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比朝颜想象的要大多,今日正赶上集市,街上分外热闹。
朝颜先带樱笋去医馆,找大夫看樱笋的腿伤,重新上药包扎后,这才抱着樱笋,和元臧一起来到集市上。
“想买什么?”元臧问。
“买点盐巴香料什么,给相渊他们烤肉用。”朝颜说。
“你想得真周到。”
朝颜被他夸的有点不好意思:“这样火鬣蜥们就能尝尝不同口味了。”
元臧笑着摇头:“火鬣蜥的嘴都被你养刁了,回去极北冰原后该怎么办?”
朝颜说:“那有什么难的,多买点让他们带走不就好了。”
两人并肩走在集市上,看背影都是身高腿长,气宇不凡,不同的是元臧更高一点,也更健壮,肩膀宽阔,是男人的身材;而朝颜稍微纤细些,四肢柔韧灵活,浑身散发着年轻的活力。
不少年轻姑娘看到他们,嘻嘻哈哈追过来,看到朝颜时眼睛都是一亮,毕竟漂亮的少年怀抱红狐走在街头的场景可不多见,况且这少年对小狐狸这么温柔,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不少姑娘就动起上去搭话的心思,可接着眼神一转,看到元臧,立刻就打起了退堂鼓,一窝蜂地跑走了。
朝颜被人围观惯了,倒不如何在乎别人的眼光,但他注意到元臧微微下垂的眼帘和身周散发出的生人勿进的气场,就知道其实元臧内心对容貌还是很在乎的。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他由一个绝世美男变成了现在这副瘢痕满脸,令人害怕的模样,这种心理落差换做是谁估计都会受不了吧。
朝颜觉得元臧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这绝对需要极其强大的内心来支撑。
朝颜把樱笋交给元臧抱着,在市集的每个摊位上转悠,不管别人卖什么他都要看一看,问一问,就像个好奇宝宝,完全无视别人看他俩的眼光。
“老板,这橘子甜吗?”
朝颜在卖橘子的摊位前停下,问蹲在地上售卖的中年人,那人面前摆了个竹筐,筐里的青橘一层层摞的整整齐齐。
元臧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橘子一定很酸,可老板自然是答道:“甜啊,特别甜,不甜不要钱。”
“我要两个。”
拿到橘子后,朝颜当场剥开橘子外皮,拿出一瓣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后咽下,元臧看他吃,嘴里就直泛酸水,但朝颜吃的面不改色,就好像他之前的判断错误,橘子并不酸似的。
他忍不住问:“酸吗?”
朝颜摇头:“一点儿也不酸,你尝尝?”
说着话又撕下一瓣吃了。
“真的?”
“真的,”朝颜捏出一瓣送到他嘴边,“不信你尝尝。”
元臧就着朝颜的手吃下桔瓣,刚咬一口,酸涩的汁液立刻喷了满嘴,元臧的脸整个都皱了起来,立刻把桔瓣吐了出来,即便如此,那股酸劲儿还是持续攻击着他的口腔,让他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他又“呸呸呸”吐了好几口,感觉自己的牙都酸倒了。
“哈哈哈哈!”
朝颜大笑,自从他认识元臧以来,元臧从来都是一本正经,万事不惊的模样,连笑容也少见,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了?
街上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也都笑起来,并不是嘲笑,而是友好的,善意的笑容。
甚至还有人好心地递过来一瓢水,让元臧漱口。
元臧漱过口,看到朝颜仍乐的不行,心里感叹还真有这种宁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人,无奈问他:“你不嫌酸吗?”
朝颜说:“酸啊,很酸,不过很值得,哈哈。”
卖青橘的老板可不乐意了,这俩人在他摊位前来这么一出,这不是明摆着要砸他生意吗?
于是开始动口赶人:“两位让让,莫要乱说,我这橘子不酸的,你们别站这里,挡着我做生意了。”
“老板,你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没看到橘子把我大哥酸成什么样了?还说不酸。”朝颜理直气壮跟老板理论。
“我这橘子不酸,是你们口味太轻。”老板倒打一耙。
“那你自己尝尝。”朝颜递过手里还剩下的大半个橘子。
这时周围已经围过来不少人,见此情景,立刻有人起哄:“吃嘛!”
“就是,快吃,自家的橘子自己都不敢吃,那肯定是酸的。”
“别犹豫了,快吃吧!”
……
“吃就吃。”
迫于众人的压力,老板接过橘子,吃之前先深吸一口气,揪下一瓣放进嘴里,他以为自己能像朝颜一样,忍住不皱眉的,但是,无奈橘子实在太酸了!
老板苦着脸把橘瓣吐出来,在一片嘘声倒彩声中掂着橘子筐灰溜溜地走了。
“好玩吗?”元臧看着走出好远还乐个不停的朝颜问。
“好玩啊,你觉得呢?咦,卖炸糕的,老板,给我来两块。”
元臧本以为朝颜买两块炸糕,其中的一块肯是自己的,没想到朝颜拿到炸糕后,先给了樱笋一块,樱笋两只前爪抱住炸糕,小心地啃着,经过刚才的橘子事件,小狐狸的心情好像也好了不少,一直蔫蔫垂着的耳朵慢慢支棱了起来。
不光樱笋,街上人对待元臧的态度好像也悄悄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没人再刻意盯着元臧的脸看,也没有人再看他一眼后赶紧扭头,橘子事件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把元臧和世人之间的隔阂给撕开了。
大家都看到了另一个不同的元臧,也愿意接受这样的他。
元臧突然就明白了朝颜的良苦用心,或许不是别人不愿意接受他,而是他自己压根儿就没打算被人接受。
朝颜举起手中的炸糕递到元臧嘴边:“你尝尝。”
元臧咬一口,炸的酥脆金黄的外皮下包裹着粒粒分明的红豆,十分香甜可口。
“好吃吗?”
“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
朝颜抛出句广告词,心说这次虽然又说漏嘴了,可是却不会有人发现,嘻嘻。
“你笑什么?”
“没什么,那边有卖香料的,咱们去看看吧。”
两人去香料店选了香料,又去铺子里买了好几袋盐,直逛到下午才离镇。
往后几天,他们跟火鬣蜥们同行,白天偶尔也去附近的城镇逛逛,买点东西,元臧发现,朝颜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自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这种随性的态度正慢慢感染他,元臧想起刚从无回山下出来,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时,内心那股愤恨怨怼之情,当时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那些小偷碎尸万段,千刀万剐,可现在他突然就觉得,他也没那么在乎了。
想通之后,身上突然轻松了许多,仿佛终于卸下了一副无形的重担。
这天清晨,他们终于来到了北海之滨。
清晨的海洋是苍蓝色的,海风冷冷地吹着,卷起层层浪花,扑到岸边的礁石上,摔的粉碎,空气里浮着大海特有的腥味。
相渊带领一众火鬣蜥在海边站定,齐齐低头向元臧和朝颜行礼,说:“谢谢尊上和公子,我们要回家了。”
元臧说:“去吧,路上小心。”
“多谢尊上提醒,”相渊顿了顿,说,“尊上,我想送你一句话,不知可否?”
元臧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相渊看元臧,巨兽橙红色的眼瞳中满是慈祥和鼓励之意,慢慢地说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尊上,请多保重。”
元臧神色一凛,唇角微动,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
五万跑到相渊腿边,在他腿上挨挨擦擦,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朝颜瞧见后说:“五万,你可以一起走。”
五万看看相渊,又看看朝颜,喳喳叫了两声。
相渊哈哈笑着说:“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我儿,爹爹这次可是真的走了。”
五万小声地喳了下,相渊说:“我知道,我也会想你的,好孩子。”
火鬣蜥们排着队,整齐地步入海中,朝颜爬上礁石,见火鬣蜥们入海后,在海中变换队形,组成两头尖的椭圆形状,估计是为了待会儿划水时能减轻阻力吧。
看来火鬣蜥们是很聪明的。
相渊走到朝颜身边,说:“公子,就此别过。”
“族长保重,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五万的。”
“我相信公子,公子,我跟尊上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不过,我发现近几日尊上跟我们刚见面时不同了,我想,多半是因为公子的缘故。”相渊笑眯眯地看着朝颜说。
“哪里不同了,我怎么没发现?”朝颜回头,正巧跟元臧投过来的视线对上,那一刻,他的心砰地一震。
“哈哈,”相渊看到他们视线交汇的一幕,了然地笑着说,“不管怎样,还请公子以后多多照顾尊上。”
朝颜:“……好。”
并不是他不想答应,主要是他觉得元臧根本没有需要人照顾的地方,真要论起来,一直以来,都是元臧在关照他才是。
相渊迈进海中,他庞大的身躯入海之后变得十分灵活,只几下就游到火鬣蜥队伍的最前面,他回头喊道:“尊上,我把你托付给了公子,公子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以后也要好好对公子啊!哈哈哈!我们走了!大家保重!”
朝颜:……
元臧:……
相渊带领队伍向前游去,原本平静的海面瞬间被劈开,白浪在他们身畔翻滚,火鬣蜥们跟随相渊,齐心协力划水,宛如一道水箭般迅速射向远处。
五万跳到岸边最高的礁石上,定定望着,直到相渊他们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海天交接处。