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果然问到了点上,宋师姐重重叹了口气,说:“那天正巧阁主外出游历归来,途径清源,发现有妖孽作祟,将好好的一个镇子变成了湖泊,因此就号令我华滋阁全部弟子过来帮忙,没想到这水下的妖怪居然是上古妖兽九婴,害得阁主和好几个师妹受伤。”
她说到这里,抬头看着朝颜,真诚地说:“还好有道长帮忙,否则……”
宋师姐停住话头,无法再继续,想起九婴凶神恶煞的模样,觉得这次若不是有朝颜和妖王出手相助,恐怕华滋阁会全军覆没也说不定。
“多谢道长。”
“道友客气了,行侠仗义乃是我辈义不容辞之事。”朝颜一本正紧地说,竭力表现出虚怀若谷的大侠风范。
听到朝颜这么说,宋师姐清亮的眸光瞬间暗淡下来,眼望远处,幽幽地说:“是呀,行侠仗义原本是我辈义不容辞之事……”
她想到自己送出去的数封求助信,那些整天把大道正义挂在嘴边的仙宗们,面对同门的求救却置之不理,完全不顾当年十大仙宗曾经在一起,共同立下“十大仙宗,同气连枝,休戚与共,福祸并存”的誓言……
结果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这些所谓的仙宗,还不如妖王深明大义。
想到这里,宋师姐不由地一声长叹,朝颜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以为她在担心阁主的伤势,就劝解说:“我看黄阁主伤势虽重,但没有生命危险,好好休养,总能恢复,道友也不必太过挂心,道友,你也尝尝这螃蟹吧,很好吃的。”
“多谢道长。”
朝颜拿起大虾,蘸着蟹黄,边吃边不时地向元臧消失的方向张望,心里盼着元臧快点回来。
突然一声闷响,脚下的地面微微震了震,不远处好像有亮光一闪,随即立刻黯淡下去。
“那是什么?”
朝颜丢掉手中的大虾,起身眺望,觉得那亮光似乎是从清源镇里发出来的。
他心中一动,想起之前和元臧潜入湖底探查时,见到的亮光,好像跟刚才的亮光是从同一个地方射出来的,当时他和元臧本想过去看个究竟,结果被九婴打断,一直忙到现在。
他都已经把那亮光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去看看。”
五万看朝颜要走,立刻窜到他腿边,示意他上来,朝颜拍拍五万的头,低声问:“是不是元哥让你跟着我的?”
五万摇头晃脑,喳喳两声,朝颜会意,唇角忍不住勾起来:“我猜就是。”
他刚坐好,庆梧也跟着跃上来,朝颜古怪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在朝颜的印象中,只要有吃的,庆梧的注意力就不会转移到别的东西上。
庆梧拍拍圆滚滚的肚子,说:“太撑了,我跟着你消消食儿。”
朝颜是真服了这个师弟:“你这样坐着能消食儿吗?”
“能的。”庆梧毫不心虚地说。
朝颜无语,五万等他们都坐好后,拔足向清源镇跑去。
整个清源都被泡透了,在皎洁的月色下,镇上的各种东西,大到房屋建筑,小到砂石碎瓦,全都湿漉漉地泛着水光,显得格外凄清。
朝颜凭着印象给五万指点方向,他们顺着被泥沙覆盖泰半的街道前行,转过一处街角后,前方赫然出现一个高大的,黑乎乎的影子。
朝颜本以为那是一栋楼的阴影,等走到近前后,才发现那其实是一只巨鼎,非常大的鼎,足有四层楼那么高。
“这是什么?”
庆梧好奇地向前,想凑到近处看个究竟,却被朝颜一把拽住,朝颜盯着这黑乎乎的巨鼎,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巨鼎里猛地发出噗噗的声响,紧接着一股黑气冲破鼎盖,直喷而出。
朝颜拉着庆梧退后,看到一个鸡蛋大小,荧白正圆,散发着些许微光的圆珠从鼎内缓缓升起。
鼎内仍在持续不断地向外冒着黑烟,而那颗洁白无瑕的圆珠在这滚滚浓烟的衬托下,显得分外纯洁耀眼。
一个黑乎乎的身影蠕蠕而动,悄无声息地从巨鼎背面爬上,四肢交替,动作迅捷无伦,几下就爬到鼎口,他飞身扑出,穿过浓烟,抢了那颗圆珠就跑!
朝颜立刻认出那人的身影,叫道:“尸魔!”
血色湖水,消失的小镇居民,尸魔,巨鼎,白色圆珠……
这些东西在朝颜脑中自动串联起来,朝颜猛然醒悟:“是天魔珠!快追!”
当即一马当先向尸魔冲过去。
刚跑两步,一人从天而降,挡住他的去路,朝颜一看,喜道:“元哥!”
“怎么了?跑什么?”
朝颜手指前方,尸魔刚转过一个弯,已经瞧不见了,说:“尸魔抢了天魔珠!”
元臧看到巨鼎,联系朝颜的话,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当即二话不说,转身向朝颜指的方向追去。
尸魔跑的已经够快了,可还是快不过元臧,也不见元臧怎么迈步疾奔,但却快逾闪电,顷刻间就追到尸魔身后。
元臧探身,朝尸魔身上抓去,手指眼看就要勾住尸魔的背心时,黑影突然出现,格开元臧的手掌,元臧反应极快,另一掌顺势拍出,这次却不是打向尸魔,而是击向黑影。
黑影之前与他数次交锋,两人都对对方的套路颇为熟悉,他们瞬息间交换数招,黑影突然抽身后退,抓起在旁边跃跃欲试的尸魔,倏地消失不见。
朝颜追过来时,只看见元□□自一人站在那里,就问:“给他跑了?”
“嗯。”
朝颜定了定神,看看不远处的巨鼎,又环视空无一人的清源镇,顿时感到一阵恶寒,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忍不住向元臧那边靠了靠,喃喃道:“他们竟然真的用清源的百姓炼丹……”
说道炼丹两个字时,语调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元臧眸光深沉,却没有说话,他伸手揽过朝颜,朝颜已经开始遏制不住地发抖,隔着薄薄的衣衫,被从元臧宽厚的胸膛传过来的热力一暖,这才感觉好了些。
“五万!你干吗咬我衣服?”
庆梧的声音突然传来,吓得朝颜一个激灵,赶紧跟元臧分开,回头就看见庆梧正在跟五万拉拉扯扯,五万咬住庆梧的袍角不松口,庆梧拽着衣摆,努力想挣脱,同时十分不解五万干吗拽住自己,不让过去找朝颜。
就听庆梧说:“快松开,我看见元哥回来了,我要问问他把那些湖水弄到哪里去了?”
元臧示意五万松口,五万这才松开庆梧,庆梧万分埋怨地看了五万一眼,跑过来问元臧:“元哥,你把那些湖水弄到哪里去了?”
“海里。”
“海里啊,元哥你可真酷,你的真身是一条龙么?”
“是。”
“哇,真威风啊!”庆梧脸上眼中写满羡慕,“要是我也是条龙就好了。”
元臧看庆梧一眼没说话,心里估计跟大家想的一样:你这肥鸡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朝颜摸摸庆梧的头安慰说:“理想就该远大,师弟你加油吧!”
这时宋师姐带着几名华滋阁的弟子过来,她们看到朝颜出去有一会儿还没回来,担心出什么事,就过来查看。
朝颜给她们看那个巨鼎,又把自己刚才所见和之前得到的关于天魔珠的信息说给华滋阁众人,听到尸魔居然用整个清源镇的百姓作为材料,炼制天魔珠时,几名华滋阁弟子眼中都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可环顾这空荡荡的清源,以及那口依旧向外冒着滚滚黑烟的巨鼎,又使人不得不相信朝颜所说的都是真的。
“唉,”宋师姐长叹之后说,“总之这次多亏有你们帮忙,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她转向元臧说:“多谢。”
元臧微微颌首,宋师姐吩咐华滋阁的弟子们:“走吧,咱们分头找找,看还这里还有没有人。”
朝颜心底一声叹息,这小镇在水底泡了三四天,哪里还会有活人?
不过他也没有阻拦,任由华滋阁众弟子离开了。
“元哥你饿不饿,那边有烤虾,去吃点儿?”
“好。”
元臧温柔地答应,只要能跟朝颜在一起,不管去哪里,做什么都行。
四个回到之前的地方,见到华滋阁子弟已经用阵法把那些虾兵蟹将全都困在一处。
虾蟹们愤怒地挥舞着钳子示威,发出咔咔嚓嚓的噪音表示抗议,沿着法阵边沿急切地转圈想逃走,可就是出不来。
庆梧两眼放光,他刚跑了一圈消了食,又能大吃特吃了。
朝颜用蟹壳当盘子,剥了整整一盘子烤虾,还贴心地蘸了蟹黄,拿给元臧吃,两人吃饱后,靠坐在山石上,都有点懒洋洋不想动的意思。
朝颜盯着元臧青袍上宛如地图般的血迹,想起之前看到九婴咬住元臧的情景,仍觉得心有余悸,他忍不住碰碰元臧的手。
“找个地方歇歇吧!”
元臧会意,说:“那边山上有个木屋。”
“好,就去哪里。”
元臧带路,四个一起到了木屋,这是山上修建的供行路人歇息的小木屋,统共就一个房间,里面放着一张窄床,一个简陋的木桌,几条板凳,仅此而已。
五万进屋后,自觉地找了个角落,头朝里一钻,蜷起身子假装自己不存在。
庆梧看着那张小床,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元哥,你睡床,我睡地板就行。”
朝颜立刻表扬他:“今天觉悟怎么这么高啊,提出表扬。”
庆梧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主要是今天元哥贡献最大,我什么也没干,净在旁边看热闹了,嘿嘿。”
“知道就好,赶紧歇着去,再过会儿天都亮了。”
庆梧打了个哈欠,变成一只圆滚滚的肥鸡,身上的羽毛油光水滑,他挤到五万身边,脑袋钻到翅膀下面,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睡的倒挺快。”
朝颜看着庆梧直摇头,心说这家伙真是不能再吃了,已经越来越接近正圆形了,他回头对元臧说:“元哥,你睡床吧。”
“你呢?”
朝颜看着那窄窄的木床,说:“我不困,趴桌上眯会儿就行。”
“不用,一起睡吧。”元臧说着往床上一躺,变成了黑蛇的模样。
“这办法好。”
朝颜躺下,黑蛇爬上他的胸口,盘成一团不再动弹,他刚吞下九婴妖丹不久,正好借机消化一下。
朝颜伸手轻轻扶在黑蛇身上,掌心微凉的触感让他感觉很舒服,想到那是元臧,满足感便在心间无可遏制地扩散开,他几乎立刻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