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小区里面的路灯暗淡的像萤火。
“回来了。”母亲坐在客厅里,电视机放着,一看就是在等人,“吃没吃饭?电饭煲里还有菜温着。”
这话是在问老汤,和前几日一样,我闻若无睹,拎着打包好的烧烤进了自己的房间。
老汤拉着母亲,两个人窃窃私语起来,怕我听见,还压低了声音。
“结果怎么样?”
“没大事儿,可能就是近期学习太紧张了,有点压力。”
“我还不就是怕……”
两个人聊了起来,我隔着一面墙听得却是清清楚楚,他们却还不知道,大胆地讨论关于我的不可说疾病。
心神放松下,楼上主人拖鞋趿拉着哒哒声,婴儿哭泣声,楼下的男女吵架声也渐渐穿了过来。
一瞬间,一部家庭伦理剧在我脑海中上映。
不幸的是,这是一部只有声音没有画面的广播剧。
这样的热闹不可多得,就连婴儿的哭泣声都让我觉得有些欢愉起来,这是生命的声音,天知道我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婴儿了。
末世初期的时候是有小孩出生的,那时人还有理智,还有道德,千年的法律束缚着人心中的恶念。
一年之后,就不行了。
人们饿极了,草根树皮都被吃了,渐渐地,人吃人,出生的婴儿被当成最上等品质的人羔,在黑市中甚至可以拍卖出一个好价钱。
孱弱的女人、无力的老人、年幼的孩童逐渐被末世的生存法则淘汰。
而在末世十年后,人类被捕杀太多,各种疾病、灾难使得人类的生存异常困难,婴儿属于稀有品种,一般都在保护区的核心安保区域中,那是人类繁衍的最后希望。
我洗完澡,走出来时看见桌上有一杯温热的牛奶,我甚至可以在触碰它的瞬间就可以确定它的具体温度。
63℃。
我享受一般地喝完它,才走到衣柜处检查,这是我的每日工作。
自从末世回来以后,我的精神长久处于紧绷状况。
末世前的人太多,每个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威胁,他们的声音,动作,接触都容易引起我身体的反射性防备。
而未来要发生的灾难也让我寝食难安。
我想,必须防范于未然。
衣柜中有一个准备好的金属箱子,合金制成,里面装着许多太阳能电板,我把它抱出来,放在洗手间的柜台下面。
在这狭小的区域内,我放置了四桶矿泉水,一箱泡面,一箱巧克力棒,各种糖果,还有压缩饼干,这些食物可以长久的储存。
哦,还有一台老式的收音机,是我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根据我对它的判断,它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这个可以让我再末世之初也能接受到官方的消息,不至于失联。
但我觉得,大部分情况下,它起不了什么作用。
权当安慰了。
在洗漱台下,我还用一个防潮箱,里面放置了基本农业种植书籍和一个充满电的kindle,我已经存储足够多的知识,包括仅不限于农业,再加上一些包括阿莫西林、三九感冒灵在内的基础药品。
对了,还有一根几十米的逃生绳索,它足够让我可以从我家厕所下到一楼。
除了这些,我还准备了一把瑞士刀和一个棒球棍。
我像一个小松鼠一样,把我们洗手间打造成了一个安稳的小窝,这些丰富的物质让我焦虑的心得到安抚。
如果不是资金不足,或者怕引起家里人的注意,我甚至想把整个房屋改装一下。
但显然,此时不太可能。
这是个悲伤的消息。
晚上,我便睡在狭小的卫生间,在擦拭干净的浴缸中简单地搭建床铺,蜷缩一晚权当睡觉,第二天在父母醒来之前,我再搬回去,托我五感灵敏,他们并没有发现。
第二天,天还未亮,手机微弱的震动唤醒了我。
把卫生间的房门锁住,唯一的钥匙放在书包中,金属箱子重新放置在衣柜底端。
我把被子重新铺在床上,然后躺上去,闭上眼,等待房门的开启以及新的一天的到来。
.
一小时后,门外的世界复苏,穿衣的声音,流水的声音,还有抽水马桶的声音……
世界吵闹起来了。
“莫莫,起床了。”
在一声呼唤声中,我睁开眼睛,思绪从浅度睡眠中苏醒。
楼上的抽水马桶哗啦啦像,我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衣,听着上面的声音一边想,楼上的住户肠胃可能有点小问题。
哦,他们今天的早餐是楼下李二店的包子,还有自家准备的稀饭,以及昨天没有吃完的油条。
真是丰富而幸福的一餐。
十五分钟后,我推开房门坐在餐桌前,一家之主老汤端着一碗面条吸的呼啦呼啦响,十分有节奏感。
托我的好视力,我看见无数个飞沫从面条上向四周溅开,身手敏捷的我快速躲闪开来,坐在了离老汤最远的一个位置。
“莫莫,你今天是不是要月考?”
姚萃端着一碗面条坐在汤莫不远处,随口问道。
汤莫细嗯了一声,想起一月一度的考试,心中却逐渐烦躁起来,就连碗中的食物都没有不再美味。
姚萃见此,不好再多问,惴惴不安地吃着碗中的面条。
她怕让我不开心。
这让我意识到,有时候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到学校时六点四十分,踏着铃声进门,教室里各种气味混杂,杂酱面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仿佛被扔进了一个垃圾场,甚至知道那些人昨天又没换洗袜子。
“莫莫,你吃早饭了没?”同桌集美从桌子空里掏出一个茶叶蛋:“我这里还有一个茶叶蛋,你吃不?”
说完她摸了摸肚子:“我实在是吃不进去了。”
我大气地拍拍桌子,示意她放在上面,我帮她解决。
集美开心露齿一笑,赶紧放在我的桌面上,连声道谢。
嘴里念念叨叨:“莫莫,你最近怎么回事了,我感觉你变了好多,昨天晚上放学时我叫了你好多声你都不理我。”
我闻若无睹地从抽屉掏出一本书,摊开放在桌面上,整整齐齐,很有学习的氛围,然后把放在桌角的鸡蛋吃完后就爬在桌上,补觉。
能不变吗。
同学,我们都十年没见了。
十几分钟后,潜意识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脑海中立刻拉起警报,反射性地立马坐起身来,看着门口。
集美被我的动作搞得一愣,片刻看见门口出现的女人,轻声出口两个字。
不是什么好话。
“莫莫,你是怎么知道老班来了的啊?”她拍了拍我的胳膊,压低声音道:“牛皮啊,姐妹。”
随着她的动作,我的视线却落在她放在我胳膊的地方,整个手背已经泛起青筋,忍耐住像暴打对方的冲突。
她的接触让我不适。
“莫莫,你怎么了?”
我看向身旁的女孩儿,她的脸上还有几颗红色而又健康的青春痘,整个人活泼向上,富有生命,一看就不是能在末世活下去的人。
对此时自己所处的境地一无所知。
我开始试着回想这个女孩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几分钟后,无功而返。也许在末世最初,她就成为了这篇土地的肥料。
摇摇头,不想再说,我想,我应该对待对方更加温和一点,毕竟这个才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在不久之后就要香消玉殒了。
我应该再和善一点。
从这方面来说,我觉得我真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好人。
八点钟准时考试,还有一个小时用来布置考场。
教室里又是哗啦啦的响声,桌椅移动的声音足以让一个听力极好的人崩溃。
在老班的指示下,教室里只留下三十张桌椅,我的考场在另一栋实验楼,里面的桌子都是实验台,大的可以躺一个人上去。
第一场考试是语文考试。
对于我来说,这是十年后的第一场考试,陌生而又熟悉。陌生的是题目,熟悉的是感觉。
奄奄地坐在座位上,脑海中似乎还有呲啦的声音。
填完姓名考号后,开头便是五个单选题。
第一题就把我难住了。
再看第二题,不会。
没事儿,第三题——
还是不会。
我握着笔杆的手有些发紧,在安静的气氛中,我听见了旁边笔尖与纸面摩擦的唰唰声,还有同学在小声地念叨着题目,除了答案。
真悲惨。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我看着空白的试卷,才有些发愁起来,不知道在成绩出来后,老汤会不会打人。
不过,就算打,他也打不赢我,这又让我开心起来。
哦,我想起了一点,我似乎、好像不能还手。
那么这结果就有些难说了。
唉,真愁啊。
在最后三十分钟时,我率先举手,在一众学生的目瞪口呆中耀武扬威地走出了教室门。
走廊里很安静,学生们都还在考试。
我从走廊走过,路过一个教室时,就看见一个纸球从空中飞过去,那个传纸条的男生转过头就看见了我,一愣,然后笑了笑,露出一对小酒窝和小虎牙。
显得有些天真可爱。
我眨了眨眼,想起来此种行为称之为作弊,在现在的我看来,这是一种十分不划算的行为,风险大过既得利益。
装作没有看见,我快步从这个教室路过,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废了几个小时的脑子,我饿了。
楼下的小卖部空荡荡,男老板坐在电脑后面在看《琅琊榜》,她记得她上次过来时,是个女老板,在看《回家的诱惑》。
买了一袋薯片,一袋泡面,还有一盒好丽友,再加上一份巧克力棒。
拎着一个塑料袋就向外面走。
今天的天气很好,我拎着一袋零食走到操场上,坐在讲台上,把零食放在凳子上,然后做了一个伸展运动,就向跑道跑过去。
这些天,我已经发现,我自己身体素质明显不行,肌无力,脂肪过多,三年的高中生活让我整个人处于亚健康状况,在遇到威胁状况时无法快速反应过来。
这绝对不行。
就算末世再次到来,我一定也要做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于是,我的生活计划里,就多了一项,每天长跑最少半小时。
今天,这个计划可以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