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向高山 第37章 病鬼

青绕想起以前在灵鹿峡，森林里有一只非常调皮的猴子，几乎每天上山都会碰到它，它总是偷偷藏在茂盛的树冠中或者灌木丛里，当青绕靠近，它便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有时抢她带上山的食物，没吃的就单纯打她几下，十分手贱。

此猴子动作敏捷听力绝佳，特别是那一双又长又细的前肢，挥动起来不仅快，而且指甲十分锐利，划过她的皮肤便会立马留下一道血痕。

只有七八岁的青绕被它揍得几乎不敢上山，被叶珀提着耳朵拖到森林里，对着一整片森林骂到：“哪只死猴子不知好歹敢欺负我的徒弟？有种的就出来！让我瞧瞧你究竟有几个脑袋够我砍！”

一旁的树丛传来声响，猴子警惕地露出半个脑袋，头上顶着刚掉落的绿叶子，虎视眈眈地望着师徒二人。

“就是你？出来！”叶珀指着它大声命令到。

猴子没有动，似乎仍旧在观察这人是什么情况。

叶珀见状，松开青绕的耳朵，手缓缓抚上腰间的琥珀龙牙......

难道师父真的要砍了它？青绕心惊，虽说这猴子平时是讨厌了点，但是罪不至此啊！青绕连忙伸手去拉叶珀，手一伸出去却扑了空，叶珀已提着琥珀龙牙冲了出去！

这猴子也不傻，见来者不善，立马夹着尾巴往一旁的树干上跳，一边往上爬嘴里一边发出威胁的吱吱声。猴子爬到了自以为安全的位置，便一屁股坐到树杈中间，龇牙咧嘴地一转头，却看见叶珀也像只猴一样手脚并用跟在它身后往树上爬，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

“青绕！你看好了！我要如何制服它！”叶珀一边喊着，一边发出惊悚的“嘿嘿”声往猴子扑去。

青绕清楚地看到猴子浑身的猴毛都竖了起来，它那张脸此刻红透了，肯定是气的。猴子往一旁跳起，长臂攀住了另一棵大树，双脚刚离地，就被正好追上来的叶珀一把抓住，然后把它狠狠往回一扯，又扯回了这个树杈中间。

此刻的叶珀没有半点琥珀仙的样子——衣衫褴褛，满脸灰土，头发乱糟糟顶在头上，笑得一脸惊悚。

“死猴子，还跑？不是挺厉害的，来打一架啊！”叶珀取下琥珀龙牙往它头上砸去，猴子龇牙往旁一跳，嘴里发出惨叫。

完了完了，师父真的要砍死它了！青绕着急地在树下跺脚。

叶珀见猴子还不服气，她双手叉腰盯着它，猴子也抬头盯回去，一人一猴就这么僵持着，眼睛眨也不眨。就在情况焦灼之际，叶珀缓缓从袖中拿出一根香蕉......

“喜欢吗？”叶珀问。

猴子当然不会说话，只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香蕉。

叶珀了然地点点头，突然大力将手中的香蕉往外一甩，猴子的眼神和身体被香蕉牵着往一旁跃起。

“来了！瞧准了！给它一拳！”叶珀在树上对青绕大声喊到，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青绕望着头顶，眼看着猴子跟着香蕉就往她砸来，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谨遵叶珀教诲，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猴子。

这时她才发现，令她恐惧的猴子体型并不大，几乎和一个四五岁小童差不多，他的四肢展开后，露出了毛茸茸的肚皮——就是那里！

“哈！”青绕一拳打在猴子的肚皮上，她有恻隐之心，这一拳软绵绵的。

猴子吃痛地“啊”一声，倒在地上不停揉着肚皮。它再次抬头看着往自己靠近的青绕时，眼里第一次有了恐惧，颤抖着身体慌忙低下头去。

“看不懂它的路数，就先消耗它，然后发现它的弱点，制造时机，最后一招制敌！”叶珀轻轻踩到地上对青绕说。

叶珀走上前托起猴子的手，猴子害怕地往回缩了缩脑袋，她无语地敲上去：“笨蛋，被猴群排挤就把气撒在小孩身上，这下挨揍了吧！”

叶珀拖着它回了家，后来那只猴子一直呆在茅草屋附近，比小花还能看家护院。

···········

青绕嘴角的血凉了，凝固在皮肤上，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上下浮动：“想让我拔剑，你够格吗？”

对面的男人听此一言，眼下的黑眼圈似乎更黑了，青绕仿佛能看见从他头顶冒出的黑气，简直快被她给气疯了。

“你就是只猴，还想跟我玩把戏，我早就把你看穿了！”青绕故意说到，她仔细观察着男人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果然这招有效。

“你们黄泉道算什么东西！来一个尸鬼我杀一个尸鬼！来一个你.....你什么鬼来着？”

“病鬼....”

“来一个病鬼，我杀一个病鬼！”青绕喊到。

她已经握上琥珀龙牙，随时准备拔剑出鞘。但她只有一招的机会，不能错过。若是错过了，怕是又逢一境的门还没进到就死在这儿了。她必须活着带回莫先生要的东西，得到为叶珀报仇的方法！

病鬼已被她激怒到极点，他的双眼冒出血色，那血却是乌黑的，顺着眼角流下。他的指剑也变得乌黑，青绕死死盯着这个变化，心里暗暗道：不妙。

这些东西，都是毒。

病鬼没有再说话，他的身体不停往下流出乌黑粘腻的液体，像血液，又像墨水，围着他站立的位置朝四周蔓延开来。他整个人像是在融化，现在的他随便一动，就能将这些毒液溅得到处都是。

青绕心跳得很快，她很害怕，但是她不能退，只能咬紧牙关，绷紧脑子里那根弦，一击制敌。

“百毒杀不死我，我成了百毒。”病鬼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犹如回光返照，霎时间变得狰狞起来，像极了地狱中的厉鬼：“就你，也想杀我？”

他咧嘴一笑，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病鬼突然往空中跃起，他跃得极高，双手挥开宽大的黑袖，犹如遮天蔽日的煞鬼降世，黑色的雨滴袭来，青绕往后不停退着，毒液滴滴落在她眼前，她大气都不敢喘。

还不到时机！

病鬼再次伸出指剑，此时的指剑通体纯黑，说不出的鬼魅。

“我的毒，让你尝尝！”病鬼的速度极快，拖着一身的黑水往青绕冲去，右手五指先至她眼前，左手已经蓄势待发。

青绕眼睛捕捉到了一切，但她明白自己的实力只能抵挡住最后一击，若这次再不拔剑，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她双手握上琥珀龙牙，剑身从剑鞘中抽出，发出空灵的声音。

驭兽之术，用在琥珀龙牙身上，这是又逢一境的那人说的。

青绕明白她的意思：剑无灵，但人有灵，将驭兽之术用在拔剑人身上，强行克服恐惧，突破自己的桎梏！

“只能一试了.....”青绕眼看着病鬼的指剑刺破空气逼进自己的面门，她突然笑了。这胜券在握的一笑，让对面的病鬼心中一紧，拿不准是否有陷阱，竟出现了丝毫的破绽！

就是现在！

青绕手中的琥珀龙牙往前平挡，“锵”得一声正面碰上病鬼的指剑。就在他左手进攻前，青绕双腿一蹬，病鬼只觉得她此时力大无比，竟生生被她推到了崖边。

“你.....”病鬼那张死气横秋的脸皱成一团，左手不得不一起格挡，才将将在崖边止住，往后半步，他就会坠入山崖。

“我说了，你这样的鬼，来一个，我杀一个！”青绕一字一字说到，她手中的剑犹如银龙，刚收回便又再次狂啸着往病鬼扑去——没有章法，一顿乱砍，全力输出！

这条银龙似秋水诀，又不如秋水诀那般潇逸绝尘，反倒像一头还未开化的猛兽大开杀戒，银龙背后那人砍到双眼发红，双臂青筋暴起，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病鬼身上的黑色汁液四溅，混着血溅到青绕的头上、脸上、身上，可她却眼睛眨也不眨，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砍死他！

一口乌黑色粘稠的血液从他脸部中间迸出，青绕回过神来，双手和琥珀龙牙已经被染成了黑红色，毒液混着血液，还在往下滴着。

琥珀龙牙的剑刃嵌在病鬼的面门正中间，活生生从他的脸中间砍了进去。病鬼双手颤抖挡在身前，可无济于事，方才的青绕就像个没有理智的野兽，她的进攻强大直接，而且不怕死，完全是把病鬼压着打。

碾压式的胜利。

青绕终于清醒过来，她的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琥珀龙牙从他脸上收回，一条从额头到鼻尖的伤口皮开肉绽，直接看到了头颅和鼻骨。

病鬼抽搐得倒在地上，很快就被一滩黑色粘液包裹住，他那双死人般的眼睛里，黑色圆珠努力转动了一圈，颤巍巍聚焦到青绕身上。

“你....你根本就不是他们以为的......你很强.....”病鬼的声音弱到几乎消失，他已无法呼吸，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却还是努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活着也好......杀光他们......杀光.....”

青绕根本没有力气抬头看她，她整个人跪倒在地，脑袋深深埋进胸口，浑身都在颤抖。她声若蚊蝇问：“杀光谁？”

“宇......神召.....”病鬼嘴里往外冒着血泡，咕噜咕噜中听不清他说的话，青绕只听到了这三个字。

但是她想起了在狮岭城避风堂，听到的一则消息：赵家被自神召来的宇翊军软禁！

“嘭！”不容青绕细想，身后又逢一境的老旧大门打开，一双绚烂的鞋履踏出门来，踩着满地的黑色粘液走到青绕面前。

一根红木拐杖抬住青绕的下巴，将她的头缓慢抬起。

青绕的视线先看到一件百花图样的大衫，接着是一个面容美艳的女子。

她口若红桃，鼻子小巧，一双大大的圆眼睛本该显得她可爱，可里面却透漏着浓厚的慈悲与无感。她头顶簪花，手中是一根红木拐杖。

青绕觉得这张脸很面熟，有点像花寒姿。而这一身行头，又像极了.....

青绕想起那晚敖五将桃花枝扔到花神脚边，许下了一个愿望：请保佑我们一行人长命百岁，保佑狮岭城的人平安无事，保佑青绕喜乐常伴！

青绕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直视着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睛，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她喃喃到：“花神，请救救.....”

下一秒，她一头栽进黑色粘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