我并不需要对你负责,请你记住这点。”
“一人在山中危险,别让你的家人担心,回去吧。”
冯钧说完,把昭瓷的大门推开,对着常羽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便进了院子。
他每日都有工作要做,并没有在山中居住的闲逸,没功夫与常羽插科打诨浪费时间。
他调好青花汾水料,强制自己沉下心开始工作。
再出门的时候,那赖在他院子里的人已经走了,昭瓷的院门也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冯钧收工后来院子里洗手,顺带瞥了一眼,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不愧疚,只是突然有些恼,恼自己跟个年轻人计较什么。
他把手上的水擦干净,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缓解头疼和酸胀,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无意识地滑动微信聊天界面,看见常羽那里有条新消息。
他盯着没动。
黑豆喵呜一声跳上桌子,冯钧看了它一眼,在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已经不小心点进了常羽的聊天界面。
一条阴魂不散的消息——
三点十五分,常羽:能不能借我十五块钱?
冯钧:“……”
小羽:借钱(伸手)
小钧:?我们不是在生气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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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能不能借我十五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